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八）

　　孩子一天天长大，越来越讨人喜欢。李宝从心里爱着这个孩子，看着他长得那么好看，小脸圆呼呼的，又白又嫩，一双眼睛黑黝黝的，又亮又大，眉毛那么修长浓黑，眼睫毛又浓又密，小嘴红艳艳的，笑起来脸上还隐隐的显出俩小酒窝。谁见了都夸这孩子好看，都乐意逗他玩。笑起来咯咯咯咯的，不爱哭，看见谁都爱咧着小嘴笑。谁要抱抱都可以，真是人见人爱。李宝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儿子，每天干活回家都要去逗他玩玩，抱着他出去显摆。      
　　有了孩子，李宝干活也有了劲头。姚清芳虽然看见他还是那么不喜欢。可是有了孩子，她的心都在孩子身上。对李宝的那些让她讨厌的习气，也不太在意了。下地干活的时候婆婆给她看孩子，到了该吃奶的时候，她就回去给孩子喂奶。有时候婆婆也给她送到地头，让她给孩子喂奶，也省得她来回跑了。看到孩子姚清芳的心里就有一种幸福感，李宝看见孩子也是美滋滋的。孩子把他俩拴在了一起，拽都拽不开了。李宝的脾气还是那样，稍不称心对姚清芳不是骂，就是打。姚清芳也不再逆来顺受，有时候，也会还嘴说：“也不看看你那个样子，整个一个无赖。”李宝看她反抗，下手更重，骂得也更厉害。姚清芳常常想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人，这算个什么人呢？为了孩子她也只能忍了。孩子一天天大了，会爬了，会站了，会说话，会走路了。李宝看见姚清芳那眼神是愤恨的，看见儿子却充满了无限的爱。儿子也爱跟他，姚清芳每天忙完地里忙家里，没有时间陪着他出去玩。他就带他出去玩，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事都依着他。     
　　孩子渐渐懂事了，看见李宝欺负妈妈，就哭嚷着“爸爸，不许打妈妈。”听见李宝骂姚清芳也会说：“爸爸骂人不是好孩子。”为了给孩子留下好印象，他自己收敛了不少。孩子跟妈妈亲，跟他也亲。如果因为他欺负姚清芳孩子不亲他了，他觉得得不偿失。姚清芳对他的态度始终是那样，不冷不热的，看见他的些坏习惯，就皱眉头。姚清芳爱干净，每天晚上都要洗脸洗脚，刷牙才上床睡觉。李宝没有这样的习惯，他干活回家，吃完饭就上炕，脚上的泥都不洗就钻进被窝睡觉。姚清芳过去看他这样，知道说他也不听，就不跟他废话。自己另外铺上一床被子睡下。李宝当然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睡，就钻到她的被窝里，她推都推不出去，经常引发一番打斗。现在儿子看他不洗脚，就会说：“爸爸脏，不讲卫生不是好孩子。”他没办法就去洗脚，不刷牙，儿子也要管他。他自己说：“这小东西成了检查卫生的了，这么点个小人能管着他老子了。”他还有随地吐痰的毛病，有时候正吃着饭，他就大声吐痰，擤鼻涕。儿子看他这样就说:“爸爸你太恶心了，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姚清芳过去经常被他恶心得吃不下饭，儿子却给他把这个毛病个改过来了。姚清芳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听孩子的话，她也感到非常不解。在大街上跟别的女人开玩笑，动手动脚的毛病，儿子也看不惯。看见他跟别的女人说些下流话儿子就说：“爸爸，我不喜欢你了，你太讨厌了。”李宝就赶紧抱起儿子回家，一边走一边回头说：“瞧瞧，我这儿子，都能管他爹了。”     
　　因为孩子的干预，李宝对姚清芳的态度好了许多，那些姚清芳看不惯的坏习气也改了不少。姚清芳对他的态度，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李宝也习惯了，只要孩子跟他亲就行了。孩子在他心里占的位置比什么都重要，他喜欢带着孩子出去玩，出去显摆他有个可爱，懂事又漂亮的儿子。春阳长得好看，小嘴也甜看见谁都喜欢打招呼。农闲的时候喜欢带着孩子去赶集，把孩子放在自行车前座上，他骑着车村路上飞驰。孩子高兴地笑个不停，他的心里也特别高兴。只要孩子开心，他就开心。人们都说，李宝有了孩子就像变了个人。      
　　孩子四周岁的生日刚过去，李玉山结婚了，娶的就是白牡丹。李宝跟村里的年轻人都去闹洞房，回来就啧啧赞叹说，李玉山，鞭杆打不出个屁的蔫巴人，却娶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白牡丹那小模样真俊哪，腰那么细，腿那么长，屁股那么圆，胸脯那么鼓，真他妈让人稀罕。姚清芳听他那么叨咕，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也不去理他。李宝见姚清芳不说话，更加起劲了。说，看看人家那才叫女人，看见谁都笑呵呵地，摸一把，掐一下也不恼。哪像你呀，就是个会喘气的死人，晚上睡觉，搂着就像搂着根木头。姚清芳不理他，哄着孩子睡着了，自己也去睡了。李宝看姚清芳没反应，自己也无趣地睡了。      
　　第二天是个晴暖的天气，李宝带着孩子，招呼着邻居去赶集。结婚这么多年，姚清芳从来没跟李宝一起去赶过集。这天孩子非要姚清芳也一起去，姚清芳哄着他说：“妈妈不去，春阳跟爸爸去吧，妈妈在家等着你回来。”孩子看姚清芳真的不去，只好不高兴地说：“那好吧，妈妈你在家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你可不要去山上干活。”姚清芳说：“妈妈不去干活，就在家等着你。”“妈妈再见。”小家伙坐上自行车的前座，还回头跟妈妈说：“妈妈，我一会就回来，你别想我呀。”姚清芳亲亲他的小脸蛋说：“妈妈才不想你呢，你不在家我一个人清净。”说完就看着李宝带着他走了，自己回身去院子里洗衣服。孩子不在家没人捣乱，洗得也快，一会就洗完了。她把衣服晾上，看看时间还早，就去菜园里种菜，现在种上夏天就可以吃了。      
　　种完菜她赶快回家，算计着李宝该带着孩子回来，她得回家等着他。还没走到家门口呢，就见李宝的大哥，李福急匆匆的跑来，看见她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弟妹你快去看看吧，李宝带着孩子赶集回来，被车撞了。”姚清芳一听，身子一软站不稳了，李福赶紧扶住她说：“你先别急，我骑车带着你去。”他急匆匆跑回家推出自行车，带着心急如焚的姚清芳去了出事的地方。远远就看见那里围着一圈人，姚清芳没等车子停下，就跳了下来，疾步跑过去。看见孩子跟李宝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姚清芳一下子就晕倒在地上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了炕上，妈妈正焦急地在看着她。她的脑子一下子混沌了，不哭也不动，就那么盯着房顶看。孩子跟李宝的丧事，赔偿金的事，都是李宝的哥哥帮着张罗的，姚清芳真的成了活死人，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给她吃就吃，让她睡就睡。妈妈一直在身边陪着她，家里的庄稼该种该收，都不关她的事。幸亏有李宝的哥哥们，还有娘家的哥哥帮着才没让庄稼烂在地里。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姚清芳才慢慢地开始干点活。妈妈看她能干活了，心里才算有了底，她知道女儿缓过来了。姚清芳在家呆了大半年，重新走出来，已经是冬天了，她一个人进进出出的忙活着喂猪，喂牛，喂那些家禽。妈妈隔三差五地来看她，邻居的嫂子，妹子的看她一个人孤单。也爱在没事的时候来她家玩，跟她说话，逗她开心。她一个人熬着日月，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想孩子。李宝，她倒是不怎么想，想起他也是恨他。恨他骑车总是那么快，下坡不捏闸，才迎面撞上了汽车。他自己送了命，还拐带走了孩子，真是她的冤家。公公婆婆失去了儿子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还来安慰她。公公因为这个事上火，生了病，第二年的秋天就去世了。姚清芳在公公的葬礼，哭得跟泪人似的，谁都劝不住。婆婆看她哭得可怜，就让嫂子把她送回家。免得她哭坏了身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光是在哭公爹，也是在哭自己命苦。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是姚清芳心里的痛，任凭时间再久也冲淡不了。      
　　李宝去世以后有许多人来给她提亲，娘家妈妈也希望她能找个人，嫁过去也好，找个人上门也好，对她都是一种解脱。可是不管谁来说，她都不答应。村里人说她重情义，李宝生前对她那样，她还这么痴情，为他守着。只有姚清芳心里清楚，她不想再嫁人，是因为对婚姻失望了，她不想让自己再陷入到婚姻里去。一个李宝已经让她伤透了心，她不想再伤第二次。她想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过下去，没想到，老天爷给她送来个孩子。让她黯淡的人生有了阳光，有了希望，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