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山路弯弯
作品名称:阿狗外传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4 13:48:33 字数:4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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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缓一缓,唯独不能懈怠的就是积压滞销的鞭炮,应该尽快地设法销售出去。
家里总共四个人制作鞭炮,只有我一个人享受特殊照顾,免除上交副业款。可是,岳父的三百六、岳母的三百以及我的妻子的两百八十块的副业款,却并未免除,合计金额是九百四十块。不管你的鞭炮生产是盈利还是亏本,副业款一分也不能少。交不齐副业款分不到粮食不说,还要当作典型批斗。
当然,今年的鞭炮制作,是以我的名义申请的营业执照,所有的税费全部减免,这无疑就是赚得的一笔财富;而且,我的工钱也不用付了,这又是一笔财富。光这两笔款子拢起来,至少也不会低于一千块,足可以抵消那上交的副业款了。也就是说,那些滞销的鞭炮是否销售,都不会影响今年的赢利。
问题是,既然我执掌了这个家庭的家政,我就应该为这个家庭的生产和销售营运负责。这些鞭炮销售不出,也是我这个当家人不可推卸的责任。
目前,鞭炮销售不出去,主要是韩朝辉作孽所引起的后果。要想把滞留的鞭炮销售出去,这个家庭里的任何人出面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唯独我出面求人,也许会有一定的收效。这并不是我有多大的面子,而是因为我曾经是前大队长和民办教师的养子、曾经是前民兵连长的养子、是名牌大学生的哥哥;而且我自己也是一个残废人。就凭我的这种模样,爬到谁的门前推销鞭炮,他就是用不着,也要买上一挂两挂。
妻子清点了一下滞销的鞭炮,共计有一千多挂。我让岳父用背篓背上三十挂随我一起,去找郝书记。
岳父惊慌失措地说:“你让我背上那么多鞭炮去找郝书记干什么?”
我胸有成竹地说:“你只管随我去就是了,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妻子担忧地说:“这里到郝书记家里有五、六里路,这么远你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得吃。不然,这么多鞭炮搁在家里,我更加吃不消了。”我的话刚说完,就发现妻子的眼睛里滚出了泪珠。我又急忙笑着说:“干吗呀这是?我这是去做生意,瞧把你急的!去把我的手套找出来,这来回十几里路,没有两双手套怕是不顶事儿!”
妻子找出两双手套递给我,泪水汪汪地说:“这一路上悬崖峭壁的,你还是让我跟着你吧!”
“你跟着我干吗?看你那挺胸鼓腹的样子,你能背上我一程吗?”我嗤嗤地乐和:“不能啊!”
她楚楚可怜地说:“从来没有见你去过那么远,只有我看着你才放心!”
我鼻息哼哼地说:“哼!你看着我,我就爬得好、爬得稳——真是!”
父亲马上为女儿送上了一粒定心丸:“没事儿,遇上险峻的地方,我背他过去!”
山路弯弯,崎岖而险峻。爬行在崎岖而险峻的弯弯山路上,我却故作轻快地哼唱着新学得的歌曲。
然而,当我和岳父行至中途,的确有一处极为险峻的地方,令我望而生畏。如果不是岳父将我背过了悬崖,我还真是无法爬过去。尽管如此,五、六里的崎岖山路,我至少爬了两个小时才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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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书记名叫郝兴邦,已经五十出头了,可以说是盘龙大队的老资格,也是老书记。他是我的桂爸爸工作上的老搭档;蒋爸爸生前,也是他领导下的民兵连长。
郝书记的老伴姓魏,名叫魏菊花,是魏太安的大姑。郝书记一共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已经出嫁了,并且早已为他生下了外孙;大儿子已经结婚了,两口子都在盘龙小学教书,也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孙女;小儿子已经当了五年兵,据说已经提干当排长了;小女儿正读高中,据说学习成绩不错,将来有可能考上大学。
当初,魏太安托郝书记上师傅家里为他提亲,却遭到了拒绝。为此,一家人担心郝书记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尤其是出了韩朝辉那件丑事儿以后,一家人更是时刻担惊受怕,生怕郝书记借故打击报复。
但是,担心归担心,人家郝书记根本就没有把那事儿放在心上。我和秀儿结婚的时候,人家郝书记不仅上了礼,还任劳任怨地主持了我们的婚礼。
可是,我的岳父却始终对郝书记心存戒备。他甚至于还怀疑家里的鞭炮销售不出,是郝书记与人们串通一气的结果。今天,岳父能随我一起去见郝书记,也是迫不得已,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去见郝书记的。
郝书记一见到我,立即热情地倒茶递烟,而且马上吩咐老伴做饭。
我说:“饭就不必吃了,我今儿来,是求郝书记一件事儿。”
郝书记望了一眼背篓里的鞭炮,立刻明白了我的来意。他说:“不管怎么着,从来没有到家里来过,不吃顿饭就走,我这心里也过不去呀!”
我说:“我早就想到郝书记家里来坐坐,也总是抽不开身,一直没有来成。今儿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也拖不得了——再拖下去,这副业款就交不上了,那不是又要给干部的脸上抹黑吗?那是万万使不得的呀!”
郝书记爽快地说:“这事儿好办。你前面的那两个爹,都是我的好同志、都是盘龙大队的好干部,于公于私,这点忙我都得帮!就是除开那层关系不论,单凭你为我们大队送出了一个名牌大学生这一点上,这点小事儿,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摆平!”
我激动地说:“那就真是太谢谢您了啊郝书记!”
郝书记说:“不用谢!这么远的一条疙瘩路,也真是难为你了啊!这也怪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呀,对你的关心还很不够!我让各个生产队的队长到你那里去背,让他们分到各家各户。至于钱,你该卖什么价就是什么价,让他们当即同你结算。”
我再一次向郝书记表示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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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岳父在郝书记家里吃了中饭,结清了鞭炮钱,谢过了郝书记和他的老伴,便踏上了回家的路。离开郝书记家大概有一里路左右,岳父蹲下背篓,将我强行地抱进背篓里,背着我回家。一路上,他一直是默然无语。由此看来,他是觉得心中有愧。
岳父背着我刚露头,等得发焦的妻子立即喜出望外地欢呼雀跃:“回来了,回来了!妈,爹把狗哥背回来了!”
岳母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岳父背着我正往家里走,也高兴得合不拢嘴。于是,母亲对女儿说:“这回你爹可是没有话说了。你狗哥呀,还真是一个能为的人啊!”
女儿骄傲地对母亲说:“那是。要不,我怎么会嫁给他呢?”
母亲说:“是,是你有福气,嫁了个能为的好男人!”
女儿说:“妈不是也有福气吗?找了一个能干的好女婿!”
于是,母女俩相邀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欢笑啊!
岳父刚将我放下来,妻子急忙抓住我的手,泪水涔涔地说:“你这手,爬那么远的一条疙瘩路,怎么吃得消啊!”
我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就是去的时候爬了那么一段,回来完全是爹背着。我倒是舒服,却害得爹辛苦受累了!”
岳父立即说:“不累。如果不是你去找郝书记,这么多鞭炮搁在家里,不仅占钱,弄不好还会惹出危险!”
岳父将我抱出背篓,我坐在妻子搬出的椅子上说:“明儿郝书记让各队队长到家里直接买鞭,我们终于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岳母叹息着说:“把那些鞭炮销售出去以后,轻松几天再说。看一个个愁的,眼睛都落进眼眶里头去了!”
也的确应该休息几天了。岳母的话,正好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
库存的鞭炮销售一空,岳父的脸色也就显得温祥和瑞、平易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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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岳父那种温祥和瑞、平易近人的情形,居然犹如昙花一现,好景不长。
要过年了,临近年关的时候,办事的人就特别多,不是接媳妇、就是嫁姑娘,还有过生做寿、以及家添人丁,都得热闹热闹——有时候,一天有几家同时办事儿,送礼花钱的时候也就多了起来,岳父的心里又毛躁了。
我和秀儿结婚的时候,受了别人的许多情,遇上别人办事儿,也得逐一还上人家的人情。而岳父却认为,那些人情是可以不还的,这一还就跟没有收情一样。
既然是我主持家政,我就有权力支配家庭的财经去向,其中包括赶情送礼,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别说是因为我结婚而收取了别人的礼金或礼物,就是先前因为别的什么事情,曾经收到过别人的礼物或礼金,也应该适时地还给别人,否则,将会被人责骂——这就是礼尚往来的道理。
而我的岳父却不顾别人的责骂,一如那诱捕鳝鱼的笼子——只进不出。你如果执意将入笼的鳝鱼放走,他的心里就会不痛快,就会郁闷而烦躁。
别的事情我都能够迁就他,唯独人情往返方面,我绝对不能依照他的意思去办。
这一天,又有一家接媳妇,另一家则是嫁姑娘。我和秀儿结婚的时候,那两家都来送了礼。这次他们办喜事儿,我们应该将他们的人情一并还上。
我让岳父到男方去,让岳母到女方去。而且,所送的礼金都比他们当时送给我们的结婚礼金,增加了两块钱。
岳父将钱接过手,气哼哼地说:“这才几天嘛,就是付利息也没有那么多呀!”
我说:“这人情往返不是利息的问题。这敢情送礼,就像借东西与还东西一样,要还得够份量。常言说,‘借人一头驴,还人一匹马。’还人家的人情,你将份量加重,会令人对你刮目相看。表面上看你是吃了一点亏,实际上你却得了便宜,赢得了人心;你日后无论办什么事情,都会有人自告奋勇地伸手相援——这次销售鞭炮,就是很明显的例子——如果我对谁都抠门儿,别人也会对我抠门儿,你的鞭炮会销售得那么顺利吗?”
岳父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岳母数落上了:“这阿狗为人办事儿,就是跟你不一样,那可真是没得说的!你已经让阿狗当家了,你就得听从他的安排。要不,你来当这个家,我们都听你的。怕就怕你把家一当,我们这个家就得锁门了——谁都怕你的那份算计!”
岳父憋闷得满脸通红,却也无言答对。
我对岳母说:“妈,你们每人拎挂鞭去放一放。不然,人家还会笑话咱做鞭的人,连挂鞭也不舍得放!”
岳母立即答应:“行,拎一挂一千的鞭行吗?”
我说:“最好是拎一挂两千的鞭放放,好事成双嘛!”
岳父当即反对:“还拎五千的哩!你和秀丫头结婚的时候,他们放鞭了吗?”
我说:“咱这是自个做的鞭,算不了什么。”
岳父说:“自个做的鞭就不是东西?本钱就不是钱?工夫不算钱?”
真是出了名的韩老抠!我有些激动地说:“爹,您怎么什么事儿都要斤斤计较呢?这样下去,这个家我可不敢往下当了?”
岳父立马改辙,连连改口:“好好,就两千。这可是冲咱女婿的面子,并不是他们家的谁生得怎么高贵!”
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岳父哪里知道,我这么做,正是为了让他重新占领世人心目中的领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