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说变就变的人心
作品名称:九个女孩一只猫 作者:三月飞雪 发布时间:2016-02-28 12:40:30 字数:3118
左老太太一边唱一边甩着柳条鞭子在草儿姑的周围打来打去,偶尔也在草儿姑身上打两下。看样没使太大劲儿,不然还不把人打坏了。草儿随着鞭起鞭落拧着眉头,她那是在替她姑疼着呢,打在她姑身上,就跟打在她心上似的。
“老仙家呀,息怒息怒且息怒,气坏身子不相应。您且坐来您且坐,稳稳心神再把小鬼儿轰呀哎嗨哎嗨呀。”
杨林搀住左老太太,把她扶到炕沿上坐下。唱罢小曲儿扭头跟左老二说:“把窗户纸和刚才喝酒的白瓷碗拿来。”
还没等左老二使眼神儿,草儿就把碗和窗户纸一块儿递过来了。
杨林接过窗户纸,横纵折了四回,顺着折印撕下一块儿:“你去舀半舀子凉水来。”
草儿不敢怠慢,赶紧上外屋舀回半水瓢水递给杨林。杨林接过水瓢往白瓷碗里倒了半碗,然后把他撕下来的那一块窗户纸蒙在盛着半碗水的白瓷碗上,手从碗底握住窗户纸的边儿,碗口的窗户纸就崩得平平的了。杨林小心翼翼地往碗口溜平的窗户纸上滴答了几滴水,然后才把水瓢递给草儿。
杨林握着碗底的窗户纸边儿,稳稳地托着碗,瘦长的下巴低下来,凑到碗口,对着窗户纸上的那几滴水吹了吹,水珠骨碌碌四散开来,杨林的手又像筛筛子似的晃了晃,四散开的水珠渐渐往碗中央聚拢过来。
“老仙家呀,喘气儿喘得稳不稳?心神得没得安宁?您好好歇来好好歇,歇好再来断病情啊哎嗨哎嗨呀。”杨林唱曲儿的功夫就把碗递到了左老太太身前。
左老太太微睁双目,看了看杨林手里的碗,低下头来对着那聚拢在碗中心的大水滴吹过去,水被吹开,又迅速的滑回中央,凝成一大滴,在碗中间的窗户纸上微微的沉淀下去。
老太太接过碗,把窗户纸的四个边儿掀起来,刚好包住了那一滴水,她顺势把纸团往下一按,这一块窗户纸便浸在那半碗水里了。
“小妖你是道行浅,别个都走你还留。捉妖绳索把你捆,化妖水里净你形。莫怪九娘我无情,实在是你闹得凶。今天我把你送走,留你小命为花容啊哎嗨哎嗨呀!”
小曲唱罢,左老太太抓起碗里快泡浆了的窗户纸在手心里揉搓了几下,“呜——”往东南墙角使劲儿摔出去,“啪!”那团纸实实在在地粘在了灰色泥墙上。
据说窗户纸包住的那一滴水,是一个找不到回去的路的妖,老太太把它甩出去,是给它指路呢。窗户纸粘上的那个地方就是妖出去的路,窗户纸粘在那,那就像一道隔妖墙,妖出得去回不来。杨林嘱咐说这纸不要动它,该掉的时候它就掉了。
没人会动那张纸,就连淘气的三孩儿都对那团纸敬而远之。可是不动那纸,草儿姑就真的能好病么?
请完神拜完仙,草儿姑确确实实好了几天。那几天草儿姑就跟抽了大烟似的,即便还是不住的咳嗽,人的精神状态却极好。那天送完神,左老太太好顿夸草儿。她说这孩子骨子里真的敬神了,这样叨咕的时候又忍不住说:“妖就是妖,妖怎么能逗得过仙儿。”
如此一来,草儿姑对左老太太的崇拜又更上了一层楼。精神状态好的时候,草儿姑也不再找草儿的茬,草儿很难得的过上了几天清静日子。草儿真的信神了么?远了不敢说,至少那个夜里,她是绝对没有二心的。
“你看你把屋地扫的,跟老张画眉似的,干啥都没个人样!”草儿姑一看草儿不顺眼的时候,就是病情和心情都不好的时候。
没人样就学着有点人样,草儿转回身又扫了一遍屋地,只要姑姑看着顺心顺眼就好。
“你说你扫个地笤帚抬内高干啥?整得爆土扬长的,要不我这一天天咳嗽,都这灰呛得。咳咳!长点儿记性,扫地前先掸点儿水。咳咳!”草儿姑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咳嗽。
草儿姑一咳嗽的急了,草儿的心就疼。她麻溜放下笤帚,去外屋水缸里往洗脸盆里舀了半瓢水。进屋一手端着盆边儿,一手把水撩出来。她仔仔细细的尽可能的把每一寸屋地都洒上一点水,尽可能的让灰尘低下来。
“你把那盒香拿上,跟我去咱妈那,再让她给我看看,这两天我咋又觉着不得劲儿呢。”草儿姑说罢就下了地,也不管左老二听没听清楚,三步两步出了屋。
草儿姑每次这样的时候,左老二是不会跟她计较的,她要去,他陪着便是,左老二到大柜上拿了香盒赶紧跟了出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捱过来,草儿姑往左老太太家跑得越来越勤,除了每请完一次神,她的精神状态能亢奋几天之外,病情毫无进展。小零药也没断了吃,咳嗽声却越来越刺耳。
草儿的心,被这刺耳的咳嗽声闹得越来越不安稳了。她不知道她姑为啥迷左老太太能迷得这么深,这功夫信不信神有没有神都不说了,单说这病她请了那么多次神也不好是个事儿呀!
左老太太也从来都是能治的病给治,不能治的不治,为啥自己儿媳妇治不好还要一次次给她请神送妖的?草儿转了一大圈又把钱的事儿想起来,姑一定是不舍得钱去大医院,才一次次去找左老太太的,左老太太也该知道这是实病,可是儿媳妇不舍得钱去医院,她也是没办法啊。草儿越想越揪心,这样啥时候是个头?
“他老姑,还没见好呀?”草儿姑在老左太太家请完神回来的道上,碰见了燕子妈。
“咳——咳,老张大嫂,我找老太太送送就好点儿,刚送走三天两天又来闹我,也不知我家这太岁啥时候能消气。”草儿姑掸了掸衣襟,抬手整理了下发型。
“老姑,咋地啦?”八十一从旁边胡同出来,碰上了草儿姑。
“就是老咳嗽,没啥事儿。”
草儿姑向来不愿意搭理草儿她二大家这一帮子人,老的小的都不好好过日子,除了赌博就是打架。八十一虽然没沾这两样恶习,人却花心眼儿太多,油嘴滑舌的,也不干啥脚踏实地的事儿,还竟爱占小便宜。草儿姑管什么时候遇上八十一,也仅仅是打个招呼而已。
“哎,我说他老姑,你可别小瞧咳嗽,那抗美援朝回来的老丁头,不就咳嗽成肺痨去年没了?还传染了他那一帮孩子都得痨病。你让八十一领你去市里看看吧,他老丈人老上医院,道熟。”
燕子妈说着这话的功夫抬起手臂就想用胳膊挡住鼻子嘴,快挡住的时候看到草儿姑面露囧色,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赶紧撂了下来。人,往后退了两步。
“哪有内么严重!老丁头那痨病从朝鲜回来就带回来了,不是咳嗽的。咱屯子老咳嗽的人还少啊?那还都是痨病了?净瞎说。”草儿姑被燕子妈的举动搞得脸红到脖子,话语间穿插着掩饰不住的不满。
这也就是咳嗽,怎么就真跟遇上得痨病的人了吓那样呢?这要是真得痨病了,村里还不都得像老张婆子似的躲着自己呀?这样想着,草儿姑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咋得的谁也说不好,你去市里看看又能咋地?我得回家揍饭了,你大哥那个死老张他嘴急。”燕子妈丢下一句话急匆匆走了。草儿姑怔在那,心空空的。那老张婆子哪回见着自己不得够够扒扒扯着嗓子唠两句?这人心怎么说变就变了?
“老姑,要不我领你上市里看看去吧,我老丈人上回有病就是我领着上大医院看的,哪我都能找着。”八十一说这话的时候稍微偏了偏脸屏住了鼻子。
八十一当然知道平常日子他姑不愿搭理他,可眼瞅着他姑家那帮孩子一个个都有出息了,自己再不做点正经事儿,他姑家的孩子们怕是也都不愿搭理他呀。
“咳——咳!不去了,去市里得多钱!他奶给我看呢,这都好多了。”草儿姑虽然被燕子妈搞得像丢了心似的,可是她真信不着八十一。
“要不你就去看看吧,啥病趁早,花的还少。”左老二的脑门子也冒汗了,草儿姑可是他头顶的大树,能遮风挡雨的,万一要真得了痨病,这个家可咋办?
“检查检查花不多钱,你这东一头西一头不也得花钱啊?烧香买纸压堂子,哪儿样落下老仙儿也得挑理。要说还是人家大医院看病看得准,给你开点儿药一次就治好了,省得零揪,零揪钱遭罪人也遭罪。”八十一可能掐准草儿姑的脉了。
“你瞅瞅你们说地,回家再定吧。”
八十一的话一针见血,草儿姑扒拉扒拉手指头,零揪不只钱没少花,自个也真没少遭罪。去市里看看也行,一下子就治好了。虽然八十一人不太踏实,可毕竟是娘家人,他总不能在这事儿上也整啥幺蛾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