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七）

　　   姚清芳回到家没几天就过年了，这是她结婚后的第二个年，公公婆婆把他们都叫回了家，在他们家过年。那三个儿子也一起叫回了家，妯娌四个忙活着做饭菜。都让姚清芳歇着，说她身子笨重，别累着。姚清芳说：“没那么娇气，还有两个月才生呢。”大嫂二嫂三嫂都猜着是男是女，大嫂说是男孩，看那肚子多圆，肚子圆就是男孩，二嫂说，是女孩，看咱四妹的脸色多好看，脸色好看就是女孩。三嫂说，管他是男是女呢，头一胎男女都好。大嫂问姚清芳：“四妹，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姚清芳说：“我希望她是个闺女，我喜欢女孩子，看大嫂家的巧巧，多招人疼。”正在外屋跟三个哥哥忙着贴对联的李宝听见了大声说：“要是个女孩，我弄死她。”大嫂一听不乐意了：“四弟，你说的什么话，不管男孩，女孩都是自己的骨肉，怎么也不能弄死呀，你这思想有问题。”姚清芳对大嫂说：“大嫂，你别理他，那就是个二货，跟他说话还不如不说。”李宝听姚清芳这样说，就走了进来看着她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三嫂往外推着他说：“你该干啥干啥去，我们说话，管你什么事，你掺合啥。”李宝被三嫂推出去还在说：“我看她又皮痒痒了，找揍了。”李宝的爹在院子里听四儿子这么说就训斥他：“大过年的，你又找事了，还不老实干活去。”三个哥哥也说他，妈妈也数落他。李宝看家里人都没有帮着自己的，也就不再说话了。去帮哥哥干活了，妈妈看他出去干活了，就走进屋子跟姚清芳说:“闺女，你别跟那个臭小子一般见识，都让我跟你爹惯坏了。” 姚清芳淡淡一笑说:“妈，没事。让你们操心了，我都习惯了。” 那三个妯娌看着姚清芳的笑脸，想说什么，又没法说，就都不再说话。加快干活的速度，一大家子人欢欢喜喜地过了一个团圆年。  
过完年，姚清芳的身子越发笨重。可是地里的活也不能不干，李宝整天骂骂咧咧地让她去干活。姚清芳不吭声，咬着牙去地里干活。春天的活，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耕地，需要姚清芳往地里抛撒化肥，种庄稼需要姚清芳跟在后边播种，手里的种子点到耕的里，脚还要跟上，把种子用泥土盖住。姚清芳一天不拉地去干活，回到家就累的想躺在炕上休息。李宝不管她是不是累，反正他干完活回家就躺在炕上等着吃饭，要不就出去串门。姚清芳拖着疲惫的身体，做饭，喂家畜，家禽。春天的气息那么浓重，姚清芳一点都感觉不到。桃花开得那么红颜，青草绿得那么惹眼，她都没有感觉到喜悦。只是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能闹腾，每天都要踢她几次，那有力的手脚，让她感觉到了孩子的成长。她算着日子，就快出生了。她经常在心里跟孩子说话，描摹着孩子的模样。她希望孩子长得像她，不希望孩子像李宝。    
　　 阴历的三月底，地里的庄稼都种的差不多了。还有点零星的小地块，没种完。那天早上姚清芳觉得身体不舒服，就说：“地里没多少活了，我今天就不用去干活了吧？”李宝正端着碗吃饭，听姚清芳这么说，把碗往小饭桌上重重一放说：“不去干活，你干什么？我一个人什么时候能干完？干点活，还能累死你呀！”姚清芳不再说话了，她知道李宝根本就不心疼她。等李宝吃完饭，她收拾好碗筷，就又跟着下地了。小地块用不上牲口耕地，李宝在前边用镐头刨坑，姚清芳就在后边点种子，她虽然身子笨重可干活一点不慢。刚开始干得好好的，不大一会，姚清芳就觉得不好，好像要生了，肚子开始疼了，她咬着牙硬挺着，可是一次比一次来的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脸上布满了汗。实在挺不住了，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李宝在前刨坑，一看她这样，张嘴就骂，姚清芳听他在那骂，怎么也挣扎不起来了。李宝这才着慌了，过来一看她的裤子全湿了。扔下镐头，就把她抱起来，大步快跑回了家。回家就赶紧去找他妈妈，他妈妈来了一看，就骂儿子“她都这样了，你还让她下地干活，真是个楞货。”看着姚清芳痛苦的样子，他也有点害怕了。他妈妈自己赶紧去找村里的接生员，让他在家赶紧烧热水。去让大儿子找车，不行就得去医院呀。     
　　还好胎位正，折腾到下午，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孩子很健康，一出生大声哭了起来，好像在抗议别人慢待了他。姚清芳躺在炕上看着那个哭声嘹亮的孩子，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她的眼泪，汗水湿透了枕巾。李宝倒是高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了，看着刚出世的小婴儿，乐得合不上嘴。婆婆问姚清芳想吃什么饭，她去给做。姚清芳折腾了这么久，也没觉得饿。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好好睡一觉。她觉得太累了，她跟婆婆说：“妈，生孩子这么累啊。”婆婆说：“傻孩子，可不累嘛，你好好歇着，想吃什么就说，那给你做，这回我好好伺候你。”姚清芳闭上了眼睛说：“我先睡一觉，醒了再吃饭。”说完就睡了过去。   
　　 姚清芳一直睡到晚上才醒，婆婆给她熬的鸡汤让她喝，给她补身子。姚清芳小口喝着鸡汤，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自己当妈妈了，她感到喜悦，又有点伤感。这个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的小婴儿，在自己的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终于跟妈妈见面了。他睡在哪里全然不觉妈妈的心思。看着他姚清芳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这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肉啊。今后她有寄托了，她要好好疼爱他。李宝看见她醒了，心里也高兴。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睡了那么长时间，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实，真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现在看她安然无事，他也去盛鸡汤喝，他妈妈把他手里的勺子夺了下来，“你喝什么鸡汤，你又没生孩子，还有你喝的。你吃饭去，吃完饭去跟你爹睡去，我今晚就在这睡了。”李宝一听，说：“不用，妈，你回家吧，晚上有我呢。”“有你？你能干什么？睡着了让人抬了去都不知道。这个月我就睡在这里，照看我儿媳妇，我大孙子。”姚清芳听说婆婆要在这里睡，她放心了。看着婆婆笑了，婆婆说：“瞧把你乐的，我伺候你一个月，以后我老了你就得伺候我。”姚清芳笑着说：“你不伺候我，我也得伺候你，谁叫你是我妈呢。”姚清芳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婆婆，婆婆也喜欢她。姚清芳生了孩子，安心地在家坐月子。婆婆也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她。这是她结婚以来过的最欢心的日子，虽然给孩子喂奶，换尿布，挺辛苦，可是比起下地干活还是要轻松得多。婆婆给她一天做五顿饭，她一顿吃不了多少饭，吃不了多少，婆婆也给她做，逼着她吃。她的奶水很足，孩子都吃不了。李宝每天都要去地里干活，两个人也不在一起吃饭，看不见他，她的心情也特别好。李宝虽然每天都忙着干活，春天的活，总是干不完的。种下的庄稼，出苗的时候，也一起长出了草，他得去锄草。回家还得喂家畜，忙活着家里的一摊子活。妈妈光管做饭，洗尿布，别的一概不管。每天虽然很忙很累，可是挺开心。回家看见儿子，所有的劳累都不见了。他给儿子起名叫刚刚，姚清芳理都没理，自己给儿子起名叫春阳，春天的阳光。婆婆说她的名字起得好听，说李宝起的名字不好听，硬邦邦的。她也跟着叫春阳，家里的人都叫孩子春阳。李宝起的名字没人叫，李宝自己也只得跟着一起叫了。 他对孩子的爱不比姚清芳少，每天都要看孩子几次。虽然他看见的时候，孩子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他也愿意看他睡着的样子，越端详越爱他。     
　　姚清芳坐月子，吃的好，喝的好，还不用干活。李宝有点不服气，他说，生个孩子有功了。什么都不用干，还吃得好，喝的好。跟妈妈唠叨着，嘀咕着。妈妈骂他没心没肺，不会心疼人。娶了这么好的媳妇不知道心疼。现在有孩子了，以后要对她好一点。他说，我对她不好，都是她自找的，你没见她都不爱搭理我，结了婚俩人在一起就像陌生人。我打她，她都改不了她那些穷毛病，嫌我这嫌我那的。妈妈听儿子这么说，自己也没什么话说了。都说夫妻之间的事外人看不懂，也说不清，李宝的妈妈也是这样，她不懂儿子媳妇之间，怎么会是这样的。那三个儿子跟媳妇也打也闹，也没有像他们俩这样。弄不懂就不去费这个心了，儿孙只有儿孙福，不管那么多了。     
　　孩子一天长大，姚清芳的心里一天比一天快乐。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孩，咧着小嘴笑，有人叫他的时候，会转来转去地寻找叫他的人，姚清芳感觉特别的幸福。做妈妈的感觉是这么地美好啊，她在心里想，这辈子有儿子，就什么都不求了。出了月子，姚清芳的婆婆还是不让她去干活。说日子太短了，下地干活，会出毛病的。出月子的时候，正赶上了麦收，婆婆怕她着急，偷着下地割麦子，累坏了。整天去她家看着她，让儿子自己去割麦子，李宝累了回家就骂人。姚清芳也不理他，妈妈就骂他。姚清芳娘家的爹跟哥哥来帮忙割麦子，知道她刚出月子，怕她着急去干活心疼她。来帮着干了几天，干完了才回自己家干。李宝这才没有怨言了，姚清芳看不得他那副样子。也没办法，得在一起过一辈子呢，慢慢适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