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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心药

作品名称:阿狗外传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3 13:39:08      字数:46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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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妻子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基础上,还要承担鞭炮的销售及财经的管理。
  我想把事情办理得毫无瑕疵、尽善尽美。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报答善良而贤淑的妻子对我的付出,才能弥补我对她的亏欠。
  我和妻子一天到晚,忙得像永不停歇的轴承,也不能把事情做到尽如人意。现在,岳父岳母的情况有了明显的改变,他们再也不那么痛苦了——这当然是他们的大儿子回到了他们身边的原因。
  可是,我的心情却越来越糟糕。我的心里,一直惦记着我的小说。
  贤惠的妻子明白我的心情,也体谅我的苦衷。她主动承担了鞭炮的销售、账目的整理以及财经管理,而让我腾出心思、蓄积精力,去完成我的小说。
  她太善良了,太能体会我的苦衷了,她也确实太辛苦了。躺在床上,抚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我常常忍不住泪水淋漓。
  而她却显得乐观而坚毅,总是在我悲伤落泪的时候,给我温暖,予以抚慰。她说:“又是怎么啦?泪水淋漓的样子,一见就叫人心疼!”
  我说:“你的担子太重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样就不叫人心疼吗?”
  她温柔地笑了笑说:“瘦点好呀,瘦点精拽,少生病,也精神。我本来就生得丑,如果发胖了,就越发丑得不成样子了。哎,狗哥,你告诉我,你希望我越来越丑吗?”
  我坦白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肯定希望你永远美丽。但是,不管你多么胖,你在我的眼里永远是最美的女人。”
  她说:“我才不想发胖呢!身体一胖,连弯腰都困难,那还能做得了事儿?”
  我说:“这我不管,我只要你胖一点儿。你这样瘦下去,怕是连孩子也生不出来了。”
  她突然有些惊慌地说:“你这样一说还真是提醒了我,我这些天身上怎么就没有来呢?莫不是真的怀上孩子了啊!”
  我惊喜地说:“真的吗?真是那样,我不是要当爸爸吗?你该没有记错吧?”
  她说:“我哪会记错呢?我每个月都是初八这几天来哩!今儿已经是十八了还不见来,你说这不是怀上了孩子是什么?”
  我激动得抱着她连连地亲吻,喃喃絮语:“啊,我要当爸爸了!噢,我要当爸爸了!”
  而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忧虑地说:“如果真是怀上了孩子,那以后的事情该怎么办哪?”
  我说:“那些事情可以让妈去做呀!她要是知道你怀上了孩子,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说:“你没见妈的身体,最近已经衰得不成样子了吗?她能做那么多事儿吗?如果再把妈拖累成什么样子了,我们这个家不是垮了吗?”
  我说:“心病还得心药医。妈为朝辉怄得不轻,到今儿还不见缓过神来,如果她一听到你怀上孩子的喜讯,知道自己要当姥姥了,一高兴病就好了。她的病一好,自然就有精神了,干活也就有劲了。”
  她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心:“那,我明儿就把这事告诉妈。”
  
  事实正如我判断的那样,当岳母一听到她的女儿怀孕的消息,的确乐得合不拢嘴。她还将女儿怀孕的事儿告诉了岳父,岳父也为这事儿高兴不已。
  从此,岳父就主动承担了背水的脚力活路;岳母便主动承担了菜园子的管理、主动承担了灶房里的事情,那喂鸡、喂猪之类的活路,也不让女儿染指。从此,我的妻子只干一些鞭炮引芯的制作,以及账目上的管理。而且,在饮食方面,母亲也给予女儿特别的关怀,常弄一些鸡蛋之类的补品,对女儿予以滋补。
  正如妻子所说的那样,她这么一个忙碌惯了的人,一旦有所消闲,就开始发胖了。而且,女人一旦发胖,的确不怎么中看,甚至于还显得有些丑陋。
  她拉扯着越绷越紧的裤腰叫苦不迭地说:“看看,越来越胖了,胖得连我自己都嫌自己了——真是,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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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一旦确认自己已经怀孕,就变得对我冷落了,睡觉也不脱衣服了,再也不让我亲近她了。自从她和我结婚以后,睡觉总是要脱得一丝不挂,而且一睡到床上,都要和我面对面的搂抱一起。如今,一躺到床上,她就翻身向里,将背对着我,无论我怎么扳,她就是不肯翻过身来。为此,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
  于是,她便轻言细语地安慰着我,要我努力地安然入睡。
  可是,我怎么安然得了啊!无论我怎样努力,仍然是无法入睡。这种煎熬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承受的,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痛苦,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忍受的。她既然不满足我的欲望,也不让我安然入睡,我也不会让她睡安稳。我挠着她的胳肢窝,挠得她嗤笑不止。在她嗤笑的时候,我便趁势将她扳过身来。
  可是,当我的手不安分地伸到她的裤腰上的时候,她的双手急忙死死地护住裤子。她护住了裤子以后,轻柔地说:“我亲亲你,你就会舒服一点儿——我亲你一下吧!”
  我急躁得气喘吁吁,却不肯回答。
  她在我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说:“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受一点儿呢?听话,睡吧!”
  她的亲吻不仅没有使我好受一点儿,反而令我更加难受。我难受得简直就要发疯了——我穿上衣服,爬出房间,爬向门外。
  她惊慌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没好气地回答:“撒尿。”
  
  八月的夜晚,夜空明净,星光灿烂,一轮圆月悬挂中天。看到那象征吉庆与合欢的圆月,我的心中尤为凄苦。我撒完尿以后,爬回房间,拿起我的小说手稿,向火塘里爬去。我的身后,传来了妻子的抽泣声。我犹豫了一下,毅然决然地爬进了火塘,将油灯点燃,努力地收拢思绪,开始修改我的小说。
  妻子怀孕了。她现在只爱她肚子里的胎儿,却拒不接受我这个丈夫对她的爱。我不仅对妻子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怒火,而且还对她那腹中的胎儿,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妒嫉。我虽然想努力地排除任何杂念,却仍然不能达到平心静气。
  我想抽烟。我听说抽烟能够使烦恼的心渐趋平静。
  我找到了岳父的旱烟袋,将烟叶装满以后,对准油灯的火苗猛吸。我将浓烈的旱烟吸进嘴里,吞进腹内——顷刻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揪心辛辣,宛如撕心裂肺般的令人痛苦不堪。我痛苦地嗷嗷怪叫,怪叫得犹如被猎人宰杀得垂死挣扎的老狼!
  
  一家人都被我那撕心裂肺般的嚎叫所惊醒,个个惊慌失措地来到火塘,一看见我的身边正燃着旱烟锅,当即便明白了造成我痛彻心扉的原因,是因为我贸然地招惹了那极具冲劲的旱烟。
  但是,除开妻子,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深更半夜爬进火塘,无事生端去招惹那辣烈的旱烟锅!
  岳父以教训的口吻对我说:“这玩意儿不是人人都敢招惹的。你见我吧嗒得像没事儿似的是吧?轮到你去吧嗒,它就反咬你一口!”
  岳母忧虑地对我说:“阿狗呀,好端端的,你深更半夜吸什么烟呢?是不是秀丫头她惹你生气了?”
  我的心里难受极了。我想回答岳父岳母的问题,却怎么也回答不出来。那种既咳嗽不了,也吐不出来的剧烈撞击,令我痛心疾首——我恨不能即刻撞壁死去。
  妻子泪水淌流地将我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韩朝耀说:“爹,你吸了几十年的旱烟,你知道这东西该怎么解。你就帮狗哥解解吧,你看他那个痛苦的劲儿,比撕心裂肺还要难受!”
  岳父说:“这东西怎么解呀?有影无形,抓不住也捞不着,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吐出来就轻松了。旱烟这东西吸进肚子里,伤起肠胃来比喝醉了酒还要厉害!你只是干呕,就是吐不出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妻子一听,哭得更伤心了。我的心里似乎安稳了许多,我深深地体会到,妻子是爱我的!她之所以拒绝我,是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我不是也渴望当爸爸吗?我也有保护胎儿的责任和义务啊!
  岳母兑了一碗糖水递给我说:“喝点水,可能会轻松点儿。”
  我喝下了那碗水,心里的确舒服多了。
  岳父说:“朝耀你把他弄到床上,平平地躺一阵子,可能就没事了。”
  韩朝耀将我背到床上,大有莫名其妙的样子叹息声声。
  这一夜,我仿佛经历了生死的轮回。
  这一夜,妻子一直是泪水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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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岳父告诉我,吸旱烟可不能像吸纸烟那样,要悠悠地吧嗒。可是,这一经验我得到的太晚了。我已经深受其害,而对旱烟恨之入骨。我发誓今生今世永远也不吸烟了。
  妻子从那天以后,就和我分开睡觉。我虽然常常涌起冲动,但我却以极大的毅力,克制着内心的欲望。我要么就是看书,要么就是修改我的小说。我要分散注意力,也要消耗充沛的精力,确保妻子平安地将婴儿生下来。
  我的小说经过了八次修改,最终的定稿,经过了这个家庭里,最高知识分子的审阅。韩朝耀认定完全能够发表,我才寄往一家权威的杂志社。
  可是,那象征着我的勤奋与智慧的小说,却是一去无回,杳无音讯。我的心中苦恼,却也无可奈何。
  
  岳父见我成天愁眉不展、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我是惦记着那寄出的小说。他悠然自得地吧嗒了一阵旱烟,显得轻描淡写地说:“做手艺就做手艺,闲得无事儿写什么小说?你只管把手艺做好,别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你现在是当家主事的人了,马上就要当爹了,可是儿戏不得哩!”
  我的心里虽然恼怒,但是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爹,我知道了。”
  岳父说:“知道就好。再说了,那写书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的事情吗?那是文曲星办的事情!你说小妹写书嘛,那还沾点儿边;你一个连初中都没有混上头的人,你写的是哪门子的书呀!你生成是做鞭炮的命,你就安心地做好你的鞭炮吧!”
  我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了。从此,我再也不提小说的事情了;即使是小妹写信问及此事,我也是搪塞了事儿。但是,我在信中告诉小妹,她的嫂子怀孕了。
  小妹很快回信对我表示了祝贺。她在信中高兴地说:“我马上就要当小姑了!”
  从此,我们家庭就又热闹起来了。吃了晚饭,一家人在火塘里围坐一圈,岳父抽着旱烟;岳母做着针线活儿;妻子谋划着婴儿的小衣服、小肚兜;我不是唱歌、唱戏,就是吹笛子、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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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好吃的东西,老吃它也会觉得乏味。一样的道理,再好听的歌曲,听久了也就不那么顺耳了,甚至于会令人心生厌烦。我曾经用歌声和笛音赢得了岳父的信任与器重、赢得了岳母的坦诚与热诚、赢得了小师妹的青睐与欢心,以至于和她结为夫妻。如今,我的那些曾经一度令我闪亮而辉煌的歌声和笛音,不仅不能给家庭营造喜悦、不能给一家人带来欢乐,反而令他们心生厌恶。
  岳父首先提出了抗议:“哎呀,收起你的那玩意儿,吵得人心里烦死了!”
  岳母也立即附和:“听听收音机,听听国家的政策。”
  我觉得我的脸,被岳父岳母扇了一顿耳光,火辣辣地发烫。我默然无语地爬进房间,脸也不洗了、脚也不想洗,就脱衣服准备睡觉。妻子将洗脚水端到房间里,一声不吭地为我洗脚。我发现她正悄然落泪,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我突然对妻子说:“我想回家。”
  妻子泪眼迷蒙地望着我说:“就为那么丁点事儿?”
  我说:“什么都不为,我只想回家。”
  妻子泪水流淌地说:“你就不怕别人笑话?”
  我说:“我回我的家,别人笑话什么?”
  她说:“你那么聪明,不会连这一点也想不到吧?我们俩结婚才几天呀?你就回家,外人怎么看你?又该怎么看我?再说了,家里出了那样的难事儿,你这一走,爹妈他们能过日子吗?弟弟还能把书读下去吗?爹是心里烦你看不出吗?”
  我说:“他心里烦我的心里就不烦吗?他心里烦就对我出气,我的心里烦又该找谁出气呢?”
  她说:“如果你心里真是烦了,你就对我出气好了!”
  我说:“你又没有招我惹我,我为什么要找你寻出气?”
  她说:“爹惹了你就是我惹了你,你把气出到我的身上也是应该——这叫女顶父过!”
  我说:“别说你根本就没有错,就算是你有错,我也不忍心将气撒到你的头上啊!”
  她说:“你不忍心把气撒到我的头上,你就更不应该将气撒到爹的头上。爹是老人,别说他也没有说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爹的言语重了一点儿,你也不应该跟老人计较啊!”
  是啊,岳父并没有说什么大不了的话,就算是他的言语重了点儿,我也不应该跟老人计较啊!我最近到底怎么了?老是觉得心里烦。难道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放不下我那最初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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