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烽火连绵天月

北方正月，朔风凛冽。
　　太原尹李光粥与望宜子、田青等几十员战将登上南城楼观察史思明、蔡希德军围城行动。
　　昨日，安军十万余人密集攻城，唐军早已准备好无数门抛石炮，另提前置备如山之石块，皆以牛马车从山中运进城内。
　　城内守军李光粥所部两万人，加民勇团练兵共有三万余人。
　　民兵负责在安军攻城之际，自城上纷纷向城下发射石炮，一时间石雨倾泻而下，史思明军队受到重创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史思明大约是意识到正面强攻不妥，立即改变战术出动工兵军兵两万人，从南城门正面距城墙两百米处挖沟堆土构筑纵深高台力求以高台逼近城墙。
　　“若得他三道高台与我城墙同高，”望宜子担心地说道：“则南城门危矣！”
　　“我军若是连续发射弓箭，他两侧还有大批军队以盾车侧护着，要得多少支箭消耗啊！”田青担忧地道。
　　“众将无须担忧，我自有应付的妙法，李光粥手捋长髯淡定如水，旋即发下将令道：“望宜子将军听令，你亲率一万军士继续把守四门你自在南门督战无须出城迎战，另外组织五百名民兵搬砖运使垒砌加高墙体！”
　　“末将得令！”望宜子拱手抱拳道，“大帅放心，末将定当拼力守城！”
　　“田青将军听令，你带领五千工兵日夜兼程深挖一条地道延伸出去，至少要挖到史思明的营帐下面，力争一个半月内完成！”李光粥把眼看定了田青，悉心吩咐道。　　
　　“要得挖多深多宽为好？”田青再度请示道。
　　“地面以下约丈许吧，把工兵分作十队轮换尽量多动员工兵参加，”李光粥另外做出指示：“南城门这边再增加十门石炮，每隔一段时间向筑坝敌军抛射石块，搅乱他的进程！”
　　至此，城上防御不敢松懈，地下通道昼夜兼程。幸得李将军深谋远虑，提前储备粮草，足够城中三万兵勇三万百姓支撑半年以上。
　　至德元载二月中旬，纵深地道提前竣工，秘密地从地下直达史思明大营。
　　此际，史军这边工兵白日筑坝夜间休息，经常受到石炮攻击，工程进度缓慢----前锋坝头北距那城门尚有五十余丈。
　　是夜，李光粥留下一万名团练兵勇把守四门，亲率太原两万唐军主力进入地道......
　　工兵在前面引路，那地道的出口位于安军大营西北角壕沟以内，附近没有帐篷，接近地面三尺冻土，并预先以铁钎撬开......　　
　　子夜时分，田青趁着夜黑风高拨开掩蔽在洞口处的荒草乱枝，及时扒开洞口，望宜子一马当先率领先头部队爬出地道......
　　地道内高八尺宽三尺，足以容纳马匹通过，两万军兵陆陆续续源源不断从那地道之中赶奔出口......
　　子夜将过，李光粥随中军出得洞口，几十员战将纷纷上马。
　　按照事先部署，后军出洞后立即擂响战鼓吹响号角，火雷手身背干柴手举火把，纵马扑向一座座营帐......
　　呐喊声中，望宜子一马当先直奔史思明中军大帐。
　　慌乱中，史思明身穿虎皮大氅钻出营帐，手提大刀翻身上马，却见灯笼火把跃跃晃动亮如白昼，不知唐军来了多少人马。
　　他实在是想不通李光粥是如何越过北面封锁线杀进他的大营，简直如同神兵天将一般突然降临。
　　副统帅蔡希德摆枪前来救援道：“李光粥主力杀过来了，大帅还是暂且弃掉大营，向后撤退为上啊！”
　　史思明见自家七万军兵正自混乱逃窜早已溃不成军，当下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叹道：“老天不助我史思明啊！”
　　史思明言罢，率领聚拢来的残兵败将仓皇向东逃奔......

　　河南副节度使张巡来援，让睢阳守将许远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张巡凭借一把青龙偃月刀在雍丘战役中杀出威风，缕斩安军将领，缕挫敌军锋锐，使安军主将令狐潮乃至此番围剿睢阳之安军上将尹子琦闻风丧胆。
　　至德元年三月，安军主将尹子琦又率大军四万人前来攻打睢阳。　　
　　“在下性情软弱，不堪胜任指挥军仗，”许远十分敬佩地请张巡全面指挥守城战斗，”在下甘愿负责一应后勤保障。”
　　“也罢，有许公为我张巡殿后，我等顽强配合，定可坚守危城也！”大敌当前，张巡也不推辞，主动承担指挥重任。
　　张巡有兵三千人，加上许远守城军兵总计方才七千余人。
　　张巡许远皆归河南节度使虢王李巨管辖，睢阳原有粮食六万担，被虢王新近调走运到濮阳、济阴多达一半，而济阴守敌不久前即投降了叛军，将士们每天只能食到一合米饭，因为饥饿战斗力大受影响。
　　开仗首日，张巡宰杀一批黄牛犒赏军兵。饭间，张巡趁机演说激励将士道：“在下深受国恩，死守睢阳为国家效命，各位亦为国家幸存不顾性命血染战场，此等犒劳实在难以慰劳各位立下的汗马功劳，我张巡今日万不得已宰杀黄牛，是让各位填饱肚子，然后与我打开城门与尹子琦决战！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番话讲得众人热血沸腾慷慨激昂，纷纷起身表示：“我等愿随将军拼死出战！”
　　餐后略事休息，趁敌军列队鼓噪至晌午，许远奉命打开城门，张巡率主力六千余人出战。阵前，尹子琦朝部将们笑道：“这张巡真是吞了熊心豹子胆，可怜巴巴些许兵员胆敢出来与我交战！各位且与我将他团团围住生擒活拿！”
　　战鼓声中双方各不搭话，摆枪举枪相互砍杀，张巡一把战刀缕缕染血，一口气斩杀敌将十员，军中更有员猛将南霁云者，亦是一把战刀连斩安将数名，六千军兵腹中有肉餐垫底，这一气是越杀越勇，最终却是尹子琦板斧抵不住南霁云砍刀，况且已到午时安军士兵个个腹中饥饿，尹子琦只好勒马转身向后败退。
　　次日，尹子琦再度率兵叫阵，张巡调城中粮食让士兵于寅时后饱餐，稍后方才出战......如此反复激战十数昼夜。
　　入夜，张巡请许远带五百名吹鼓手连夜在城楼上击鼓呐喊，并且屡次大开城门派出军队佯作出兵，佯作劫帐。张巡却与五千军兵仰头大睡，安安稳稳睡了一夜。尹子琦这边提心吊胆地防卫着，三万多人不敢入睡，整整折腾了一夜，直到天明始终不见再有人马冲杀出来。
　　尹子琦传令三军造饭，谁知张巡此时方才大开城门率部四千军兵杀进营帐。
　　唐军又是黎明饱餐，安军仓促应战，再次被唐军击溃。
　　此后不久，有哨马来报说洛阳方面从水道向尹子奇军中运送来粮草，，张巡派遣南霁云配合许远率军三千人隐蔽于河道两旁，成功劫得一批粮草。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张巡却辨认不出哪个是尹子琦，他于是苦思冥想想出一条计谋，他请许远以蒿杆做箭头，率先将这种蒿箭射向敌军攻城部队，很快有副将尹子琦报告说：“城中弓箭已经耗尽，他们今日用的是蒿箭。”
　　张巡在城楼上觊觎着看准了那个大高个子身穿灰战袍的便是尹子琦，当即命令南霁云道：“你带百余名射手专门击中起来射杀那个百丈之外那个灰袍主将，射程尚可有没有把握？”
　　“我试试看！”南霁云旋即招呼弓弩手道“尔等跟随我来放箭，一门射向那个穿灰袍的敌军主将！
　　百名勇士张弓搭箭，嗖嗖嗖地连续射将出去-----合该着尹子琦运舛，南霁云射出的第一箭即射中尹子琦左眼，另有一支箭射中他的左肩。
　　尹子琦痛叫一声，看着那支箭掉下来时，自家那只眼险被击穿，险些丧命-----若再深入半寸......
　　他哇呀呀痛苦地伏在马上大叫，众军将守护着他急忙仓皇向后撤退，以求尽快救治。
　　主将受重伤，安军将士无心再战，一时如同潮水般拔帐撤离睢阳。

　　拂晓前，唐军乘船渡过黄河，郭子仪派遣儿子郭旰、兵马使李韶光、大将王柞统兵两万进击潼关。
　　至德二载二月初，郭子仪部东渡黄河，兵分两路兵取冯翊、河东郡，随后进取陕关潼关，意在切断长安与洛阳之间联系。
　　安军把守长安、陕郡、潼关、洛阳一线兵力极其分散，潼关守军不足千众。
　　鼓噪呐喊声中，郭旰指挥军兵排架云梯攻城，不到半个时辰，南城门被攻破，敌军守将从北城门外溃逃。
　　唐军之天宝十五年失去潼关之后，由此首度夺回潼关。
　　好景不长，溃逃之敌将很快将消息呈报大燕朝廷，安庆绪、严庄即刻委派渔阳突骑三雄之一的巨魁将军带兵四万进逼潼关。
　　这场恶战从清晨起直到黄昏，唐军主动出击，两军在东门外血战，不料安军又派马上神斧威武候宝成率兵一万前来增援，唐军立刻阵脚大乱。
　　混战中，李韶光与巨魁大战三十回合，被巨魁一刀砍下战马。
　　大将王柞被安军十数名将官围困，身中数枪最后阵亡。由于安军三倍于唐军，唐军损失大半，郭旰逃走时残兵败将不足五千。

　　同期，肃宗李亨锐意进取长安，于至德二载二月下旬移驾凤翔。
　　李亨相继向各路节度使下诏勤王，及至四月中旬陇右、陕中、安西、河西各路勤王部队陆续抵达凤翔，李亨感到一下子徒增许多底气。
　　李佖心下依然惋惜着不能组建一支远征军直取安军老巢范阳，如若真能实施这项军事行动，他深信远期效果会是相当不错的，会是整个战局得到有效改观。
　　皇上的意愿分明是急功近利，虽然李亨没有明确表示远征耗时费力，却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这一点。李佖最终还是同样表示支持，他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何尝不希望唐军主力一举攻下两京呢？
　　或许，直接进攻西京是对的，两京就摆在唐军面前，大有可能集中优势兵力来解决顽敌......
　　君臣意见在表面上得到空前统一，适逢郭子仪应诏班师凤翔。
　　李亨临时调整最高军事指挥人员，任命郭子仪为司空兼天下兵马副元帅，广平王李淑依然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郭子仪成为实际上的领军人物。
　　至德二载五月初，郭子仪部唐军主力与王思礼部在西渭桥会合，进逼长安驻扎于城西橘水西岸。
　　安军安守忠、李归仁部驻扎在西郊外清渠一带，把守西京外围。
　　两军相持多日，双方并不主动出战，僵持状态持续数日。
　　农历五月初六，相隔橘水，有前锋部将张彪前来主帅大帐报告说：“安守忠、李归仁率部拔寨撤退......”
　　“哈哈哈哈......”郭子仪笑道：“安守忠到底支撑不下去了，他这是要龟缩到城里负隅顽抗啊！传令三军立即渡过橘水河，彻底击溃敌军！
　　主帅令出，三军马步军兵六万余众立即架设浮桥渡河，尾随着安守忠部一路穷追不舍。
　　追出约三五里路，前面尽是低矮丘谷灌木丛生，忽听见那边锣鼓声呐喊声鼓噪齐鸣，从四周灌木丛中杀出无数精锐铁骑饶勇-----各持弓弩嗖嗖嗖地向唐军射箭，这些人待接近唐军时又从马背上砍刀冲杀乱砍。
　　安守忠、李归仁领四万轻骑兵返身卷土重来，唐军顷刻大乱溃不成军。
　　幸得迟进一杆大枪左冲右杀，掩护着郭元帅向后撤退-----唐军二次伐京终于偃旗息鼓败退下来。
　　郭子仪深知不该犯冒进轻敌的错误，退至凤翔之后主动上朝请罪道：“此役为臣失利判断失误所致，请求陛下惩罚！”
　　“唉，”肃宗长叹一声惋惜不已，他看见李佖把目光投送过来。
　　李亨明白利弊关系，李佖的意见还是要保护大帅。
　　“胜败乃兵家常事，”李亨婉然道，“既然郭老将军请罪，朕就暂且任命你为左仆射。”
　　李佖自然清楚，左仆射为尚书省最高官员，形同先朝宰相，这种贬罚不过是让郭老将军的官职暂时调整一下而已。
　　此后，西京一带乃至洛阳暂时处于相对平静状态，安军分兵把守城池处于守势，唐军遭受挫折之后也未恢复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