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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抓周

作品名称:阿狗外传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9 08:56:49      字数:3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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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儿子要满周岁了。如果在断崖之上,岳父岳母定然会大肆张罗,大张旗鼓地大宴宾客,热热闹闹地喜庆一番。
  可是,这里是应城,不是盘龙大队的断崖之上。这里虽然也兴为幼儿的周岁操办喜庆,而我却没有什么亲戚,也没有朋友,劳神费力地办一场酒席,总觉得不合算。正在我和妻子为这事难以抉择的时候,我的岳父来信了。他告诉我们,他和我的岳母不到我们这边来了,而是执意要留在断崖之上,继续做他的鞭炮。他在信中要求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为儿子的周岁热闹一下。
  他在信中说:“收多少礼钱还在其次,主要是给娃儿一个喜庆!娃儿满周岁的那天,你们照个全家福寄给我们,我和你妈能够天天看见你们,也就没有遗憾了!”
  我和妻子商量,筹办儿子的周岁喜庆。
  
  儿子过周岁的这一天,小妹和韩朝耀分别打来了电话,对小寿星表示了祝贺。我的小姑和小表妹,一清早就扛了一大包蔬菜来到家里,协助我的妻子料理厨房炊事。大姑和我的舅舅、舅妈隔得较远,来得晚一些,他们也都带来了一些蔬菜。
  可是,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大姑居然将我们那丢失的包裹,摆在了我的面前。虽然我们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那些证明材料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我们参加婴幼儿服饰比赛的《荣誉证书》,天宝公社却无法办理;就连我和妻子的《结婚证》,天宝公社一时也无法补办。
  我急不可待地打开包裹,首先翻出那牛皮纸袋——谢天谢地,所有的东西一样不缺,四份证明材料和《结婚证》、《荣誉证书》都在里面,就连我们的衣服鞋袜和娃儿的肚兜也是一样不少。由此可见,我那不成器的表弟,还算有一点儿良心。
  我为了不让小姑勾起伤痛,我也不问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我让大姑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而是急忙将包裹送进房间,锁进衣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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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儿子过周岁,虽然不便大张旗鼓,但我必须向局长请假。
  于是,局长便带领几位副局长和各科室的科长、主任前来庆贺,并送来了贺礼。我虽然受宠若惊,却也不便拒绝,而是将列位领导所送的礼金收下。他们都是送的现金,每人二十块钱,我逐一注册登计,便于以后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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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家乡,将幼儿满周岁说成是“抓周”——将饼子、糖果、钢笔或玩具刀枪摆在他的面前,看他先抓什么?以此预言他一生的作为。
  我的大姑和小姑自然不会忘记这一习俗。她们将毯子摊在地上,将饼子、糖果、钢笔和玩具刀枪摆在毯子上。然后,将小寿星抱到毯子上,看他先抓什么?
  我那儿子爬上去首先拿起钢笔。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他又欢笑着摸起那把塑料手枪。于是,便赢得了满堂喝彩:“好!这孩子将来肯定是能文能武,文武双全!”
  我的小姑说:“红儿抓周的时候抓的是钢笔,他到底还是喜欢写字!”
  小姑说完,不禁揉着鼻子。我发现眼泪正在小姑的眼睛里转悠,我怕引起小姑伤痛,还是勾起了她的内心伤痛。
  陈局长突然说:“给这娃儿照张相吧!给他留个纪念——将来大了,看了这张照片,一定是别有滋味!”
  宣传科长兼《江北报》特约记者的小林,便去取来了照相机,为娃儿一连照了几张相。我正准备请他帮我们照一张合影,以便满足岳父岳母的心愿。可他却要我们所有的人都出来,到院子里照一张全体合影留念。
  于是,我坐在轮椅上,抱着右手拿笔、左手握枪的儿子;妻子则手扶轮椅,站在我的身后。整个画面是以我们一家三口为中心,前后分成三排——我的两边分别坐的是教育局里的四位正副局长;我的妻子的两边坐的是六位科长和主任;最后一排中间是我的舅舅,我的大姑、小姑,以及我的舅妈和小表妹,则分别站立在舅舅的左右两边。
  林科长在摄影架上安装了一个电子青蛙。当他将焦距和光圈都调整准确以后,便打开电子青蛙的开关,那电子青蛙便鼓起肚子,“呱呱”欢叫。那“呱呱”欢叫的电子青蛙,不仅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青蛙的身上,还令我的儿子欢笑着想从我的身上溜下去,去捉那电子青蛙。林科长当即按下了自动快门,迅速离开照相机——他刚坐到椅子上,便听见照相机自动拍照的“咔嚓”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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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所到的客人,光局里的这班领导就是十个,加上我的舅舅、舅妈和大姑、小姑,以及我的小表妹,一共是十六人。按理应该开两桌,每桌八个,正好十六人。
  可是,小姑和大姑说她们不喝酒,舅妈也说不喝酒,还说坐在桌子上很无聊。她们都不愿意坐席。至于我的小表妹,她就更不愿意坐席了。
  最后只好开一桌,加上舅舅和我,一共十二个。这十二个人坐一桌,挤是挤了点儿,却也不算太挤。
  王副局长今天显得特别文静,再也没有对书画高谈阔论了。他一直心不在焉,酒也喝得很少。周副局长明知道他是因为吃了我的妻子的闭门羹,而导致心里憋闷,反而故意对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王局长,要不要让小韩出来敬杯酒?”
  王宽泽说:“让谁敬酒那是你周局长的权力,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周副局长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小韩也不是那号不通情理的人;再说,她一个大山里头出来的姑娘,既没有那么大的架子,更没有过硬的社会背景——你王局长要她敬酒,她敢不敬?”
  王宽泽说:“她有什么不敢的?谁的报纸都是毕恭毕敬地送到手里,唯独我王某的报纸往窗台上一撂,便算是万事大吉了。即使是送到办公室,也是不声不息地往办公桌上一丟了事儿!”
  周副局长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王宽泽说:“我怎么知道啊?”
  周副局长说:“这就奇了怪了啊!小韩她也不是那类小度量的人哪,怎么会对你王局长那样呢?”
  王宽泽终于发觉,他已经跳进了周副局长蓄意为他设置的陷阱。可是,已经为时已晚。他憋得满脸绯红,却又说不出话来。
  陈局长一直沉默不语。这时,他突然对周、王二人说:“你们俩也是,碰到一块就叨嘴角!一个是针尖,一个是麦芒,你扎我刺互不相让!能不能省省啊?”
  周、王二人都不吱声了。尤其是王宽泽,脸上红得像是马上就要滴血。
  
  今天,毕竟是我请客,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家里闹得不愉快。我急忙举起酒杯,陪着笑脸对满桌的客人说:“今天是我儿子的喜庆之日,感谢各位领导能够莅临捧场!说真的,我家秀儿她滴酒不沾;而且,她又是从大山里头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人,胆儿小,怕见场面,还望各位领导多多见谅!这杯酒,算是我代表秀儿敬各位领导,我先干为敬。”
  于是,我将杯子里的酒全部喝清。
  陈局长率先端起酒杯对大家说:“既然小蒋有心相敬,来,我们大家干了这一杯!”
  陈局长的举动,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呼应,就连王宽泽也端起了酒杯……
  有什么喜事都是这样,吃的吃,看的看,心里还真是像钻子钻!陈局长既能体恤下属,对外人也能做到涉身处境地体谅。他当然知道,自己虽然吃饱了,却还有人挨饿。他筷子一放,便邀上那班局长、科长和主任,尽快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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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局的领导们都走了。秀儿和小表妹收拾桌上的碗筷。我和舅舅坐在茶几旁喝着茶聊着家常,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我的岳父岳母的身上。
  舅舅说:“这娃儿抓周,娃儿的外公外婆都不到场,他的舅舅也不到场,怎么也说不过去呀!”
  岳父岳母既然不同意出来和我们一起过,单纯让他们为我的儿子这小小的周岁生日,而辛苦奔波那么远,我的确过意不去;我那精于算计、也善于抠门儿的岳父,也绝对不会干。韩朝耀正上大学,让他为我的儿子过周岁而影响学习,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说:“理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我们的情况也确实特殊,也不可能同别人比呀!”
  舅舅说:“你说,这娃儿抓周,他的外公外婆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说:“有哇,我们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预先给了三千块。”
  舅舅惊讶地说:“给了那么多?”
  我说:“是呀,那可是我的岳父岳母这些年的全部积蓄啊!他们一包给了我。我给他们去信,让他们出来跟着我们过,他们还就是不肯,愣是要呆在那上头,继续做他的鞭炮。弄得秀儿老是泪水汪汪的,连我也弄得心里特别难受!”
  舅舅没有吱声,而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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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将剩菜逐一热了一遍,端到桌上。坐在桌上,小姑和我的舅妈有说有笑,还不时地逗着我的儿子,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但是,我看得出,她的心里也不知道有多么难过!
  大姑吃了中饭以后才悄悄地告诉我,汤文贵就是她的堂侄……
  那天夜里,汤文贵三个人在应城火车站,趁乱拎走了一只包裹,立即到僻静处打开查看,结果使他们大失所望。当朱昌武看了那些证明材料,才知道他们偷的居然是他表哥。
  第二天,他们将包裹藏在外面,准备趁天黑的时候,将包裹悄悄地放在朱昌武的家里,由朱昌武的母亲替他们擦屁股。不曾想,朱昌武却发现他的表哥已经先到了他的家里。他怀疑表哥已经知道是他们偷了包裹,害怕被警察抓捕,立刻溜之乎也。
  他们将包裹拎到汤文贵家里,直到临走之前,才告诉汤文贵的妈妈,那是朱昌武表哥的包裹,让她瞅准适当的时候还给他的表哥。
  可是,汤文贵的母亲却羞于将这件事说出去。就连朱昌武的妈妈找到家里,汤文贵的母亲也不敢承认。直到汤文贵一伙被枪毙了好长时间,汤文贵的母亲趁夜静更深的时候,将包裹交给了朱昌武的大姨。
  当妻子看到那失而复得的包裹,激动得泪流满面。她说:“我娃儿的肚兜回来了,那可是我千针万线为娃儿绣的肚兜,给多少钱也买不来!”
  她立即将肚兜穿在儿子的身上,左看右看都美气。她说:“咱娃穿上妈绣的肚兜,还就是精拽!”
  于是,她刻意地用肚兜将儿子打扮一番,推着儿子送发文件,也引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啧啧称赞!
  
  我们的儿子似乎在“抓周”以后,一天天风快地长大,也渐渐地学会喊爸爸妈妈了。可是,我的妻子却总是逗着儿子说:“喊狗爹!”
  我立即纠正:“要喊爸爸!”
  而她却执拗地说:“不喊爸爸,就喊狗爹!是不是呀韩兴?”
  儿子口齿不清地呀呀学语:“不喊娜娜(爸爸),就喊狗铁(爹)!”
  她高兴地说:“怎么样?连我们韩兴就知道不喊爸爸,就喊狗爹!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无话可说。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喊爸爸就不喊爸爸,喊狗爹我也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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