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兄妹灵武相逢

　　远远的，慕容莲看到一名女子像是乐妹引领三名年轻和尚沿着盘山路向上走来。
　　起初她并未在意，灵武城郊一带也有寺庙，路遇僧人不是稀奇事情。
　　可是，待双方相距不到百来丈时，她觉得内中一位高大僧人十分眼熟......而且领路那女子似乎确是乐妹。
　　她背负一捆干柴举步维艰往山下走，走在十几多名小太监前首。
　　终于，她听到了喊声，是乐妹纤指卷成筒状向上方呼喊着她的名字：“慕容姐姐！慕容姐姐！”
　　天哪，莫非是哥哥来了？他怎么会寻到灵武这地界来呀-----一定是哥哥来到了灵武驻地，见到甘七娘、乐妹她们，因此乐妹是带路来在这山下！
　　是啊，一定是！她心头立时即欢悦又难过，欢悦着兄妹相见的喜悦，难过哥哥一准是惦记着我足足跑了许多的路，千里迢迢来寻她的......
　　待到更加迫近时，她热泪盈眶，清清楚楚地看到往日她所熟悉的哥哥慕容华那硬朗朗红扑扑的脸颊。
　　“哥哥！哥哥！”慕容莲激动地失声振臂呼喊着，把背在身上的干柴一下子搁放到路边土台上，飞也似的向山下跑去......
　　法慧已然先于她向上奔跑-----兄妹俩就在山路上奔跑着、呼喊着......
　　最后这几步，慕容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来的，险些摔了一跤，跌跌撞撞地扑到哥哥怀里。
　　“妹妹，妹妹呀！”法慧任由妹妹伏在他怀里轻声饮泣。
　　山上的小太监们全体驻足，山下的法觉、环娘等人见状无不为之动容。
　　“哥哥，”慕容莲仰起饱浸泪水的脸面，转而高兴地说：“哥哥你来了就好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我是怎样的想着你，惧怕你遇上反军打斗起来，梦里还在哭呢！”
　　“我的好妹妹，哥的傻妹妹呀！”法慧轻声笑道：“就凭哥哥这一身少林武功怎能吃到大亏呢，再说了东西南北中处处都有大佛保佑着呢，好啦，人家许多人还在上头下面看着等着哪，咱抓紧往回走，你那捆干柴哥替你来背！”
　　环娘在下面，不由笑对法能叹道：“好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啦！哦要是有这麽一位大哥哥，梦里头也会笑抽筋哦！”
　　“是啊......”田良连声叹道，“慕容姐姐有上这么一位疼爱着的好哥哥，真个是好生羡慕人啊！”
　　“你看看人家法慧哥哥，”望宜子轻叹道，“若是不曾出家，定会有许多姑娘苦苦追求的......
　　慕容莲向上方连连摆手，脆声叫道：”各位自家兄弟，背上干柴咱走啦！“
　　午后，慕容莲来到肃宗皇帝居住的行宫-----其实，乐工们的住处与李亨、张娘娘的住处皆是在南北向多进层次的套院内。
　　整个院套的安保工作概由大太监李静忠全权负责，约有两百多名御林军把守。
　　不到半刻钟功夫，慕容莲、乐妹她们即与婉珍、环娘、田良、李娇她们熟络，包括法觉等男同袍尽皆熟悉而打成一片。
　　因为有了颖王家王子李朔、郡主李娇的缘故，众人皆被安置在最后一进四合院内。
　　最前一进院套驻扎卫队，稍后一进院套既是皇上办公和召开会议的地址。
　　不管李静忠会不会向皇上报告此事，慕容莲依然要把亲人来访的情况，报请皇上与娘娘知晓，亦是要说明在用膳时，至少要添加十来份口粮，在她看来这真是很大的一件事情。
　　
　　“奴婢叩见陛下万岁！娘娘千岁！”慕容莲进得宫门，进门即下跪。
　　适逢午时将过，李亨、张去逸正闲坐在张娘娘住所前堂饮茶，春梅等丫鬟在一旁恭立侍候。
　　慕容自是十分清楚，皇上近来很少有午睡习惯，似乎是犹恐午睡会耽误军机大事，尤其近来投奔灵武的官员日益增加，许多事情必须及时办理。
　　她之所以选在这个空档来拜叩，是因为担心后晌或许会有许多官员来觐见皇上。
　　“慕容姑娘，是什么事情催促你独自过来找朕要帮办呦？”李亨半是随口闲聊半是认真地问道。
　　“慕容姑娘平身，”张去逸客气地说道:“你也是家中的老人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说嘛。”
　　“是这样的，我是想单独向娘娘秉报的，可是心里又很焦急，就急着过来了......”慕容莲反复解释道，以为娘娘是在嗔怪她不该过来打搅皇上，“奴婢的兄长慕容华，从终南山隆国寺费尽千般周折跑到普安，又来到灵武找了奴婢一个来月，担心奴婢会被叛军劫掠虏去，他是在午前来到的，而且还有其他十来位同行伙伴-----那都是要用膳的，奴婢因此必须来请示。”
　　“呵呵......”李亨油然而笑，为这位姑娘的诚恳朴实所打动，“你以为我这穷苦皇上供不起你兄长他们，吃不起几顿粮哦？没关系，朕是不会收他们铜板的，朕可以免费发放给粮票，凭票打饭嘛，吃的是咱御膳房的大锅饭，慕容姑娘你看行不行哦？”
　　“哦......”慕容莲红赧着脸，反被皇上问住。
　　“你呀，傻丫头，”张去逸嗔着笑道：“还不快快向圣上谢恩？”
　　“奴婢，奴婢谢过陛下赏膳！”慕容莲十分认真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方才站起来转身要走。
　　却被李亨唤住：“等等，慕容莲，朕记得张娘娘与朕讲过你哥哥是隆国寺的武僧，想必少林功夫也是很好的吧？”
　　“好的，很好的，”慕容莲据实相告，“哥哥他过去来府上住过，陛下您是从来没见过他，他也曾在王府院子里练过拳脚，宫里的姐妹们多有见过的......”
　　“嗯，好，”李亨若有所思，再问：“你不是说还有几位同伴吗？他们也是武僧吧？”
　　“不全是，有两位是，还有几位......”慕容莲正要往下介绍望宜子、李朔、崔云召，却被李亨摆摆手说：“你说的其他贵客，李静忠已经向朕秉报，朕准备今日晚上设便宴朕这两位唐家侄子侄女，还有南诏国的望元帅，当然也要恭请几位圣僧喽-----朕还有一件事想要劳驾你兄长，他们代朕前往河南颍阳去办理一件公差，朕可以讲来与你听，望你回去后向你兄长提及，朕想在傍晚便宴之前将此事安排妥当......”
　　“奴婢回去转告兄长既是，”慕容莲依然跪伏着说道，“圣上的旨意，兄长必然遵从。”
　　“起来吧，慕容姑娘，“张去逸吩咐道：”傍晚便宴的事，要你兄长与其他客人一并过来。
　　“是的，”李亨强调说：此事很紧迫，趁便宴之时，最好把这件事尽快定下。”
　　
　　法慧诸人如期参加皇上特意为他们举办的便宴，灵武条件尽管一般，凑上十道八道菜肴并非难事，少不了也会有黄河鲤鱼、鸡鸭脯肉，御膳房的厨师们着实忙碌了小半天。
　　便宴之前，李亨热情地让李朔、李娇坐到他身边来，以示对皇兄弟的尊重，张去逸在坐间也是真心劝道：“你们兄妹俩不妨就在灵武这块宝地多住些时日，可以往河套上随处转转嘛！”
　　席间，李亨同时款待和召见中书侍郎裴冕、中书舍人六城水运使魏少游先生，命他们于近日起身携带文书便服出发，赴益州向太上皇禀奏灵武登基情况。
　　另一件事既是派遣得力人手前往河南颍阳，去请李佖先生出山谋划军国大事......李亨的想法是往返颍阳都要途经安禄山占据的东都洛阳，派遣将官军队太过显眼，因此苦于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如今恰好委托几位武僧，一路走来比较稳妥方便......
　　“朕的这位李佖兄弟呀，号称白衣卿相神仙逸士，”肃宗李亨当时向众人娓娓讲述起李佖先生的生平往事:“李佖先生祖上似乎与大唐李氏家族有着姻缘血亲关系，年头久啦就不在究论，李先生祖上乃是辽东襄平人，西魏太守八柱国司徒何粥之第六代孙，与李唐家祖辈李彪等同被赐姓大野，他们原本也是姓李，当年李密确是李先生的曾祖辈，若是按李氏宗谱排辈，恐怕李佖的辈分要大些，可是我们那时相处着很亲密，一向是以兄弟论处下来......朕的这位神仙弟弟一度遍访天下道观，崇尚且是十分熟谙道学易理，当年张九龄先生曾经直呼他为小友，他曾作《长歌行》一首，别有一番昂扬雄壮之气势，故此他在先朝虽未受到重用，但却依旧是一位难得的旷世奇才......”
　　
　　唐肃宗至德元年农历七月底，法慧、望宜子、法觉、法能、环娘五人动身，前往河南登州府颍阳县迎请李佖先生。
　　他们出行的第二天，是灵武城最热闹的一天-----唐军郭子仪部、李光粥部接到杜鸿渐大人所携带皇上文诏，即与不久在河北常山会师，麾下朔方军六万人拔寨班师灵武，一路所向无阻，于七月底顺利到达灵武城关。
　　郭子仪、李光粥、杜鸿渐率军来到灵武城南门，万众军民聚在南门迎接子弟兵凯旋。
　　昨日，既有哨马飞骑驰进灵武秉报李亨。
　　李亨身穿黄袍，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列队相迎。
　　但见郭子仪头戴银盔帽，身穿软锦灰戎征衣，外罩紫红大氅，神采奕奕精神瞿烁；李光粥将军同样戎装打扮，只是身后披着豆绿大氅，虽经马上长途跋涉，尽管满面灰尘并不失威武风度。
　　两人将马匹交到副官手中，偕同杜大人引领众将领趋前向李亨下跪参拜。
　　“臣郭子仪迎驾来迟，今与光粥将军经常山会师，前来勤王护驾！”
　　“两位爱卿与各位爱将快快请起！”李亨急忙双手相搀，慨然道：“各位将领素为大唐江山铁血出征浴血奋战，儿郎今日回归朔方，实乃我大唐中兴有望！朕虽然处境艰难，但也一定要为各位将士摆宴接风！
　　确实，李亨动员全体官员、全体士兵、设置多重灶舍，专门为迎接朔方军归来，宰杀猪羊鸡鸭，破例要举行一次盛宴......
　　随后，李亨笑对杜鸿渐夸赞道：“杜爱卿辛苦啦，你圆满完成了朕交给你的使命......”
　　“臣是仰仗皇恩浩荡啊......”杜鸿渐跪在郭李身后谦恭地说。
　　郭子仪、李光粥与众将起身之际，李亨就由他们拱卫着走进灵武城门。
　　“怎么样？”李亨此时依然挂念着前方战事，“常山、太原那边怎么样？”
　　“唉，一言难尽哪，”郭子仪轻轻叹口气道，“我与光粥在常山会战史思明部，获大胜斩敌两万众，今移师灵武，常山太守颜真卿恐怕难以支撑维系，太原方面或可能守得住城池......”
　　“朕至多留你们在灵武住上半月，”李亨表示：“过几日待到李佖先生前来灵武会谋，我们立即着手全面的军事部署。”
　　
　　一席接风盛宴，延至掌灯时分依然余兴有加。
　　酉时许，郭子仪。李光粥联袂起身，郭子仪在席侧躬身施礼道：“臣还要回营中布置安营扎寨之事，就此谢过陛下隆恩！”
　　“圣上恩惠，使我全军将士感恩戴德，”李光粥同时感叹：“圣上如此体恤将士，实乃大唐福星高照。”
　　当即，见李亨正要起身离去，他坐在央首位置招呼道：“郭将军暂且留步，朕欲打探你军中一位壮士，他名叫田青。”
　　郭子仪回身向百来名将官巡视，忽见中庭廊前站立起一人，匆匆来到过道上双膝跪地道：“末将田青叩拜吾皇万岁！”
　　“嚯，好一名彪壮且又标致的后生将军哪！”李亨见了十分喜欢，当时笑对郭子仪、李光粥道：“两位爱卿尽管巡营去吧，留下田壮士，朕有件事要他去办理！”
　　田青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下忐忑不安地陪同皇上来到一进四合院，同行者还有大太监李静忠、中书舍人崔漪等。
　　待到了院庭，早有黄门大太监段恒俊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原来，李朔、李娇兄妹自从来到灵武，就住在李亨、张去逸居所四合院东邻一进套院里，李亨同时安排法慧一行其他人员也住了进来，相互皆是年轻人，欢欢喜喜的处处显现朝气蓬勃。
　　李朔自然从皇上那里提前打探到郭子仪大军不日即可抵达灵武，这消息着实让婉珍姑嫂万分激动，心下更加忐忑牵挂。
　　整整一天，慕容莲她们帮助行宫御膳房举火烹饪，直到傍晚方才匆匆进膳，随后去了婉珍那边闲聊。
　　怎曾想到皇上会大驾光临，行宫七乐工、李朔兄妹加崔云召、婉珍姑嫂母女家梅子姑娘齐齐跑到院前跪拜迎驾。
　　然而，李亨兀自止步在院门外，回转身往外走，回过头来笑对李静忠道：“静忠，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撤呦？咱们的引荐义务完成了嘛，是该让人家夫妻好生相见喽？”
　　李静忠愣愣神，哦了一声方才领悟，急忙跟在后面往回走，并且回过头来吩咐：“留下，田青你留下来。”
　　田青早已惊喜地看见婉珍、田良怀抱孩子出在门庭里跪倒尘埃，但是没敢抬头不知皇上已然知趣离去。
　　却是李娇娇声说道：“皇上已经走啦，我们不要跪着啦！”
　　一干人-----年轻女子们抬头一看皇上果然走了，夏蔓不由吃地一笑道：“皇上今日这是怎的啦，见到咱们车转身就走啦.....”
　　她抬头忽然看到大门内伫立着一位健壮漂亮的美将郎，险些啊的一声伸出舌头。
　　“婉珍！田良妹妹！”他放声呼唤着，但得亲人们站起身来时，已然是涕泪滂沱......
　　田良从嫂嫂怀里接过小侄女，婉珍不顾一切扑上前去，一头扑在田青怀里殷殷泣道：“青哥哥......俺以为会见不到你了，娘，娘她老人家临过世要俺来，一定要俺找到你呀！”
　　想着老母亲已然离世，阴阳两相隔，田青一时悲泪交加，他掏出绢帕倾情为婉珍擦泪，尽情安慰道：“苦了你了婉珍......俺这不是回来了嘛，你应该高兴才是，你呢这不是也来到灵武了嘛......：
　　“嗯，俺不要哭了，”婉珍任凭他轻轻揩泪，一时双颊梨花带雨展颜道：“俺不哭，俺高兴，而且还有皇上亲自来引荐......田青哥你快来拜见颖王千岁家的李朔王子、李娇郡主、崔公子，还有俺们新结交的兄弟姐妹们！”
　　田青急忙上前行至诚大礼道：“末将拜过朔王子崔公子与郡主！”
　　李朔上前搀扶道：“不必客气，这一路走来，大家已经形同一家人啦！”
　　“田青哥哥，”慕容莲与众姐妹齐齐上前施礼，“我等皇宫乐府姐妹见过田青哥哥！”
　　“请！”崔云召爽朗地近前来搀挽住田青胯肘道：“兄长里面请了，大家且细细品茶，以茶代酒恭贺田兄长田嫂嫂久别喜相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