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五章

　　第四章
　　
　　明娜答应着，暗自思忖：现在工资是小事，主要是有一份可以证实自己价值的工作，脱离那个遭人白眼，无聊孤寂的环境。我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好好干。
　　“张姨好！”堆满货物的库房里，一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整货，一个小巧玲珑、戴着眼镜的姑娘正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两个人看见慧萍齐声打着招呼。
　　慧萍应了一声，招呼道：“学进、刘芳，这是新来的仓管李明娜，你们要多教教她。”
　　学进和刘芳在明娜身上扫了一眼，应声说道：“好，欢迎新同事。”慧萍对明娜说：“你跟刘芳学整货记账。今天先适应一天，如果觉得可以，明天就把行李带来；如果不适应这种工作，就请自便。”刘娜笑着回答：“阿姨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适应、学习。”
　　
　　三天后明娜能独立完成整货记账的工作了，江经理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江经理用手理了理头顶上几根稀疏的头发问：“明娜，对这份工作感觉如何？”
　　“还行。有什么指教还请经理明言。”
　　“咱们公司一直实行人性化管理，所以上下级之间不称职位，你以后叫我叔叔就行。你在这里上班要尽心尽力，我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如果你觉得能在这里长期干下去——至少能干两年的话，你就成了咱公司的正式职工了。”
　　“我自信能胜任这份工作，至少能干三年以上。”
　　“每个员工来应聘的时候都会这么说，但像你这个年龄干不几个月就谈婚论嫁，接着怀孕辞职，回家做家庭妇女了。”
　　明娜含笑的脸紧绷起来：“叔叔，你放心。三年内我绝不会谈恋爱、结婚。”
　　“为什么？”江经理为明娜反常坚定的语气而意外。
　　“我以前谈了两个男朋友，都在要订婚的时候得急病死了，人们说我克夫的命，连提亲的都没有。男孩子对我望而生畏，我自己也冷了心。所以发誓三年内不去想结婚的事。”
　　江经理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里含着成熟男性的沉稳和磁性，让明娜的心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小小年纪这么迷信。”江经理止住笑声说，“要是你真不谈婚论嫁在我这里干上三年，而且工作成绩突出，你的婚事就包在了我的身上，保证让你找个如意郎君。”
　　“那感情好，我先谢谢叔叔了，可别到时忘了你的承诺？”
　　“绝对说一不二。实在没有人选就让你嫁给我的儿子。”
　　明娜的脸一下子红了：“要是您儿子和你一样胖，头发一样少，虽然家大业大，我也要慎重考虑一下。”
　　“哈哈哈哈……”江经理笑得更开心了，“还害羞了？小脸羞得像个红苹果。别紧张，开个玩笑。况且我只有一个女儿，比你小不了几岁，不会让你做我儿媳妇的。好了，去工作吧。顺便告诉你，刘芳已经辞职了，学进负责进货和往车间里送组装配件。那个岗位上就你一个人，有事我和你张姨会去帮你。”
　　走出办公室，明娜的脸还在发烧。江经理的笑声和玩笑好像含有一种暗示和招唤，让她心中沉睡了五六年的那根神经蠢蠢欲动。她及时提醒自己：“江经理是有家室的人，老婆是出类拔萃的、被他们称作张姨的张慧萍，还有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儿。”
　　
　　起飞农经工公司有员工三十多个，有三个在靠近门口的大厅里负责销售，三个负责售后修理，两个负责送货上门，明娜负责仓库清点，学进跑来跑去不站脚，其余的在车间组装成品。
　　从上班到下班八个小时的时间里，明娜就呆在在仓库里不出来。慧萍每天不定时地到仓库转两圈，询问进货出货的的情况。江经理也每天不定时到仓库转转，和明娜说几句笑话，拉几句家常，有时也有意无意地碰碰明娜纤细的小手，转动肥胖的身躯到明娜身后去看堆积的货物。这时明娜就感受到江经理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特有的气味，和肌肤相触后对方的体温。于是明娜心怦怦直跳，呼吸加快，想入非非。有一次江经理脚下不稳，整个身子全靠到明娜身上，一只大手从明娜胸部掠过，明娜顺势扶了江经理一把，差点被江经理搂在怀里。江经理好像很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明娜绯红了脸，晚上半宿没睡着觉。
　　
　　“五·一”到了，公司放了一天假。
　　明娜用刚发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一条烟、母亲买了一双鞋，还给嫂子买了个精致的小包，为小侄买了个汽车玩具。
　　看到明娜脸上有了笑容和生机，大憨和二凤心里踏实了。嫂子也没再说风凉话，直夸明娜懂事。
　　子贤毕业后到外地打工，几年后穿得像模像样地领了个大着肚子的漂亮媳妇回来。村里人说了，果真龙生龙凤生凤，风流刘四生下了风流种。子贤家的日子过得孬好不说，身边的女孩子一直不断，越换越漂亮。这次领回来个大肚子，肯定婚事有了九成九。人家的孩子就是能耐，不用大人操心，媳妇自动上门，那张小脸比明娜还俊俏呢！
　　明娜望着远处子贤和那个大肚子相依相偎的样子，心里发酸，眼睛又湿润了。如果和子贤的恋爱晚发生几年，或者他们当年表现的隐秘些，而且她没有怀孕，现在走在他身边的大肚子，会不会是幸福的自己呢？
　　明娜又含着泪苦笑了一下，也有可能自己早已被他换掉。“你是我心中最好的女孩，是我唯一的女人”，谁知子贤的诺言能坚持几天？自己在子贤心里，不过是喜欢旅游的人欣赏过的并不特别的风景。好像一本书上看到过，女人在乎的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子贤心里，渴盼的是与众不同的下一个。
　　子贤英俊潇洒，但他留给自己的只有伤痛和苦涩，自己想要的生活还需要自己去把握追求。那段痛彻心肺的灰色过去，就让它永远留在记忆的深处。让时间淡忘一切，忘掉阴影，走进阳光里。用自己的劳动和智慧，为自己开辟一片新天地。
　　
　　第五章
　　
　　起飞农机公司的江经理，名字叫江磊。江磊年轻时肚子并不大，头发也不稀疏。他那时说不上英俊，也不算丑。总之外貌上普普通通，属于大众化类型。
　　江磊的母亲生了青一色三个儿子，他是老二。农村有句俗话：痛老大，娇老小。江磊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小，所以小时得到父母的关照就相对少一些。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江磊思想上比大哥和三弟更为早熟。他暗下决心，要凭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超越大哥和三弟的事情来。
　　大哥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去学家电维修，在镇上租了个店铺，娶了个温柔大方的媳妇，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三弟上学后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目不斜视，心无旁想，一心用在学习上。最后如愿以偿，进了名牌大学，分到了国企单位上班。找了个对象虽说不上貌比天仙，却也端庄文雅，知情达理。一家人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江磊人强命不随，没有大哥英俊魁梧的身材，也没有三弟专心求学的精神。所以在父亲眼里，好活干不了，赖活不愿干，功不成，业不就，属于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之辈。
　　江磊不气馁。他开动脑筋，要凭自己的毅力和聪明才智去走自己的路。
　　
　　江磊的父亲长迁是木匠，常年为别人制做家具。一年下来除去一家人的开销，还能存上一笔数目不大，但也可以聊以自慰的备用钱。看江磊无所事事的样子。长迁决定让江磊跟他学木匠。
　　江磊不愿走父亲为自己指的路，死活不学，宁愿一个人在自行车后座上驮一个小木箱去卖雪糕。
　　二磊去卖雪糕，可不仅仅是为了去挣那几个小钱，是因为他看上了张家的闺女张慧萍。
　　慧萍可是村里公认的美人。不仅人长得美，还心灵手巧不怯生，性格像男孩子一样泼辣敢闯。不上学后就自己到集市上去贩卖鸡蛋，后来又带了鸡蛋去四里八乡的街头叫卖。
　　这样的女孩子，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放在家里是枝花，拿到外面可以一起干事业，要能追到手做媳妇，那可是江磊前世修来的福分。主意打定，江磊就循着慧萍的足迹去卖雪糕。
　　
　　慧萍可不是随随便便追到手的女子。她看见江磊常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地方买雪糕，并且总是在人少的地方走近自己来搭讪，送雪糕来讨好自己，心里就猜中了江磊的心思。当时在农村还很保守，对自由恋爱这种字眼很忌讳。自己的父亲是个老古董，脾气火爆，要是桃色新闻传到父亲那里去，父亲还不闹翻了天？再说江磊虽然家境好，但相貌平平，两眼滴溜乱转，一看就不像实成人。自己要是嫁了他，说不定将来被他卖了，还要反过来为他数钱。为了不节外生枝，慧萍开始躲避江磊，避免和他正面接触。
　　慧萍的回避，更让江磊产生新奇。他不但更多地创造在外面接近慧萍的机会，还开始找借口到慧萍家串门。
　　
　　一个人的出生地不容选择。
　　慧萍就毫无选择地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
　　母亲早亡、受尽继母虐待的父亲性格孤僻暴勒，每天都要对着矮小瘦弱，腿有残疾的母亲骂上几次。母亲稍有还口，父亲就大打出手，摔盆子打碗，弄得鸡犬不宁。三个孩子放了学像避猫鼠，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喘。哥哥弟弟放了学缩到屋里做功课，慧萍帮母亲做完家务站到门口流泪叹息。
　　赶到父亲高兴的时候，也会把小兔崽子们叫到身边，慈爱地笑着问：“小东西，长大了想干什么？”老大说：“上大学。”
　　“好，有志气。”
　　老三说：“干买卖，挣大钱。”
　　“有种，是我的儿子。”
　　慧萍不说话。父亲摆摆手说：“你也不用说了，别像你的瘸娘一样，嫁出去给婆家人出洋相，挨打受骂让我挂心就行。”
　　这时母亲沉着脸坐在那里纳鞋底，装作没听见，两个儿子借口写作业溜走，慧萍含着泪去做家务。
　　慧萍嘴上不说，心里嘀咕：“早听娘说过了，你要是好，也不会娶娘这样有残疾的媳妇。家里穷的叮当响，爹不喜，娘不爱，不是母亲命不好错进了家门，肯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哪有机会在孩子面前吹胡子瞪眼！”
　　爹脾气不好归脾气不好，过日子倒是一把好手。满身的力气，庄稼收拾的不比任何人家差。所以娘也常常对孩子们说：“你爹不容易，拉巴你们这几个业货，地里的活我也插不上手。你们要尊重他，少惹他生气。”
　　惹爹生气，兄妹从来不敢，心里只盼着爹少起无名火就万事大吉了。
　　
　　孩子们大了，为老大娶媳妇的房子也盖起来了。父亲的脾气收敛了不少，都知道是为了博得个好人缘，好有人来给儿子做媒人。
　　考大学做买卖，是儿子为了讨父亲欢心编出来的理想，实际上在这样的家庭里，很难能静下心来学习。母亲积劳成疾落下了肺病，常年花钱吃药。老大娶了媳妇后分出去单过，虽然老大家没要多少彩礼，父亲也勤劳苦干，但庄稼人过日子就指着那几亩地，为老大娶媳妇也拉下了不少饥荒。
　　父亲又开始耍脾气。慧萍不上学了，贩卖鸡蛋挣了钱补给家用。老三也大了，没房没钱，谁家的闺女肯进门？
　　父亲直截了当地对慧萍说：“老三没成家前，你也不能往外嫁。真到万不得已，你就给你弟弟找换亲。”
　　有父亲这句话在这里，别说慧萍对江磊没那个意思，就是情投意合也不敢表示出来，去戳父亲那个马蜂窝。
　　
　　江磊知道丽萍是个孝顺闺女，要博得她的心，首先要通过她父母这一关。就借机和老三学武是哥们，偷拿了父亲的好烟，用卖雪糕挣得钱买了新鲜东西来孝敬慧萍的父母。
　　慧萍的父亲虽然粗鲁，江磊这种小心眼还能看得出来。闺女卖鸡蛋，他跟在后面卖雪糕；来家里和老三套近乎，眼睛往慧萍身上瞟，这种小把戏演给谁看？
　　父亲对江磊并不反感。江磊人才虽然不出众，从小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性格脾气也了解。不愚、不笨，家里条件也好，哥哥、兄弟都是在外面混事的人。要是二磊的爹娘没意见，把事情处理得当，这事倒有商量的余地。因此他对江磊客客气气，一直笑脸相待，也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江磊心领神会，回家对父母表明了娶不到慧萍决不罢休的决心。父母也喜欢慧萍，但不知慧萍的爹会提什么条件。
　　江磊替父母想出好主意。叫父亲收张家老三做徒弟，借一部分钱给张家盖房，这样张老三有手艺也有房子，娶个媳妇肯定没问题。张家受了他家的恩惠，自然愿意把女儿嫁到他家。
　　
　　长迁心里有些犯嘀咕，又觉得慧萍做儿媳妇确实可心可意。江磊对她贴皮入骨，慧萍又是识大体、过日子的人，婚后二人心往一处使，不愁立不了业，发不了家。长迁考虑成熟后，就找了个能说会道的媒人到慧萍家提亲。媒人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慧萍的父亲满心欢喜，就应承下来。
　　父亲点了头，江磊还是紧追慢赶，慧萍的心就活动了。如果自己拒绝，就自己目前的家庭状况，说不定真会沦落到给老三换亲的地步。换亲的人家，必定有大缺陷，更不敢保证本人没什么劣迹和恶性。好歹江磊对自己一片痴心，也是一块长大的，相互了解。人非圣贤，哪能没有缺点？况且他的父母还答应帮娘家解决实际困难，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也就借坡下台，说一切听爹娘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