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阿狗的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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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劳动节的这一天，我们的婚礼如期举行。盘龙大队党支部，还专门为我们送来了贺庆的牌匾；郝书记还亲自为我们主持了婚礼。
　　因为我是盘龙大队前大队长的养子、也是盘龙大队前民兵连长的养子、还是名牌大学生的哥哥，前来庆贺的人确实不少。
　　盘龙大队家家户户都送了贺礼，有牌匾、有开水瓶、有脸盆、有床单被罩、还有布料；也有人直接送现金，三块、五块、八块不等，送上十块的人占极少数；还有人送来腊肉或蔬菜、麦面和包谷。盘龙大队和各小队，也分别单独送来了礼品。盘龙小学、天宝中学、竹溪高中和天宝公社，都分别送来了贺礼——这主要是名牌大学生的哥哥结婚的缘故。
　　小妹桂家的亲戚和爹生前的所有亲戚朋友，以前都说我和小妹是祸水、是灾星。小妹考上了大学以后，再也没有人旧话重提了，而是旧貌换新颜，以全新的姿态，心悦诚服地前来恭贺！
　　师傅的亲戚家门，还有师傅所有的徒弟，也都送来了贺礼。
　　不管是什么人，也不论送的是什么，一律照收不误。师傅历来遇事总是想占个光鲜，却很少占上光鲜。而这次招了我这么一个断腿女婿，他却占尽了光鲜；他的脸上，也就显得尤为光鲜。
　　你若是问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只能这样告诉你：因为我是名牌大学生的哥哥！别的，都无关紧要。
　　
　　谁能预言我那名牌大学生妹妹，将来会担任什么重要职务？也许是市长，也许是省长、或许是部长！世界上的女王、女总理也是大有人在，武则天不是中国历史上的女皇帝吗？谁又敢说我的小妹，就不能当女总理呢？
　　所以说，这些人的贺礼，并不是冲着师傅而来，也不是冲着韩朝秀，更不是冲我这么一个断腿的蒋阿狗，而是冲着我的名牌大学生的小妹——未来的市长、省长，甚至于是冲着未来的女总理而来呀！
　　但是，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我结婚，归根结蒂，还是冲着我蒋阿狗而来，只不过，我是沾了小妹的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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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习俗，和我们家乡的乡俗，也是大同小异、相差无几——新郎新娘也要给来宾敬酒；敬过酒以后，也兴闹洞房。那个魏太安闹得尤为起劲儿，也闹得十分出格，居然点燃一挂万字头的鞭炮，到洞房里炸得噼里啪啦。
　　我不知道是高兴得过了头，还是原本就对这场婚礼心生怨恨，或者说我的内心，平白无故地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郁闷——我端着酒杯，同客人们敬来敬去，居然将酒喝过量了，没有等到将所有的宾客敬团圆，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么躺到床上去的，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人生大喜的新婚之夜，究竟做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待我醒来，我发现新婚的妻子坐在床前，暗暗饮泣。
　　当她发现我终于醒来了，立即擦干眼泪，面带微笑温柔地说：“狗哥，你总算是醒了！来，喝杯糖醋茶，心里会舒坦点儿！”
　　我发现我的头疼得厉害。可是，我却又羞于说出来，而只有将这刺骨的疼痛，默默地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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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韩朝秀结婚后的第二天晚上，师傅将一家人招集拢来，郑重其事地宣布，从今往后，家庭里的所有经济大权，都交给我掌管，无论是收入还是付出，都由我全权决定。
　　表面上看，我那精于算计、也善于抠门儿的师傅，是信任我、重用我；而实际上，他是用了一根无形的绳索，无形地缚住了我的手脚，捆绑了我那意欲飞越的心。他要令我死心塌地的效忠于这个家庭，实际上就是效忠于他韩国清！
　　我分明知道他对我的信任和重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不便推辞。所以，我对师傅的信任与重用，不仅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痛苦与无奈。在这新婚蜜月之际，我也毫无快乐可言。
　　我既然接受了这一圈套式的重任，就必须将家庭财政管理得账目明细、井井有条。为了将收支账目搞得清楚明白，我制订了一份收支日志，将每一笔收支款项，及时记录下来。白天忙累了一天，晚上还得把当天的收支账目整理清楚。而且，还要做到五天一小计，十天一大计，每月一总计。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收支清楚，账目明白。
　　这样一来，就无疑加重了我的劳动量，也加重了我的生活担子，我看书的时间没有了，更谈不上有心力写小说了。
　　我的心里，只有郁闷与伤悲。夜里，尽管温柔贤淑的妻子百般地爱抚，我也是毫无激情，有时甚至于觉得痛苦不堪。
　　“不要坠入了温柔乡，而丧失了你最初的志向。”小妹的忠告，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我不会忘记小妹那出自肺腑的忠告，我也不会丧失最初的志向。所以，不管多么累，我每天晚上也要坚持阅读两个小时的书籍，才脱衣睡觉。
　　
　　通情达理的妻子见我虽然辛苦，却也舍不得丢下书本，她心里高兴，却也心疼。为了减轻我的工作量，她主动承担了账目的整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省下时间看书了，也能把看书的时间尽可能地延长。
　　妻子将账目整理完以后，便坐在我的身边，像模像样地做着针线活儿。岳母则一如继往地做着鞋子，或者是缝补那永远也缝补不完的破烂衣服。
　　几乎每天晚上都是那样，演绎着相同的故事，叙述着相同的情节。新婚的妻子坐下不到十分钟，便会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静默地盯着我看书。每当我一发现她盯着我，便会不由自主地扭头望着她，她也就会对我嫣然一笑。
　　于是，我觉得她笑得很温柔、很美丽，也很诱人。我的思路便完全分散了，那诱人的文字便从我的眼睛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美丽而温柔的笑脸。我的双眼出神地盯着那张美丽而温柔的笑脸，仿佛正在专注地品味着一则美丽的童话。
　　于是，师母便说：“睡觉，明儿还要早起哩！”
　　妻子便立即接腔：“睡觉吧，别累坏了身子！”
　　我说：“睡觉。”
　　每当我面对着妻子洁白如玉的滑腻胴体，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激动得浑身抖颤，泪水淌流。于是，我仿佛已经找到了我的归宿，也仿佛找到了我的理想和抱负。我认为我已经拥有一切，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成功的男人！
　　什么是文学？什么是小说？通通都对我已经无足轻重了——去你妈的小说！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只要我的秀儿！
　　此时此刻，我的小妹已经不复存在了，我的眼睛里只有娇柔的妻子！我亲吻着她的头额，吻着她那溢满激动的泪水的眼睛，当我的嘴唇触及到那喷香的柔软嘴唇之时，我和她同时犹如触电般地沾粘在一起了，我整个人也被稀释了。
　　可是，当我爬上那如脂如膏的美丽胴体，探寻到女人最隐秘的地方，力求展示男人的雄峻与威猛的时候，我却又萎靡不振、力不从心。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终于履行了职责，完成了使命。这种职责式的使命，使我不仅感觉不到丁点快乐，而且还痛苦不已。这所谓的新婚蜜月，不仅没有半点甜蜜可言，反而令人觉得苦涩不堪。从那索然无味的身体上滚落下来，我仿佛顷刻之间跌入了漆黑而幽深的峡谷。那漆黑而阴森的恐怖，令我惊恐地感觉到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也就终于意识到了死亡的恐惧。
　　
　　难道说这就是爱？难道说这就是夫妻生活？夫妻生活难道就是如此的枯燥乏味？夫妻之间做爱，为什么会令人如此的恐惧而痛苦呢？我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我弄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我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罪恶感和愧疚感！我如幼儿般地趴在床上，整个身体扭曲一团，伤心地痛哭淋涕。
　　“别怕，别伤心！”妻子虽然泪水滚滚，但她依然忍受着悲痛，温柔地将我搂抱着，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脊背，如同慈爱的母亲，轻柔地哄着梦里惊醒的幼儿一样，将我哄得渐渐入睡。即使是在睡梦里，我也是惊恐不断，哽咽声声，泪水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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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既激动也痛苦的复杂情感，伴随着我艰难地度日，令我终日惶惶，度日如年。尽管贤淑的妻子为我的惶恐与痛苦，付出了太多的温柔，也不能治愈我那痼疾深远的心病。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才在妻子温柔而耐心的抚慰下，慢慢地趋于愈合，我也就慢慢地忘记了我的小妹，我才慢慢地找到了做爱的感觉。那感觉的确妙不可言，令人兴奋不已、飘若浮云、意欲成仙。
　　妻子搂抱着我说：“这回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从前舒服多了呢？”
　　我说：“这种感觉，确实是我从来没有体会到的美妙！我原先怎么就没有发现这种乐趣呢？”
　　妻子说：“那是你的心里一直装着小妹。”
　　难道我真的爱着我的小妹？我既然爱着小妹，为什么又要和韩朝秀举行婚礼呢？我和韩朝秀举行婚礼，又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态呢？难道我真的把她当成了小妹的替身？这不是对韩朝秀太不公平、太残忍了吗？天哪！我怎么会有如此卑鄙无耻的心境呢？蒋阿狗啊蒋阿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刁钻而龌龊呢？顿时，我惭愧得无地自容。我将头埋进妻子的怀里，而泪水又悄悄地流了出来。
　　妻子为我擦着眼泪，温柔地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怪你！相反，我还替小妹委屈。小妹喜欢你那么多年了，现在你却成为我的男人，你想她的心里委屈不委屈？”
　　我的眼泪奔涌如泉。
　　妻子接着说：“再委屈也是没有办法。小妹现在已经是国家的人了，不论她做什么事情，都会牵动很多人的心，也都会为她的前途着想。如今，不论是组织上，还是地方上，谁也不会允许你拖累小妹的前途，谁都不会同意她和你结婚。”
　　“小妹呀！我可怜的小妹！”我只是轻轻地叫了这么一声，已经是啼哭不止。
　　妻子又说：“小妹要是知道你对她的这份心意，她也应该知足了，她也就不会有委屈了！我相信她一定会明白你的苦心，将来，她一定会感谢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的。”
　　我哽咽地说：“秀儿啊，我对不起你！你难道一点也不怪我吗？”
　　她继续为我擦着眼泪说：“你怎么对不起我呢？我已经很知足了。跟小妹打比呀，我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我怎么会怪你呢？谢还来不及哩！我应该谢你撑起了我们的这个家！如果不是你，我们家的鞭炮生意早就做不成了。”
　　我说：“谢谢你，秀儿！谢谢你的大度与理解！你放心，我会加倍地补偿你的！”
　　她说：“我们已经是两口子了，你这样说不是见外吗？只要你过得快乐，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答应我，从今往后，你要快快乐乐的——只要你过得快乐，我也就跟着快乐了！”
　　
　　她太善良了，善良得令人心痛，善良得令人不忍触摸，生怕稍不留神就会弄疼她。表面上看，她显得是那样的脆弱，而实际上她却具备超乎寻常的坚强。是她那看似脆弱而实属坚强的胸膛，包容了脆弱不堪的我——给我温暖、给我鼓励、给我勇气，使我有勇气沿着这条艰难的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