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泣血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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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然回到师傅家里为师傅打工。今年，师傅承诺给我开六百块的工钱，在去年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百。
　　师傅依然带着他的宝贝儿子出门擀鞭。临行前夜，他和我促膝长谈。他首先对我谈了鞭炮的制作与销售方面的事情，然后将话题引到了我的身上，谈起了我的个人问题。他问我对个人的问题有什么打算？
　　我回答说我目前唯一的打算，就是挣钱供小妹读书，别的什么打算也没有，也没有资格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其实，你是一个蛮不错的年轻人。你聪明勤快，也很会结交人，还很会做生意。除开腿脚不便，你比谁都不会差。谁家的姑娘跟了你，都不会吃苦受罪。”师傅坦诚地说：“这几年来，你确实帮助我稳定了局面，使我的鞭炮市场得以稳固。我也真该感谢你为我们家付出的辛劳。”
　　我说：“我拿了师傅的工钱，替师傅办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怎么敢承受师傅的‘谢’字呢？别说是师傅还给了我那么高的工钱，就是一分工钱也不给，我也应该忠心耿耿地为师傅做事儿。师傅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弟为师傅办事儿，就如同儿子为父亲分担家庭事务一样，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就谈不上承谢之说。您说这‘谢’字，不是把阿狗我当外人吗？”
　　师傅由衷地说：“阿狗你真会说话。难怪你师母和你师妹那么喜欢你呢！你的确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徒弟！”
　　我说：“我说的是实话，尽的是本分。阿狗虽然读的书不多，自小没有爸爸妈妈，也缺乏家庭管教，可是，道理阿狗还是懂一些的。您放心吧师傅，您就安心地忙外面的生意吧！家里的事情有我阿狗在，保证万无一失。”
　　师傅叹息着说：“也真是难为你了。我听你师母对我讲过，那一次，如果不是你拼命保护，秀丫头恐怕就难逃一劫！唉，真是多亏了你啊！”
　　我说：“师兄保护师妹，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师傅您这样客气，反倒叫阿狗不自在了！”
　　师傅说：“好，我们就不客套了，说话也不绕弯子了。”
　　我说：“这样才好。师傅您说，阿狗听着哩！”
　　师傅说：“你师母对我讲了你和秀儿的事儿，我也早就看出了那丫头对你的心意，你也确实喜欢我那丫头，只是碍于我的原因，你们显得胆战心惊。我现在也想通了，丫头本来就是菜子命，养一百岁也是人家的人。我们都是男子汉，放耿直点——你如果喜欢我那丫头，咱就把事情定下来。”
　　我愁苦兮兮地说：“师傅您看，就我这样在地上爬的狗样，怎么配得上小师妹那花一样的姑娘呢？再说了，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哪有钱下聘礼呢？”
　　“人们都说郎才女貌，就是说男子汉要有才气；只有丫头家的，才要求长得好看不好看哩！你虽然有些缺陷，可是你有才，你完全有能力养家糊口。我算定了，我那丫头如果跟了你，会有好日子过的！”师傅真诚地说：“再说，我也没有说要你下聘礼呀，你愁什么呢？”
　　我执拗地说：“您不让我下聘礼，那是您心存仁慈，可怜阿狗！可是，作为男子汉，我这不成了死乞白赖吗？那不是太对不起小师妹了吗？”
　　师母突然来到跟前说：“这都是秀丫头的意思。你就真的忍心让秀丫头为你伤心流泪？”
　　
　　我怎么会忍心看到小师妹伤心呢？每当我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的疼痛！现在，当师母提及这些，我的心里依然伤痛不已。可是，我却不知道到究竟该怎么回答？
　　师傅说：“你们把这事定下了，我那丫头也方便照顾你。你说她一个丫头家的，日夜陪伴着你这么一个大儿汉，那算哪门子事儿呀！这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哪？”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师母说，“你总不能让她日后没脸见人吧？”
　　我依然如故地低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傅对师母说：“要不，你去把丫头叫过来，让他们当面说明白，也免得我们当爹妈的背遗恨！”
　　师母说：“她一看见你就像见到了老虎，生怕你把她吃了！你说你坐在这儿，她敢吱声吗？”
　　“那我走还不成吗？”
　　“你走她也不会说。你自个的丫头你还不知道？本来就胆小怕人，你往家里一呆，她越发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了。”师母说：“这回破个例，丫头的事儿我做主，只要你不刁难就算是烧了高香了！你带着幺儿出门做事儿，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个师母一转身就成丈母娘了，这阿狗的家，我这个丈母娘也替他当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既然师母已经翻身做主，把我和小师妹的事情定下了，就连一向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师傅也俯首牵就，我这么一个在地上爬行的狗人，摊上了这种美事儿，岂不是梦里笑醒？哪里还有不乐意的道理？
　　只是，我这两手空空地白捡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内心着实惭愧啊！我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将家里仅有的两百块钱拿了出来，给小师妹下了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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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区就是这样，不仅交通闭塞、信息不灵，国家的政策和法规，在这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深山腹地，也不能得到有效的实施。
　　我和小师妹的婚姻关系虽然确定了，我们俩的年龄却达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我量定一时半会还不能结婚，也根本就领不到结婚证明。可是，这个地方的人们，根本就不遵循《婚姻法》的条文，也不受《婚姻法》的约束，而是根据男女双方自己的意愿、双方亲戚的认可，便可以确定夫妻关系。你还别不相信，就是这种俗成的、没有通过法律认可的婚姻，谁要是想擅自离婚，还真是不容易。你若是想离婚，还必须经过双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以及双方的主要亲戚都同意，才有可能离婚。因此，这种不经过法律认可的俗成婚姻，才得以延续至今。
　　
　　师母既然为我们做主定下了这桩婚事，她就会一如继往地把我们的事情办妥当。眼下的问题是，到底是我入赘韩家，还是我蒋阿狗将小师妹娶回家中？
　　师母说：“你就到我们家里来吧，这样你只来一个净人就成。如果把秀丫头娶回家，再怎么算计，也要花上千儿八百。你从哪里弄那些钱呢？谁又帮你主持这婚宴的事情呢？你做我们韩家的上门女婿，这些都免了、都由我来操办，你就踏踏实实地做你的新郎官吧！”
　　我心存顾虑地说：“我做了你们家的上门女婿，我的小妹怎么办？她正在上大学，以后谁供她读书呀？”
　　师母说：“小妹读书的所有费用，都有学校承担。她已经是国家的人了，你还担心国家不养活她？就算是她遇上了什么难处，我们也不会不闻不问啊！”
　　我说：“问题是小妹她现在正在读书，还没有真正成为国家干部。她现在还需要我这个当哥哥的提供经济援助，也把我这个当哥哥的当成她的精神支柱。我这样撒手不管了，她的经济援助没有了，回到家里又不见她的狗哥，你说她该有多么伤心啊！”
　　“她回到家里让她到我们家里来住嘛！她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住进家里，一家人都觉得光鲜，你还担心谁会作贱她？”师母挺世故地说：“她住进了家里，还能帮带一下我那儿子，你说我们家谁不乐意呢？至于你所说的经济问题，只要小妹她需要，要多少给多少，我们一家老小，决不会说出半个‘不’字儿！”
　　我忐忑不安地说：“这事太大了，我得写信征求一下小妹的意见，免得她日后抱怨我！”
　　师母说：“你要是真做不了主，写封信告诉她也成。顺便告诉她，你和秀丫头‘五•一’完婚，看她能不能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我说：“这么急呀？小妹肯定不能赶回来。她现在的课程很紧，一天也不能耽误，否则，她的学习成绩跟不上，那可不是儿戏！”
　　师母说：“她回不回来是她的事儿，你要是不告诉她，那就是你的不是了。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连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她，你说她能不怪你吗？”
　　
　　当天晚上，我就给小妹写信。我在信中告诉她，我和小师妹已经确定了婚姻关系。我还告诉她，我们将于“五•一”举行婚礼。我忧伤地告诉她，我是入赘韩家，希望她不要怪我。我还在信中嘱咐她：“现在狗哥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你完全可以放下心了。你现在应该全心全意地投身于学习中去了，争取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将信封上贴上了邮票，让师母送到学校，请学校老师代替交给邮递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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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以后，我收到了小妹的回信和邮件。打开小妹的书信，那一行行泣血的文字，如一枚枚钢针，刺痛着我的心——
　　
　　狗哥，读了你的信后，我既激动也伤悲。我激动的是，在盘龙山那片贫瘠的土地上，多少棒小伙子都找不到配偶而单身一世，身为残疾人的狗哥，却能够赢得你那精于算计、也善于抠门儿的师傅的好感，心甘情愿地接受你这么一个残疾女婿！
　　当然，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么一个令人欣喜的局面，也绝非偶然，那也是跟你的聪明与智慧、勤劳与严谨、温厚与善良，有着密不可分的内载联系。你用你的聪明与智慧，赢得了一个纯情少女的心；你以勤劳与严谨，博得了你师母的好感；你以温厚与善良，博得了你师傅的信任！你这看似不经意的表现，其实却别具深意。这就叫做大智若愚，这就是智慧过人，这就是聪明的傻瓜的自然体现！你这么一个聪明的傻瓜，所表现出来的傻里巴几的聪明傻气，比那些自作聪明的愚蠢人所表现出来的愚蠢聪明，的确胜之万千，令那些自作聪明的傻瓜们，今生今世，永远都是望尘莫及——这是我值得为你激动、为你高兴的事情。
　　可是，我却又因为你的这一令人欣喜的婚姻，而伤悲得心痛！
　　狗哥啊，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爱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而放弃所爱的人，是多么的艰难！起初，我对你的感情，确实一直停留在儿童时代的游戏之中，我也的确是被儿戏的阴影所笼罩。然而，当我进入大学，接受了更高的教育、接触到一些新人新事儿，我的思想有了明显的升华，我对你的感情也逐渐地明朗化了。我终于明白，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我的狗哥！
　　寒假期间，我们虽然朝夕相处，但是我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做出出格的事情。可是我的心却在流泪、在哭泣、在抗争呐喊：“为什？为什么我们这对相爱的人却不能相亲？为什么我们爱得如此执着、如此深沉，却不能走到一起？”
　　而我的心的另一阴暗角落，却响起了声声悠长的叹息：“因为你是天之骄子，而他却是一个靠爬行生活的人模狗样的残疾！你们悬殊的地位，注定今生今世不可能生活在一起！”
　　哈哈！真可笑，为什么世人都会计较地位？为什么就不能平等对待？
　　但是，我这天之骄子的地位，是你据理力争的结果，是你全力培育的结晶，是你高瞻远瞩、海纳百川的象征，是你温厚善良的体现，是你对小妹情真意虔的见证！如果没有你的努力与付出，哪里会有我这么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呢？我这天之骄子，也就根本不存在！如果你不是残疾，你的学习成绩定然远在我之上，你也一定能够考上大学，甚至于考上更好的大学——我和你之间，也就没有我这天之骄子与你那人模狗样的狗人之说了！
　　可是，命运居然让我们这两个相隔有千里之遥的无知少儿走到了一起，由陌生到相识相知，让我们共同分享欢乐、让我们共同承受灾难、让我们在灾祸的夹缝中增进感情、以至于令我们相爱！如今，却又残酷地将我们拆散！这就是命运，既可恶，也可憎，而且还令人愤恨——狗哥，我不怪你，我只恨命运！
　　我祝福你狗哥，也祝福嫂子，祝福你们新婚快乐，幸福美满！
　　但是，我却不能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学习紧张，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我无法面对那残酷的现实——眼见得自己心爱的男人，同别的女人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那种滋味，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品尝的。小妹我也是女人，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女人，是一个正当青春年少的正常女人。我不能阻碍我心爱的男人，同别的女人携手进入洞房，至少我可以回避！唯有回避，才是治疗我的心痛的灵丹妙药！
　　我给你买了几本关于文学创作方面的书籍，希望对你的文学创作有所帮助。但是，作为小妹，我有责任提醒你，不要坠入了温柔乡，而丧失了最初的志向！
　　在此，我再一次祝福你们，幸福快乐，和谐百年！
　　小妹
　　xx年x月x日
　　
　　我的师母和小师妹听了小妹的信，都禁不住伤心地泪水流淌。我的心，也被小妹那泣血的文字，撕扯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