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作品名称:蒲公英的天空 作者:江南小溪 发布时间:2016-02-29 18:29:49 字数:4735
第二十八章
失火了。一股从煤炉里蹿出的火苗,霎时燃烧了木质的门窗,点着了家俱及所有物品,火光四处,烟雾弥漫。他被浓烈的烟雾呛醒,一看大势不妙,就想仓惶而逃,可欲打开房门,门却无论如何打不开。这时,李春秀奋不顾身用脑袋撞门,连撞几下,门终于打开了,但李春秀头破血流,昏倒在地。他急得想去拉她,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只手铐,冰凉地铐住了他……
孟波喘息着叫喊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惊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恶梦。他赶快下床将门打开,旅馆老板娘朝他瞪着眼睛:
“你怎么回事?大喊大叫的?是不是发神经了?”
孟波不好意思地抱了抱拳:“对不起,我睡觉做梦了。”
“大白天睡觉还会做梦?你真是白日做梦。”老板娘讥讽着看了他一眼,扭着腰枝走了。
因为无所事事闲得无聊,孟波又重新回到了床上,耷拉着脑袋倚靠在床头,这回他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大白天怎么会做起恶梦的?他感觉奇怪,会不会是不好的兆头?难道是警察找到这儿了?他有点心烦意乱,于是又下床,点燃起一支烟默默地吸着。仰望着房顶慢慢转悠的吊扇,想着刚才做的恶梦,梦中那失火的场面,以及春秀的头破血流、冰冷的手铐,一直在他心里萦绕,挥之不去。孟波在家里很少做梦,常常是一瓶老酒灌下肚,一觉睡到大天亮。今天却大白天做起了恶梦,这预示着什么?他不敢往下想,因为自己的脊梁已开始一阵阵发凉,他索性关掉了吊扇。
再煎熬的日子也得过,这是他自找的。一转眼,孟波在这儿已经住了一周,虽然这小小的旅馆住宿费很便宜,兜里的钱也足够他住一阵子,但他觉得这儿只能暂时栖身,不是久留之地,因为警察随时随地会查到这儿。所以,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在离这儿一站路的地方,又找到了一处出租房。这房子隐匿在密密麻麻的居民区里,是一幢2层楼的房子。他所住的地方,是底楼的一间小屋,但明亮干净,还有一套齐全的家用设备和wifi,尽管租金不便宜,但他觉得很值,因为有家的味道。
打扫卫生、整理物品、添置食物………孟波忙了整整一个上午,浑身是汗,饥肠辘辘,正打算拎水洗澡然后再吃饭,忽然,他听见外面有一位老妪在喊:“志杰,志杰……”
志杰是房东的名字,全名叫张志杰。听见有人喊房东,他很自然地走出小屋想看个究竟,可在通道里正巧与那老妪打了个照面,他不禁愣住了。因为那老妪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在马路上救助的那位老人。显然老人也认出了他,惊讶地先叫了起来:
“呀!你不是那位小伙子吗?你怎么在这?”
“我刚搬来,大妈,你这是?……”孟波有些纳闷。
“这是我儿子志杰的家呀!我今天来找他有事。”大妈笑呵呵道。
“这么巧?我居然借的是你儿子的房子?”孟波也惊讶起来。
“那是有缘分,是不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呀?”大妈脸上的皱纹都乐开了花。
正说着,二楼探出一个脑袋:“妈,你来了?”
“是呀,志杰,你快下来,我告诉你,他就是上次救助我的人。”大妈兴盛地朝上扬了扬手。
“是吗?”志杰匆匆下了楼,朝孟波打量了一番,伸开双手一下子将孟波抱住:“谢谢你救了我母亲。”
“不用谢,这还不是应该的?”孟波腼腆地说。
“不不!我听说,当时周围有不少人呢,但没有一个出来相助的,只有你主动出来,多不容易。”志杰感慨地说。
“小伙子,你叫什么来的?”大妈插话问。
“李振兴。”孟波回答。
“小李子,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正准备吃。”孟波笑笑。
“别吃了,志杰,赶快弄几个菜,让小李子和我们一快吃。”大妈吩咐道。
母亲的话就是圣旨,志杰不敢怠慢,赶紧上楼忙碌去了。孟波觉得有些唐突,几次婉拒,却拗不过老人,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洗完澡,孟波将自己身上弄得干干净净的才上了楼。2楼全是房东的住处,客厅单独设在东面。客厅好大,是孟波房间的5倍,中间有一张椭圆形的餐桌,上面已摆上了好多菜,还有几瓶啤酒,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来,小李子,我敬你一杯……”志杰和他母亲频频向孟波举杯与夹菜,让他受宠若惊。
是呀!他逃亡至今,一直在惊吓和恐慌中生活,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今天总算有了家的感觉,让他倍感温暖。但他还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和食欲,装出一副很绅士的样子,举止优雅地吃喝着。
用餐中,聊天是免不了的。当主人随口问起孟波家里一些情况时,他将早已烂熟于心的一套台词和盘托出,滴水不漏,没有半点破绽。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不过,现在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都很自私……”大妈叹息了一声。
“最主要还是现在社会风气不好,大家都害怕惹是生非,鱼没吃着,倒沾了一身腥。”孟波一本正经地说,他为能得到大妈的肯定而暗自高兴。
午饭吃到一半时,志杰突然问:“小李子,你现在在哪儿上班?”
“我现在没上班,正在找工作。”孟波不慌不忙地回答。
“哦!是这样?”志杰若有所思,他又问:“那你愿不愿意到我公司来干活?”
“是吗?大哥有自己的公司?那太好了,但我没啥手艺,不知能做点啥?”孟波心里一阵狂喜,他为找活干已经伤透了脑筋。
“给植物浇浇水,拔拔草总会吧?”志杰笑笑。
“行,只要大哥不嫌弃,我当然愿意。”
“不过,公司路很远,你得搬到那儿去住,那儿吃住都是免费的。”志杰强调。
其实,孟波早就从这里的邻居那里得知,房东张志杰承包了郊区一家园艺公司,规模不小,主要是种植鲜花和盆景培育。虽然他曾经有过这想法,但初来乍到,他不敢奢望,今天房东主动提出,正中下怀,让他大喜过望。
第二天上午,孟波就打点好行李,乘着老板志杰的车,赶往郊区的园艺公司。
第二十九章
手术门顶上那盏亮了很久的红灯,蓦然熄灭了,大门缓缓打开,一身蓝衣蓝帽的王医生,摘下口罩,朝正守候在门外的家属扫视了一下,然后朝正站在走廊一角的孟兰招了招手:“孟小姐,过来一趟。”
孟兰正与人闲聊,听见王医生叫她,神色略显紧张,匆匆过来:“王医生,手术结束了吗?”
“手术是结束了,但还得等等,病人正在苏醒。”王医生说。
“哦,谢谢医生!”
“别客气。今天给李春秀主刀的是魏主任医生,手术很成功,已经基本上没什么危险。不过,她的肿瘤确实很大,我们不得不切除了她的双侧卵巢……”
“这么说,她以后不能再怀孕了?”孟兰神色略显紧张。
“没办法,这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但为了保命也只能这样。”王医生无奈地说。
“那孩子没问题吧?”
“这点放心,医生已经尽力保住了孩子。”
“哦,我嫂子总算还有个盼头,谢谢医生。”孟兰松了口气。
“等一会儿,病人出来直接送重症监护室,需要观察一天,如果没问题,明天中午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王医生说。
“这么说,今晚我不必守在这里了?”孟兰问。
“是,你可以回去了,明天中午再来。”王医生点点头。
果然在第二天中午,春秀如期被送进了普通病房。早早等候在病房里的孟兰,看见嫂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上还插着两种管子,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等护士在春秀身上一番忙碌后,孟兰用棉签沾着温水,轻轻地擦润着春秀干燥的嘴唇。春秀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弱地说:
“孟兰你来了?”
“嫂子,你还好吗?”孟兰柔声地问。
“嗯,就是刀口疼得厉害。”
“你别心急,打了点滴,你会慢慢不疼的……”
“孟兰,有吃的吗?我好饿。”
“医生说了,这几天你还不能进食,只能喝点水,要慢慢来。”
“唉,我真的好饿。”春秀叹息了一声。
孟兰见嫂子一副痛苦的脸色,心里也不好受,但又不能违规,她想了想,说:“要不,嫂子,我喂你点开水好吗?”
春秀点点头。于是,孟兰用汤匙舀着开水,慢慢地喂着春秀。
喝了些水后,春秀问:“孟兰,妈还好吗?”
“妈还是这样,视力模糊,看不清楚东西,否则,她也要来医院了。”孟兰回答。
“你应该陪她去医院看看。”
“看了,医生还是那句话,除了换眼角膜,没有其他办法。”孟兰情绪低落地说。
“她年龄不算大呀!怎么弄成这样?唉,我真想捐一只眼角膜给妈。”春秀含着眼泪说。
“嫂子,不许你这样说,你还年轻呢!妈的事不用你操心。”孟兰嗔怪着,抽出餐巾纸,擦去她眼角滴落的眼泪。
过了两天,春秀吃上了流汁,气色也好多了,但身上的管子还没拔去。这天傍晚5点钟,医院照例准时开晚饭,病房门口一些家属和病人,拿着饭碗在等候着送餐车。这时从西面走来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手拿着一只淡蓝色的文件夹,不紧不慢地走进春秀所在的病房,来到她的病床前。孟兰到厕所里去了,春秀正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眼镜医生轻轻地拍了一下被子:
“李春秀,醒醒。”
春秀睁眼一看,有些惊讶:“呀,是你眼镜医生?”
来者正是曾经在急诊室,给春秀看过病的那位眼镜医生。只见他扶了扶黑框眼镜,朝春秀笑笑:“正是冤家路窄呀!我们怎么又见面了?”
“这说明我们有缘分。眼镜医生,你今天来是有事吗?”春秀抿嘴一笑。
“是这样,从今天起,由我负责你住院期间的治疗安排,你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眼镜医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春秀。
“那王医生呢?”春秀有些纳闷。
“他调到其他科室去了。”眼镜医生解释。他翻看着资料幽默地说:“我不真希望和病人重复见面,因为见一次面,就意味着病人又多了一分痛苦。”
春秀被逗乐了,她哑然失笑:“我也不愿意和你见面,但这由不得你我,你说是吧?眼镜医生。”
“我姓周,叫我小周吧?”眼镜医生咧嘴一笑。
互相调侃了几句后,言归正传。周医生打开淡蓝色的文件夹,翻了一下说:“你恢复得不错,明天可以开禁吃饭,导尿管也可以拔了……”
“是吗?那太好了,这几天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太痛苦了。”春秀很高兴。
这时,孟兰从厕所里出来,与周医生打了声招呼,周医生在春秀的饮食起居方面,嘱咐了孟兰几句,然后又转向了其他病房。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春秀在医生的关怀治疗下,也在孟兰悉心照料下,身体恢复得真快,半个月里,她能下床了,慢慢能独自散步了,又能自理了。孟兰为此也减少了来医院的次数,一切都向好的方向而去。
这天上午,周医生查房后,又来到病房,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春秀的刀口后,露出惊讶:“你的刀口恢复得真好,真让我吃惊,我本以为你还得住几天院,看来用不着了。”
“这么说,那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春秀有点不相信。
“是,今天下午我就给你拆线。”
春秀开心极了,她掏出手机就欲给孟兰打电话。这时,周医生又说:“不过,李小姐,你回去休养一个月后,还得来医院做化疗。”
“化疗?为啥要做化疗?不是治疗结束了吗?”春秀感到奇怪。
“没有,肿瘤是开掉了,但为了巩固治疗,必须要进行化疗。”周医生和蔼地说。
“那得做几次呢?”
“这要根据患者的病情而定,像你这情况得做6次才行。”
“6次?我的妈呀!这不是要把我整死?”春秀瞪大了眼睛。
“你别害怕,6次是分期进行的,对身体影响较小。”
“那对胎儿有影响吗?”春秀忐忑不安。
这是周医生最忌讳的问题。作为医生他不能说假话,但又怕说真话让患者感到绝望,所以,他左右为难。踌躇了一下,他还是说:“李春秀,你别想得太多,化疗对胎儿可能有些影响,但我以为你的身体健康才是最主要的,这好比果树与果子的关系……”
“这大道理我懂,问题在于果树以后不能再结果了,它难道不珍惜现在的果实吗?”春秀激动地回答。
春秀的高音喇叭,引来了不少病人和家属的围观。周医生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他习惯地耸了耸肩膀说:“化疗不化疗,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和你家属手里,你还是和家人商量一下吧!”
“不!这事我说了算。如果不能保证孩子的安全,我不会做化疗的。”春秀咬着嘴唇,斩钉截铁地回答。
周医生心里一震惊,手里那淡蓝色的文件夹,竟突然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