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十一）

　　李玉山整天乐呵呵的干活，心里没有什么烦恼的事。可是那年的秋天他忽然咳嗽不停，白天干着活咳嗽，晚上睡觉经常咳嗽醒了。他以为是感冒了，也没往心里去，他感冒从不吃药，抗抗就过去了。这回却抗不过去了，他去买了药来吃，也不见有起色。晚上咳嗽的睡不着觉，白牡丹嫌他影响自己和儿子睡觉，就让他去另一间屋子睡觉，他不反抗，乖乖地去了西屋睡觉。姚清芳经常听见他咳嗽，就跟白牡丹说：“玉山这么咳嗽不是个办法，你得让他去医院看看。”白牡丹说：“能有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我去给他买的药，吃着好点了。”“你呀，也不是我说你，你拿他太不当回事了。活那么累，回家还得做饭给你们娘俩吃。你也不知道心疼他。”“嫂子，你看你，你又说我，他不让我做饭，说我做的不好吃。”姚清芳看着白牡丹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得叹口气，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秋收大忙，李玉山一直都在不停的忙活着，咳嗽也一直没好。地里的活忙完了，李玉山瘦了一大圈，本来他就不胖，这回瘦的简直没人样了。咳嗽也加重了，有时候都能咳出血来，白牡丹害怕了。她这回不敢再拖延了，第二天就跟李玉山一起去了县城医院。经过各种检查，化验。医生一脸凝重地告诉白牡丹，李玉山的的是绝症，已经到了晚期，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都不好说。白牡丹听医生这么说，一下子呆了，她不知道怎么办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医生安慰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回家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尽量满足他。白牡丹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见到坐在外边椅子上等她的李玉山，她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说。李玉山眼巴巴地看着她问：“医生怎么说的，我是什么病？”白牡丹看着他那副可怜的样子，真得想哭，可是她知道不能哭，也不能告诉他实情。她强装笑颜说：“没事，就是肺炎，吃点药就好了。医生给开的药，咱们去拿药吧，拿了早点回家，征帆在家可能等急了。”李玉山看着白牡丹的样子，知道自己的病不是她说的那么轻松，他也不去深究。跟白牡丹结婚这么多年，从没有一起来过城里，他说：“咱俩一块去下馆子吧，我从没下过馆子呢。今天咱俩也去尝尝大厨的手艺，好不好？”白牡丹点点头，俩人去取了药，又一起走进了附近的一个饭店。李玉山坐在那里，让白牡丹点菜，说：“牡丹，你爱吃什么，你就点吧。”白牡丹看着李玉山说：“还是你点吧，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李玉山说：“人家下馆子都是女人点菜的，还是你点吧。”白牡丹看着菜单点了几个菜，都是李玉山爱吃的。她自己吃不下，看着李玉山吃，李玉山看她不怎么动筷子问她“你怎么不吃啊？多好吃的菜呀。”白牡丹拿起筷子夹起一点菜，慢慢送进嘴里，慢慢咀嚼。李玉山看她吃，自己也高兴地吃着，说：“嗯，饭店的菜就是好吃，牡丹你多吃点。”白牡丹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放下筷子说：“不好吃，没有你做的菜好吃。”李玉山不停地夹着菜吃着说：“我做的菜哪能跟人家大师傅的手艺比呀，还是人家做的好吃。”“那好吃，你多吃点，”白牡丹把菜往他跟前推推，“都吃了，不许剩下。”李玉山看着面前的菜说：“我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剩下的拿回家吧，给征帆吃。”白牡丹点点头说：“那好，我去要塑料袋，等你吃饱了就装回家。”“嗯，好你去要吧，我一会就吃好了。”白牡丹忍着泪去拿了几个包装袋，回来把李玉山吃剩下的菜，装好了，她去结了帐。俩人走出饭店，李玉山看看太阳说：“天还早，咱俩在城里转转吧，长这么大我还没逛过城呢。”白牡丹点点头说：“好啊，你想去哪儿？”李玉山说：“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咱俩走到哪儿算哪儿吧。”俩人就在城里无目的地转着。初冬时节，天气还不算太冷，路旁的风景树，有的树叶红似火，有的黄似金，还有的还是绿意盎然。法国梧桐硕大的叶子，随风飘落，有的落在脚下，有的就落在他们身上。白牡丹无心看风景，她只是机械地走着。李玉山倒是兴致挺高，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把那红色的，黄色的树叶，捡起几片放在随身带的提包里，说要拿回家给征帆看看。看见商场，也要进去逛逛，不买什么东西，就是看看也觉得舒服。李玉山笑吟吟地对白牡丹说：“看看人家城里人就是好啊，整天不用风吹日晒的，还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等咱儿子长大了，一定让他也到城里来。”白牡丹只是听着，偶尔附和一声，也不多说话。等到李玉山走累了，他们才一起走到车站，坐车回家。李玉山是真的累了，他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养精神。
　　黄昏时分他们回到了家，姚清芳已经给他们把牲畜，家禽都喂饱了。炕也给他们烧热了，征帆跟丑丫在姚清芳家里玩。李玉山回到家，一头躺在那里就不爱动了。对白牡丹说：“你去嫂子家把征帆领回来吧，我实在是太累了，我要躺会。”白牡丹安顿他躺下，关好门，去姚清芳家接孩子。俩孩子正在炕上吃饭呢，姚清芳包的饺子。白牡丹进门，征帆看见了大叫一声“妈妈，你回来了？爸爸呢？”白牡丹坐在姚清芳的炕边上看着他们吃饭，说：“你爸爸在家呢，他累了要歇歇，让我来接你回家。”姚清芳看白牡丹进门就去厨房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她说：“你也吃点吧，吃好了再回家，我拿个碗，你再带点给李玉山。”白牡丹接过筷子，放在小饭桌上说：“我不饿，我们中午在饭店吃的饭，到现在还没消化呢。”“都一下午了，还没消化，多少吃点吧，我包的多呢，够吃的。”姚清芳把一碗饺子放在白牡丹身边，自己也拿起筷子吃着自己碗里还没吃完的饺子。一边吃一边问：“去看了医生，医生怎么说？”一问白牡丹的眼圈红了，就要哭，看着征帆和丑丫瞪着小眼睛看着她，她又把眼泪忍住了，淡淡的说了句“没事。”低下头不再说话了，看着俩孩子吃饱了，征帆下地穿上鞋，嚷着“我要回家找爸爸去。”丑丫说：“我也去，我去看电视。”姚清芳收拾了碗筷，对俩孩子说：“去吧，你俩乖乖的，不许打架，不许大声吵吵。”又拿过一碗饺子递给征帆说：“征帆，你拿着，回家给你爸爸吃。好好拿着，别摔了。”又转头跟丑丫说：“你给哥哥开门去。”看着俩孩子欢天喜地地走了，姚清芳回过身来，又坐在炕沿上，问白牡丹“你说实话，李玉山到底的得什么病？”白牡丹忍了一下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把李玉山的病情跟姚清芳说了。姚清芳一听也呆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去安慰白牡丹。任凭她哭够了，把眼泪擦干了。这才说：“你看看你这个命，这可怎么好？李玉山自己知道吗？”白牡丹哽咽着说：“不知道，我没告诉他。嫂子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以后我可怎么办啊？”姚清芳看着她那无助的样子，觉得她真可怜，可是自己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她。白牡丹在她家又坐了一会，站起来说：“我得回家看看去。”说着就要走，姚清芳拦住她“你这个样子怎么走，洗洗脸再走。”姚清芳打来洗脸水让她把脸洗了，拿出自己的雪花膏说：“我的这个没你的高级，你将就着用吧。”白牡丹接过来，抹了点。照着镜子看看，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才回家去。她前脚走，姚清芳后脚也去了，她要去把丑丫接回家，天黑了孩子该睡觉了。
　　姚清芳走进李玉山的家，进门一看，俩孩子在东屋里看电视，白牡丹和李玉山在西屋里。李玉山躺着，白牡丹坐着，那碗饺子就放在炕上。看见姚清芳进屋，李玉山坐了起来，白牡丹下炕让姚清芳坐下。姚清芳看着瘦的不像样的李玉山心里也感到酸楚，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李玉山看着她笑着说：“嫂子，麻烦你了，孩子你那儿吃了就行了，你还让孩子拿回来。”姚清芳也笑着说：“你看你，客气什么，咱们邻居住了这么些年，不用说这些。我不在家，丑丫也是你们帮着照顾的。”李玉山说：“唉，我这个病也不知能不能好，让牡丹受连累了。”姚清芳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自己可能怀疑自己的病，就笑着说：“牡丹说了，你的病不要紧，在家好好养养，过些日子就好了。”李玉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