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九）

　　漆黑的夜里，姚清芳躺在炕上，回忆着苦涩的过去。她想起李宝，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两个人在一起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现在心里对他多少有点愧疚，她想，如果自己不是对他很冷淡的话，也许他对自己的态度不会那么恶劣。都说，死去的人是好人，断了的针是好针。因为他不在世了，所以对他的观点也有所改变吧？可是想起他又对他有点恨。恨他的自私，自己去了，把孩子也带走了。丢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苦度日月，想到这里，她眼前又浮现出儿子那张可爱的小脸，禁不住流下了泪。正在难过呢，丑丫咿咿呀呀地哭开了。桌子上的座钟当当的打响了十二点的钟声，姚清芳拉开电灯，看见丑丫正挥舞着小手，在那里抗议呢。姚清芳打开她的小被子，看见孩子是尿了。她给丑丫换好尿布，又去给孩子冲奶粉。丑丫喝饱了奶，又呼呼的睡着了。这会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重新躺下，拉灭灯。心里想着该睡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呢。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直到天快亮了，才朦朦胧胧睡去。
　　第二天吃完早饭，白牡丹又来了，进门就喊嫂子。姚清芳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好跟她生气，就说：“今天不回娘家啊？又来串门。”白牡丹笑嘻嘻地说：“回不回就那样，爹不亲，娘不爱的。”姚清芳忍不住笑了“哪有你这样的闺女，我是丑丫太小走不了，要能走我早走了，怎么能不想爹妈呢！”“我那爹妈，嫌我给他们丢人，巴不得我不回去呢。我不想回，李玉山想去，那个木头稀罕他们。”“你看看李玉山多孝顺，哪像你没良心。””哼，他是自己爹妈早死了，没爹妈叫，才叫起我爹妈来那么亲，傻瓜呗。”“你瞧瞧，你怎么说话呢，天也不冷早点走吧，孩子小，下午早点回来，别冻着他。”白牡丹就是来看看姚清芳生气了没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昨天说错话了。跟姚清芳前后屋住着，每天都能见面，姚清芳如果生气不理她了，她还真没有地方去。这前后左右的邻居，都不待见她，防她跟防贼似的，她跟哪个男人说句话，都引来他们怀的女人疑的目光。她倒也不在乎，她不管别人对她的态度。可是她在乎姚清芳，别人家她从没去串过门，人家也不邀请她去。可是姚清芳家的大门却向她敞开着，她什么时候想去就去，别人在姚清芳玩，她去了碍于姚清芳的面子她们，也不好对她冷眼相看。如果姚清芳生她的气，不跟她来往了，她还真会很难过，她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现在看姚清芳还是一如既往的跟她说话，她放心了说了会话就回家了，怎么说她也得回娘家呀。姚清芳看她走了，不禁对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唉！真拿她没办法。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正月十五就到了。过了十五，就该干庄稼活了。给春地送粪，给冬小麦划锄。春天雨水少，水浇地的小麦得浇返青水。家家户户都忙起来了，姚清芳有孩子拖累着，不能去干活。爹爹抽空来给她送粪，哥哥来给她的麦子浇水。白牡丹也没有那么享福了，李玉山去地里干活，她就得看孩子。常常抱着孩子来跟姚清芳玩，他的儿子征帆，已经四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姚清芳看着特别喜欢他。丑丫一个多月，小丫头长得也不赖，经常咧着小嘴笑。不睡觉的时候就睁着大眼睛四处看，不会哭起来没完没了。白牡丹跟姚清芳在一起看孩子，有时候看丑丫饿了，她想给她吃自己的奶，姚清芳说什么都不让。她说，孩子的嘴最刁了，吃了人奶就不吃奶粉了。不能让她养成这习惯，你又不能天天给她奶吃。白牡丹看孩子不做饭，不管李玉山干活回来多晚，都得他做饭。姚清芳说她，“男人干活多累啊，你在家看孩子，就不能做点饭，让他回来热乎乎的吃上。”白牡丹嘴一撇“我才不做呢，我看孩子更累。”姚清芳用手指点着她说：“你呀，就是不知道心疼人。”白牡丹嘻嘻一笑“我就心疼我自己，心疼我儿子。”姚清芳看她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拿她没办法。有时候李玉山干活回来晚了，她做好了饭，就让白牡丹跟李玉山一块来吃。白牡丹无所谓，李玉山就觉得不好意思。
　　下雨天，不能干活，姚清芳的牛没有草吃，在牛圈里牟牟的叫。李玉山听见了，就来到她家跟她说：“嫂子，我给你去放牛吧，看牛饿得不行了。”姚清芳不好意思让他给放牛，就说：“不用，一会天晴了我去放，你家里的活那么多，牡丹也不能帮你干。”李玉山嘿嘿一笑：“她哪能干活呀，能看好孩子就行了。”说着就去牛圈里把牛牵出来，跟自己的牛一起牵着去山里放牛。李玉山挺同情姚清芳的，知道她跟着李宝受了不少罪。他看不惯李宝对姚清芳的态度，现在李宝不在了，他觉得能帮帮她，也是不错的。李玉山虽然木纳，不会说什么话，可是心里明白着呢。他的父母走得早，家里也没什么钱，娶媳妇就成了难题。别人给他介绍白牡丹，他见了就喜欢上了她，虽然知道她过去的事，可是他不嫌弃她。能跟她结婚，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结了婚，白牡丹不干活，他也能忍受。他自己受点累不要紧，只要白牡丹过得开心就行。白牡丹长得漂亮，在他是特别骄傲的事。自己能娶这么漂亮的媳妇，他觉得很自豪。他喜欢她，娇惯她，只要她高兴他就开心。他觉得白牡丹不是个坏女人，以前的事是她年轻，别人骗了她，不能全怪她。现在她跟自己结了婚，跟自己一起过日子，还给他生了孩子。他感激不尽，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这样的福气，有了一个漂亮的老婆，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他就是当牛做马也觉得值了。白牡丹不知道心疼他，他也不在意。白牡丹不做饭，他也不生气，她看孩子呢，能把孩子看好就行了，饭他自己做。做了好吃的，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都留给白牡丹吃。看着她吃得开心，他比自己吃了还开心。只要白牡丹高兴，他的天空就是晴天，白牡丹不高兴，他觉得天都是阴的。他知道村里人都看不起自己的老婆，也看不起他。在村里他是个窝囊人，从没跟人翻过脸，谁见了他都跟他闹，把他当做玩意。跟白牡丹结了婚，村里人更是无时无刻地跟他开玩笑。说他捡了顶现成的帽子戴，戴的还挺舒服。他听了笑笑不说话。也只有姚清芳不另眼看他们，不笑话他们。她还经常劝说白牡丹，给她说些过日子的话。他喜欢白牡丹去姚清芳家里玩，有姚清芳劝说着，白牡丹还能懂点事。他不会说感激的话，只能尽自己所能帮她干点活。别的活他也帮不上忙，只能帮她放放牛。
　　姚清芳在村里口碑不错，没有人对她说三道四的。她人品好，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的，不管大人小孩她见了都会热情地打招呼。老人喜欢她脾气好，跟婆婆相处得就像母女。孩子喜欢温柔可亲，谁都喜欢让她的手摸一下小脸蛋。年纪相当的人喜欢她，她脾气好，性子平和，可以跟她述说家里的琐事，她从不会传话，搅合别人家的是非。男人们也喜欢她，喜欢她的贤惠。李宝活着对她不好，她也没跟他离婚，还跟他在一起过日，她不会大呼小叫地骂人。现在李宝死了，她还守在这里，没有另嫁他人。他们对她更多的是敬重，而不是分份之想。虽然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光棍有点别的想头，可是看见姚清芳那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谁都不敢造次。有的托人去她家提亲，都被她婉言拒绝了。这没有引起他们的反感，相反对她更敬重了。
　　在不大的李家村，白牡丹也就能跟姚清芳说上话，她没有瞧不起她，对她的一些做法看不惯，也能婉转地提出批评。虽然白牡丹听不进去，可是不生气，她知道姚清芳没有坏心眼。姚清芳经常说她，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现在跟李玉山结婚了，就好好跟他过日子，李玉山人老实，也知道疼她。她应该知道好歹，不要把对她的好当成理所当然的。孩子都有了，就更应该对李玉山好点，别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白牡丹一听姚清芳这么说她就嘻嘻地笑“嫂子，你总是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妈都没这么唠叨。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不爱干活，看见活就头疼，也不爱做饭，不愿意趴在锅灶下烧火，弄得身上一股烟火味。”姚清芳摇摇头“你呀，没治了。”白牡丹笑的嘎嘎响“没治就不治呗。”都说人这一辈子，女人嫁不找个好男人白瞎了，男人娶不到个好女人也是倒霉了。白牡丹跟李玉山也是这样的一对，他们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