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待谋军国长史

　　韦妃居所那边窗棂透露灯光，似乎尚未歇息入睡，想她病体欠佳需要调养，而她身边有环娘四人陪伴并不寂寞-----他本想入内探视顺便聊以久别之情，毕竟曾经是夫妻一场留下皇子女，一双儿女此际也来在她的寝宫......
　　既然她已经带发修行，他进去守候又有何意义呢？已经没有了破镜重圆的任何意义，再也回不到许久以前那些风花雪月的幸福时光......
　　他快步走进西进院落走向李佖住所，敲过房门之后，一名小太监打开一扇门见是皇上孤身一人驾临，慌忙跪地叩头：“奴才拜见皇上！”
　　“起来吧，你们守在外室不准任何人进来！”李亨吩咐道，转而关心地又问：“李先生还在睡哦？”
　　“醒来啦，”另一名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稚声道，“奴才方刚为先生沏了壶热茶......
　　方才开门那名小太监起身后即刻前去端来热茶侍候皇上，李佖惊讶地放下茶盏离开座椅叩头便拜：“臣下恭迎皇上！”
　　李亨趋前相搀扶起笑道：“今夜你我依然兄弟相称，朕要与你长夜彻谈，不知兄弟可否奉陪？”
　　“好啊，”李佖笑道：“酒已然喝高喝透，话自然也要讲透了嘛！”
　　李亨立即爬上卧榻，与李佖同倚在锦枕上，颊间浮现出亲密无间般笑容。
　　“陛下有何疑难问题，搞得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呦？”李佖当先笑问道。
　　“是呀是呀，岂止是焦头烂额，简直是无所适从啊，兄长我忧虑的首件事情既是设立天下兵马大元帅，”李亨开口提起道，“兄长册定的太子广平王李俶是否应当直接担任这个军位，兄长另外对建宁王李倓印象极好，这一路逃难走来，倓儿亲自挑选镖士护卫与我，时时事事处处为父排忧解难，军士们尽皆夸他忠孝勇敢，故此兄长想任命他为大元帅统领诸将亲征......”
　　“臣以为建宁王确有元帅之才，但广平王是长子立为太子，如以建宁王为元帅平叛胜者，他继以成就功勋，就暴露出一个问题-----是否要把广平王太子之位让给建宁王呢？”
　　李亨自然听得出李佖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唐初李世民为次子，在建唐基业中立下大功，部下鼓动劝他发动玄武门兵变，杀死太子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逼迫高祖下台做上第二代皇帝。还有父皇李隆基在诛灭韦党之后，亦是大致如此这般......此种夺位或代立伴随着血腥教训......
　　李佖所言固然内含告诫，提防将来发生类似宫廷喋血，李亨自然不想看到这种悲剧，当下顺水推舟表示道：“贤弟所言正合兄长之意！”
　　“难以取舍也要取舍，当断不断反为祸患，”李佖坦言道：“李俶身为太子自然符合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重任......”
　　“还有件事，那就是太上皇曾经赐张良娣七宝鞍，张娘娘的祖母是兄长之姨奶，父皇对张去逸这位表侄女也是格外关照，如今这七宝鞍随车带着，并未赠送给张娘娘......”
　　“如今四海分崩，应该让天下人看到皇宫节俭之风气，如今张良娣乘此七宝马鞍不太合适，理应撤掉鞍上珠宝交予库吏保管，待到有人立下战功可作为奖励发放......”李佖直言不讳讲出这番话-----何曾想不到日后张良娣知晓后会进行报复？
　　“贤弟确实是为社稷着想，”李亨当即表示：“兄长明日即传令将七宝马鞍上的珠宝全部撤掉......”
　　“还有一件事涉及到先朝宰相李林甫，当年他对我缕加施压百般陷害，我是恨不得收复西京之时立马掘他的坟墓、烧他的尸身、扬他的骨灰......”
　　“陛下何必如此忌恨已经死去的人呢？不值得不值得，”李佖正色道：“扬其枯骨-----枯骨又能有何感觉呢？只能让众人看到陛下不够宽宏大量......”
　　“想当年李林甫也曾经向父皇进过你的谗言，贤弟你却为何不恼恨他哦？”
　　“我如何不晓得呦？太上皇亲政天下五十余载太平娱乐，一朝失立远赴巴蜀，陛下大可不必为李林甫之事，涉及到韦氏伤及到老皇帝的身心......”
　　“可也是啊......”李亨当下颌首缄默无语，为李佖的真诚感动得眼角挂泪......
　　“兄长在灵武即位，有件事是亏欠着张娘娘的，兄长我好想适时册立她为皇后。”
　　“陛下在灵武即位顺应天时，绝不是为一己之私利，故此群臣拥而立业，”李佖沉吟道：“至于家事嘛应该听一听太上皇的旨意，不过也就在一年半载之后确立，不必过于心急......”
　　“对，对呀，李亨连连点头，赞许采纳李佖的建议，“理应如此，家事不必操之过急......
　　“兄长一向有个心愿，很想当着百官的面立你为宰相......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不不不，此事不可以不可为......”李佖坚辞婉拒，连连摆手道：“陛下待臣以友宾实则贵于宰相。”
　　这理由真的是冠冕堂皇，李亨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说服只好暂且作罢。　　
　　“李先生，他还好吧？”提到了李佖，环娘随便地询问道，“他近来好像很忙的啊......”
　　“他很好，”李亨油然惋叹道:“朕与他同榻而卧促膝长谈，向他探讨军国大计，真想要让他出任宰相，他却百般推辞惋然谢绝，定要以布衣身份来帮助朕，并缕缕表示成功之后便要走人，朕也是无计可施......
　　昨天，李佖陪他首番视察军队，他们同时听到了士兵在后面交头接耳议论。
　　走过中军队列时，他隐隐听到有名校尉对身边士卒说道：“那穿黄袍的就是咱当今圣上肃宗皇帝，身边那位穿白袍的是山人，是皇上请来的没有官职的山客......”
　　道也罢官也罢，李佖似乎并不在乎他人语短流长，但自家做为皇主人听到后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设法说服李佖，担任一个最最合适的军职......怎么办呢，想来想去没有结果，依旧是一筹莫展。
　　“这件事情事情确实有些难以如愿，”韦妃沉吟片刻道：“贫尼有个拙劣小计，不妨试一试。“
　　“是何等计谋，”李亨愉悦地笑道：“快快讲来，朕洗耳恭听......”
　　“听说明日里校军场举行三军出征检阅仪式，陛下您提前手拟出一份宣封圣旨，对李先生说军将们全仰仗着您谋划军国，以为您深谋大略好有本事，可是您摆出一副说走就走的架势，甚失众望所归呀，朕也不是让您一定做官，您暂且穿上朝服与朕一起阅兵只是摆摆样子嘛......这样只要他穿上朝服，您立即当着众人面封他军职即可......
　　“啊呀，对呀！”李亨茅塞顿开，顾不上品茶，当即告辞道：“朕立即就去办！”
　　
　　傍晚，李亨引领李淑、李倓、郭子仪、李光粥、李静忠等重要官员来到李佖住处。
　　先生正自品茶-----两位小太监左右奉持着，浓浓的山茶花香飘逸在门庭内外......
　　“好茶呀好茶！”李亨进门调侃道，“先生好茶兴啊，朕正自口干舌燥呢！”
　　“臣李佖拜见陛下！”李佖离开座椅伏身下跪，小太监身后相随。
　　李亨上前搀扶道：“先生平身请起，诸位爱卿不妨榻上落坐看茶品茶......”
　　一行十几人依君臣位置坐定，两名小太监忙不迭地沏茶奉茶......
　　茶香袅袅飘飞氤氲温馨氛围，李佖爽然开口问道：“各位大员莅临，想必还有要事相商吧？”
　　“大事嘛，会有的，”李亨开口笑谈道：“明日举行出征仪式要检阅军队，先生您穿这一身白衣有些不妥，是不是暂且换上紫衣朝服在中军校面前做个样子，您作为军使如此可以大大地稳定军心呐！”
　　“哦，既然如此，”李佖并未加深加精多虑，随口应道：“臣就穿上朝服。”
　　语音飘落之际，便有建宁王李倓亲手捧着一套紫袍玉带奉上前来侍候。
　　“臣谢过陛下赐袍！”李佖再度起身躬敬施礼道：“有劳建宁王亲自备下朝服。”
　　“先生不妨穿上试一试，”李倓恳求道，“这套朝服是不是很合身哦？”
　　眼见李倓亲手把紫袍展开，李佖即兴试穿，朝帽戴妥，玉带扎紧，掌声响起......
　　李亨当即笑道：“先生既然穿上朝服，岂能没有官职呢？”
　　高兴劲充膺之余，李亨心中大喜，回头朝李静忠使个眼色。
　　李静忠会意，当众展开圣旨宣读道：“白衣卿相李佖先生接旨！”
　　李佖大吃一惊，急忙跪倒尘埃。李静忠当即宣读赐封旨意：“朕拟于军前任命前朝东宫供奉李佖先生为待谋军国、元帅府长史，钦此。”
　　李佖情知中计-----即便是雕虫小技，他也算是上了一回小当-----你来到军中说是帮忙，不食人间烟火是不行的。
　　“先生不必多虑，”李亨转而安慰道，“先生在元帅府，既是辅助天下兵马大元帅处理军国大事，包括行军司马李静忠。”
　　李佖心下相当清楚，待谋军国一职并无建制乃为皇上特设，元帅府也不是常设机构，却是战时临时指挥中心，元帅府长史也是一份临时差遣。
　　他因此有所接受，伏地拜谢道：“臣领旨，谢过陛下隆恩！”
　　“朕不敢任命您为宰相，而是暂行此职，请先生凭籍此职参与平定叛乱之军国大计，等到功成名就之后，任凭先生您根据自家意愿选择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