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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狗窝

作品名称:阿狗外传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2 15:28:51      字数:10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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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完全正确。小妹一回来,就刻不容缓地清理她的床铺。床铺清理好了以后,才出来跟我唠家常。但是,从她的言谈举止上我发现,她已经缺乏昔日的热情了。吃了晚饭之后,她同我闲聊了几句,就说要到房间里去看书。她说那些书是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寒假期间必须看完。
  我说:“都是些什么书呀?能给我看看吗?”
  她显得轻蔑地说:“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你看得懂吗?”
  上了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一张嘴就显示出高人一等的霸气。的确,我初中还没有上完,而且还拖着一条断腿爬进爬出,谁都有资格小瞧我,谁都有能力将我蔑视。可是,我的小妹对我如此藐视,确实是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但是,我的腿虽然残废了,我求知的欲望却愈加强烈,我的智力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我虽然没有什么学历,可我读的书却不少。几年来,我在师傅家里做鞭炮,所用的纸都是旧书刊和报纸,我将那些可读性较强的书刊和报纸全部整理起来,一有空闲便读。四年来,我不仅认真地学习了初中和高中的所有教科书,还阅读了大量的诗歌、散文和小说,累计起来,绝对不会少于一百本。而且,每篇文章、每首诗歌,我都是认真研读。小妹虽然上了大学,她所学的知识比我系统专业。但是,要是和我论及文字功力,她却是捉襟见肘、相形见绌。
  可是,我却不能把这些对小妹明说,我怕伤害她那大学生的自尊心。我显得极为平静地说:“就这一本?”
  她神气活现地说:“有哇,还有狄更斯的《大卫•科贝菲尔》,有卢梭的《忏悔录》,噢,还有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你想看什么?”
  我说:“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怎么知道哪本书好看?”
  她说:“这些书都是世界文学名著,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既健康,文学性也很强,都是值得一读的好书。”
  我说:“那就先看一本短一点的吧,看完了觉得好看再换,不好看我就不看了。”
  她找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我接过一看,是《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本书我早知道,却没有读过。这么薄的一本书,我一晚上就将它啃掉了。可是,我却又不免为那个因为爱情而开枪自杀的少年维特,而扼腕叹息!
  
  第二天,小妹问我看到哪里了?我告诉她已经看完了。她不相信,要我给她讲出故事情节。当她听完了我的讲述,不禁惊讶不已:“我还担心你这师傅一当,就把学得的几个字抛荒完了呢!其实不然,你看书不仅看得快,也记得牢。看来,你还真是一块读书的料。只可惜,你这个样子,唉——!”
  我说:“看,又来了!”
  她说:“又来什么了?”
  我说:“多愁善感呀!”
  她说:“不是我多愁善感,而是事实确实出人意料。我原以为你当上了师傅,有你的小师妹敬着爱着,你定然会忘记一切,甚至于连我这个小妹也忘记了!可是,从你的知识长进的角度上看,许多事情你不仅没有忘记,反而愈加深刻。”
  我说:“忘记得了吗?好多事情,每天晚上就像放电影一样,老是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有些人、有些事,我常常在梦里也能梦到。至于你小妹,你和我共过那么多患难,也见证了成功的喜悦,你说我忘记得了吗?你是我的小妹呀!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忘记谁也不可能忘记你呀!”
  小妹蹲在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轻柔地说:“告诉我,狗哥,你在梦里梦见过我吗?”
  我说:“我说没有梦见,你信吗?”
  她十分自信地说:“不信。”
  我笑着说:“这不就得了。”
  她撒着娇说:“不嘛,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梦见了我没有?狗哥,你告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我说:“没有。”
  她抡起一双拳头,轮番地捶打着我的肩头,喋喋不休地说:“你骗人你骗人,狗哥你骗人!”
  我被小妹捶打得哈哈大笑。而小妹却突然将头埋在我的怀抱里说:“狗哥坏,狗哥你坏死了!”
  我怜爱地抚摸着小妹的头,感情复杂地说:“放心,狗哥永远疼爱你!不管将来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你永远是狗哥最疼爱的小妹!”
  “我就知道狗哥不会忘记我的!我就知道狗哥会永远疼爱我的!”她快乐地说。
  
  接下来,她的言词却又显得酸涩:“你知道吗狗哥,当我从韩朝秀的信上获悉她经常睡到你的床上的时候,我的心里难受极了!按理,你能够和韩朝秀好下去,我应该为你高兴才是。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也不知道我是为你担心,还是我的心里真的对你有了那份感情?我分明知道我们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甚至于还会令我们俩都很痛苦,我也无法从这份感情的漩涡之中挣扎出来!真的狗哥,我真的很想你!尽管我努力地克制自己,使自己少想你,甚至于不想你,可我却永远也无法将你的影子从我的记忆里抹掉。就是昨天晚上,我也是一夜未眠——我的心里一直想着你——手里拿着书,眼睛也盯着书,却根本就没有看进去,满脑子装的全是你。可是,当我想象着韩朝秀搂抱着你躺在床上的情景,我的心里又未免愤慨。所以,我昨晚老早就回房了。我以为那样就可以对你生气,就能够强迫自己不去想你,结果心里却更加难受!狗哥啊,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原以为,小妹考上了大学,进入新的学校,接受新的人和事,就会很快地走出儿戏的阴影。不曾想,她根本就无法摆脱困顿。
  可是啊,小妹,善良的小妹,我这么一个在地上爬的人模狗样的人物,又怎么配得上你这鲜花一样的名牌大学生呢?我哪有能力陪伴你走完一生呢?我的心里简直乱成了一团乱麻。
  但是,我尽量地稳定情绪,对她好言相劝:“按说,你已经是大学生了,文化水平都远远地超过了我,我也没有资格在你的面前说三道四。你既然己经是大学生了,你就应该加倍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时刻以学习为重,努力地排除所有的私心杂念,争取学得过硬的本领,服务社会、报效国家,切莫辜负了党和政府对你的关怀和培养!你同样不能辜负爸爸妈妈和爹对你的养育与期望!那些孜孜不倦地传授给你知识的老师们,你今生今世,永远也不能忘记——不能忘记他们对你的教育之恩,也不能辜负他们对你的殷切期望!而且,像你这样陷入那不切实际的情感泥沼中不能自拔,你自己痛苦不堪不说,还连累得我负累心痛啊!”
  “对不起狗哥!我不知道我对你的爱,会加重你的心理负担而令你痛苦!如果真是这样,那的确是小妹的错了!小妹以后一定努力克制,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绝对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小妹泪水流淌地说:“但是,不管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狗哥啊,你永远是我最亲最近的狗哥!”
  
  96
  年关期间,正是鞭炮销售的旺季。我拿了师傅的工钱,就要善始善终地为师傅做事儿。让小妹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也确实放心不下,而且小妹也确实孤单害怕。为了不影响鞭炮制作,师母让小师妹来接小妹到她家里去住几天,等师傅回来了,我就可以回家陪伴小妹了。小妹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到底还是答应随我一起,到师傅家里去住几天。
  小妹随我一起来到师傅家里,虽然并不孤单,看书却又不那么安静,那来自各方面的嘈杂噪音,常常嘈得她心烦意乱。
  师母看出了小妹烦躁的原因。她叹息着对我说:“你还是跟小妹回家吧,你给我们家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今年就提前放假。”
  我说:“这样合适吗?师傅回来了怎么交待?”
  师母说:“有什么不好交待的?到底是眼下的这几个小钱重要?还是培养一个名牌大学生重要?再说,小妹难得回来住几天,这过年的时候呀,你就陪陪小妹吧!”
  看来,师母的思想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解放。我欣喜地说:“那我就谢谢师母了!如果活路实在是赶不出来,就让小师妹送一些到家里去,我可以在家里擀鞭炮筒子呀!”
  “还是哩!那就让秀丫头把纸给你送过去,筒子一擀好,这鞭炮也就成功一半了,再装药、安引芯,也就简单多了。”师母微笑着说:“秀儿,看你狗哥,什么事都想得那么周到。这日后过日子呀,一准是一把好手!”
  小师妹当即就将纸和浆糊背上,随我和小妹一起送到家里。
  
  小妹一回到家里,立刻长吁一声大发感慨:“哎,这才是我的家呀!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多惬意呀!”
  小师妹放下背篓,立即附和:“是呀,金窝银窝,赶不上自己的狗窝!”
  “怎么说话呀你?什么叫金窝银窝赶不上自己的狗窝?”小妹当即色变,勃然大怒:“噢,你们家就是金窝银窝,我们家就是狗窝?你那金窝里出的是被学校开除的坏种!我这狗窝里却飞出了一只金凤凰!你说,到底我们家是狗窝?还是你那窝是狗窝?”
  小师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就这么无心地一溜,居然遭到了小妹的一通斥责与羞辱。她羞愧难当地低垂着头,默然无言地站立着,活似一个待审的罪犯。我看着她那怯懦而羞愧的神情,着实心疼,却又不便为她开脱。我明知道小妹的斥责过于苛刻,也不便指责。
  而小妹却敢于穷追猛打:“有本事从你那金窝里飞出一条金龙、飞出一只金凤给我瞅瞅,别金龙、金凤飞不出来,尽出些丢人现眼的坏种!”
  可怜的小师妹,根本就无力反击。她泪如泉涌,默默地承受着我那泼辣的小妹对她肆虐地训斥与羞辱。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声音和缓地对小妹说:“这句话本来就是一句老话,一直被人们喻指为游子思家——意思是说,别人的家里再好,也比不上呆在自己的家里好!多少年来,也没见有人说这句话有什么不妥,我也觉得这句话针对一个游子来说,再恰当不过了。而是你神经过敏,总是怕别人瞧不起你!你就那么在乎人们对你的看法吗?你忘了爹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叫阿狗吗?你难道不明白爹给你取名叫小丫的用意?做人还是得低调一点才好,不要那么得理不饶人好不好?有几个骄横跋扈的人最后落得了善终?不都是得为他的骄横而付出惨痛的代价吗?我心目中的小妹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善良姑娘,可不是那号得理不饶人的主儿,更不会跋扈恣睢、恃强凌弱。你今儿到底怎么啦?平白无故地对人家这么一个胆小而善良的人发那么大的火?小妹呀,你上学的时候,你的狗哥,可是全仗着人家秀儿照顾啊!你这样对待人家这么一个善良的姑娘,你不是拿刀子捅人家老实人的心吗小妹!”
  小妹惭愧地来到小师妹的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泪水洒落,道歉的言词透露出真诚:“对不起秀儿姐!我这心里一毛躁,说话就把握不准方寸。刚才的话多有得罪,还望秀儿姐谅解,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韩朝秀抬起泪光晶莹的眼睛,大胆地凝视着小妹,轻柔地说:“我知道你心里烦,没有地方出气,对我数落那么几句也没什么,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小妹说:“正如狗哥所说的那样,你帮我照顾了我的狗哥,我应该感谢你才是。没想到,我不仅没有感谢你,还对你恶语相向,想来实在是惭愧啊!”
  “没事儿。”韩朝秀说:“你在家里歇着,好好地陪陪狗哥,我就不打扰了。”
  小妹说:“既然到家里来了,就住一夜再回去吧。”
  韩朝秀说:“妈一个人在家里,我得回去跟妈搭伴哩!”
  小妹有些惊异地说:“韩朝耀不是放假了吗?呃,今儿怎么没有看见他呢?”
  韩朝秀说:“他到同学家玩去了,估计三、五天不会回来。”
  “真要是这样我就不留你了。”小妹说:“我送送你吧!”
  韩朝秀说:“不用送,你还是多陪陪狗哥吧!”
  
  可是,小妹却强硬地将韩朝秀拉扯着送往回家的路上。我看见她们肩并肩、头并头,显得是那样的和睦,和睦得亲密无间。我猜想那两个美丽而善良的姑娘,一定是谈论着关于我的问题。我不禁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一股暖流,也随之涌上了心头。
  小妹将韩朝秀送了很远才回来。她回来以后,整个人完全变了模样,那满脸的阴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喜悦。我知道那是她和小师妹沟通的结果。不管她们瞒着我谈论了什么?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能够彼此了解、相互信任、和睦相处;重要的是她们俩都能够过得快乐,我也能够从她们的快乐中分享快乐!
  
  97
  小妹生来极少过问灶房事务,一旦涉身灶房炊事,未免显得手忙脚乱。她常常把灶房里弄得乌烟瘴气,不是将饭做得夹生,就是把菜炒煳了;至于盐放得过重或者过轻,那就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这种工作针对小妹来说,做起来固然辛苦,可她却显得十分快乐。她欢快地哼着小曲儿,锅前灶后地忙碌得不亦乐乎。
  我说:“看你那高兴劲儿,像是平白地捡到了什么宝贝?”
  她说:“我高兴,我乐意!”
  我说:“有什么事儿值得高兴?熏得眼泪流,你还高兴得起来?”
  “要是不让灶膛里的烟雾熏一熏我的眼睛,我就不知道饭是怎么做熟的。长此以往地发展下去,我还真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了。”她很认真地说:“我可不愿意被人说成是分不清麦苗和韭菜的人物。我要做一个家里家外都能够拿得起、放得下的家庭主妇!我要培养自己照顾狗哥的能力,我要养活狗哥、一辈子照顾狗哥!”
  我说:“能不能说点新鲜的?说去说来老是那句话,你不觉得腻烦吗?”
  她说:“这有什么烦的?我养活我的狗哥、照顾我的狗哥,我怎么会烦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哩!我一点也不烦——我乐意!”
  我知道她这是故意跟我弯弯绕,我也不跟她计较。只要她高兴,怎么样都可以。我说:“只要你高兴你就唱吧!哎,把你在学校里学的新歌唱给我听听,让我也学学大学生学得的知识。”
  “什么大学生啊?跟狗哥你比,我这个大学生差得远了去!”她说:“狗哥,你再也不用瞒我了,秀儿姐什么都对我讲了。你这几年虽然没有经过专门的教育,你通过自学学得的知识并不比我少。尤其是在文学方面,你的确很有造诣。你还真是张海迪和刘琦之类的身残志不残的人物,许多地方我都得向你学习。哎,狗哥,待会把你写的小说给我看看,我也可以分享你创作的乐趣呀!”
  我说:“我不是有心瞒你,而是没有恰当的时候告诉你。你就是不对我提起这事儿,我也会在合适的时候把我写的那些东西拿出来给你看的。我还要指望你帮我修改哩!”
  她说:“你是怕我悲哀?还是怕我心生妒嫉?要说悲哀,也许有可能;若是说我妒嫉,我再怎么着也不会妒嫉我的狗哥呀!”
  我的脸上骤然火辣辣的,像是刚被人扇过了耳光!
  她坦诚地说:“写小说我确实没有写过,但是我却读了不少优秀小说,小说的优劣我还是分得清的。不说是帮你修改,帮你参考参考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的小说是根据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写出来的。我的经历小妹也比较熟悉,即使是我没有认识她以前的那些经历,我也曾经对她叙述过。
  
  晚上,当她坐在油灯前阅读着我的小说,我发现她有着一种重温旧梦的感觉。我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注视着她阅读我的小说,她是那么认真、那么专注。我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不时地变化,时而面带微笑,时而表情凝重;有时微微地叹息,有时也会纵声大笑。这时,我发现她的眉毛紧皱,一脸悲哀。我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断崖》那一章,看到了泥石流的迅猛与凶残,看到了泥石流下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被泥石流掩埋惨死的情景。
  她双手捧住脸,压抑着不让哭声爆发出来。那压抑的抽泣,牵动着她的整个身体,使她的身体扭曲。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瘦削的肩头,语气柔和地说:“要哭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反而更加难受。”
  “狗哥!”她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声泪俱下地说:“我们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呀!”
  “我们这悲惨的命运,仿佛是与生俱来、仿佛是上天制定,注定我们命里要经历这么多劫难!可是该怎么活,却取决于我们自己。要么向命运屈服,向命运俯首称臣,听任命运的摆布,任由命运作弄而无动于衷!要么与命运抗争,力争摆脱命运的束缚,砸碎命运的枷锁,冲出命运的樊笼,以求获得自由、获得新生!”我显得极为平静地说:“这样一来,我们的艰辛将会更加卓绝,经历的磨难将会更加深重,所受的创伤也就更加惨痛!但是,只要我们敢于奋起反抗,就会有希望;哪怕是因为反抗而落得伤痕累累,为了希望、为了新生,我们也应该在所不惜——你懂吗小妹?”
  小妹抬起头来,向我睁大泪光闪闪的眼睛,由衷地说:“是啊,正如你常对我说的那样,只有最坚强的人,才会登上成功的巅峰!狗哥啊,你是一个坚强的人,而且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人!如果没有你做我的坚强后盾,我的确支撑不住,我的精神恐怕早已崩溃,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放心,狗哥,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我为她擦干眼泪,欣然地说:“这就对了!只要你能够安心地学习,全力向上,狗哥才会快乐、才会心安理得地做事情。”
  小妹情真意笃地说:“你的小说真实动人,语言朴素,确实写得不错。只是你不懂得裁剪素材,读起来有那么一点拖泥带水的感觉。你如果能够将情节精练化,那就更加完美了!”
  我坦白地说:“我也没有人指点,完全靠从别人的小说中借鉴写作方法,当然把握不准写作的技巧,问题也一定不少。不过,听了你的提醒,我在修改的过程中,会注意尽量做到不拖泥带水,将不必要的冗词赘句一概删除、将无助于故事演绎的岔枝蔓藤全部剪掉,争取做到情节严密、语言精炼。”
  小妹说:“我明年开学以后为你买几本关于文学、关于创作方面的书籍寄回来,定然会对你有所帮助。狗哥啊,你要是能够在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你的成就,将会远远地超过小妹我呀!”
  我并没有太高的奢望,也不企望写小说能够为我造就任何成就。我只想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不想荒废大好的时光……
  
  98
  小妹带回来的那些书,的确是难得的好书,小地方根本就买不到。这段时间,我白天为师傅擀鞭,晚上读书——争取在小妹上学之前,将她带回来的所有书籍全部读完。至于我的小说,也就只有暂时放一放,以后再慢慢修改。小妹也急着看那些书。她说开学之前必须看完这些课外书籍。故而,我和小妹就很少有时间坐在一起聊家常了;要想聊家常,也只能是小妹做饭和我们吃饭的时候。这个时候,不仅是补充了体内的养份、大脑假以休息、体力得以恢复,而且,我们还可以相互交流各自的读书心得。
  我突然发现,如果能够将吃饭的时间合理的运用,同样能够为生活、为工作,营造出出人意料的功效!
  小妹这次回来,再也没有闹着要和我睡到一张床上了。但是,临睡觉之前,她还是会对我说:“狗哥,我晚上会想你的!”
  而每次我都会对她说:“睡吧,早上早点起来。早上空气好,早点起床对身体有好处。”
  每天早上她也会对我说:“狗哥,我真的好想你啊!”
  我也总会对她说:“我不是在这儿吗?有什么好想的?”
  于是,她就笑了,笑得很甜美;我也笑了,笑得很苦涩。
  
  99
  师傅和他的宝贝幺儿也回家了。到同学家里去串门的韩朝耀,也将门串得腻烦了回到了家里。
  师傅一回到家里,就将猪肉、鸡蛋和蔬菜之类的食品,送到了我的家里。我的工钱,他也一分不少地付给了我;还为我买了一身衣服。另外,师母和小师妹,还分别为我和小妹做了一双布鞋、两双鞋垫。
  年三十清早,师傅依然差小师妹前来,将我和小妹接到了家中。跟往常一样,写春联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和韩朝耀忙碌着写对联,而小妹也表现得十分贤惠地进灶房,帮小师妹打着下手。韩朝辉则被父亲弄去帮助打扫卫生。大家各司其职,都在为这个一年一度的年节而忙忙碌碌,谁也没有闲着。
  纸裁好了以后,韩朝耀站在桌子的对面牵着纸,我坐在一张高凳子上,拿起毛笔,吸饱墨汁,手腕拧劲,一气呵成——
  
  万里河山万里锦锦绣河山万年青
  亿万人民亿万歌歌唱人民千秋颂
  
  这幅对联是我自己所作,虽然不是那么工整,马马虎虎也能过得去。韩朝耀将对联平摊在另一张子上,盯着对联啧啧惊叹:“狗哥的毛笔字越写越有神韵了,下笔与收笔既有力度,也流畅飘逸,笔画的粗细松紧恰到好处!难得,确实是难得!就你的这手漂亮的毛笔字啊,不知道要比趴下多少大学生!”
  师傅过来插上一句:“你狗哥啊,是天生的奇才!”
  韩朝耀大胆地辩驳:“天生的奇才!狗哥他不练习,再是天生的奇才,也写不出这么漂亮的一手毛笔字!”
  师傅说:“你也知道他的这手漂亮的毛笔字是练出来的呀?我还以为你从心底里怪爹妈把你生蠢了哩!亏你还好意思说出口,你狗哥他是个残疾,他就能练出这么漂亮的一手毛笔字,你们哥俩一个个好手好脚的,怎么就练不出一手好字呢?”
  韩朝耀说:“成天那么多作业要做,哪有工夫练字呀?”
  师傅说:“你狗哥见天做那么多事情,他就有工夫练字?他那练字的工夫不是挤出来的吗?你有工夫满处乱蹿,就没有工夫练字。别拉不出屎来怨土地!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惯适得已经不成文了,再这么惯适下去你们都要飞上天了!”
  师母过来对师傅说:“大过年的,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事不能等过罢年以后再说吗?”
  要是搁在从前,在这样的情况下师母前来插嘴,定然少不了要挨上师傅的烟袋锅子!可是今天,师傅居然也能够改变态度,改换了语气:“你总是那样护着他们!你这样护着他们是为他们好吗?你是害了他们呀!”
  师母嘟囔着说:“我护你没护?什么事都赖到我的头上了!”
  眼看着师傅和师母都快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了,我急忙笑着说:“大过年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精明的小妹突然从灶房里出来叫喊:“狗哥,对联快写好了吗?饭已经熟了,只等你的对联贴上了就开饭。”
  还真管用,师傅和师母一听小妹的叫喊,都各自忙活去了,而韩朝耀却憋屈得满脸通红。我对他说:“别放在心上,自个的爹说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他这也是为你好。”
  韩朝耀说:“我也不是认为他不该说我,我觉得他当着如平外人教训我,心里气愤不过!”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问:“谁是如平外人?狗哥是如平外人?你小丫姐是如平外人?”
  “这……”他窘迫得无言以对。我说:“我可是从来没有拿你们家里的任何人当外人!在你们家里,我也从来没有拿自己当外人!怎么?你就一直拿狗哥当外人?”
  他惊慌失措地说:“对不起,狗哥,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请狗哥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我朗笑着说:“怎么会呢?你是我兄弟呀!我能见你的怪吗?来,我们赶紧把对联写好,小妹她们早饿得等不及了!”
  韩朝耀那憋闷已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一年,我和小妹,又在师傅家里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年饭。
  
  100
  这个春节,我和小妹都过得很愉快。小妹在开学之前,当真把带回来的书全部看完了。我也读完了小妹带回来的那些书籍,我的心里显得既充实也快乐。
  小妹长大了,跨过年就二十岁了,要花钱的地方多了。我打算将师傅开的五百块的工钱,全部交给她,可她却只拿了两百块。她说她的学杂费属于全免,生活费学校也有照顾,学校还有助学金和奖学金,她既有助学金,也获得了奖学金。而且,买一身衣服也能穿忘记,平时根本就无处花钱,带那么多钱反而老是担心被偷。她说:“就这两百块呀,已经是够多的了。我带上这些钱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帮你买一些你用得着的好书!”
  小妹还告诉我,要想在这条文学之路上走下去,最好还得订阅国内几家权威的文学期刊,如《小说选刊》、《人民文学》、《收获》和《长江文艺》。她说那些都是国内优秀的先锋刊物,读了那些刊物,一定会收获很大。
  小妹上学的头天晚上,小师妹应邀来到家里,小妹和她作了一个彻夜长谈。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不时地听到她们发出的欢笑声。
  第二天凌晨,她们早早地起床,结伴忙碌着灶房里的事情。直到早饭做熟了,小妹才来到房间叫我起床。
  吃了早饭,小师妹背着小妹的行李,随着我的爬行,步步相随,将小妹送到断崖边。
  
  坐在断崖边我常坐的那方石头上,望着断崖下浓浓的雾霭,我也犹如置身于浓浓的迷雾之中,既分不清方向,也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惘。
  两个美丽而善良的姑娘,坐在离我不远的石头上,说着她们姑娘家的悄悄话。我发现她们俩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布满了喜悦与娇羞所交织的红晕,那鲜艳的色泽,犹如朝霞般美丽而灿烂。
  我不禁想起了断崖下盘龙洞中的龙太子。一千多年以前,他因为没有及时地劝阻父王的鲁莽行为,导致他的父王违抗玉皇大帝的圣旨,以至于给天下的百姓造成了深重的灾难。其结果是,那莽撞的老龙被斩首,无辜的小龙又因为要将身首异处的老龙收殓安葬,履行孝道,而惹恼了玉帝,被压在了盘龙洞中,遭受了一千多年的苦难。
  可是,我的父母到底做错了什么?平白无故地在狱中被活活地折磨致死。当年只有八岁的我又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也要受到牵连,以至于流落异乡,而被困在这断崖之上!
  如今,被压在断崖之下的龙太子终于刑满释放,终于冲出了樊笼,获得了自由。而我这个无辜的断腿之人,却依然被断崖阻隔,难回故乡。
  我是多么地思念我的故乡啊!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我常常在梦中游览;故乡的稻米清香,我也常常在梦里品尝;那儿时的伙伴,我也常常在梦境里与他们相见,与他们嬉戏、欢唱;我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也常常在我的梦里出现,他们对我的教诲,也常常在我的耳边萦绕阵阵,声声回响……
  
  这时,我听见小妹说:“秀儿姐,我的狗哥就拜托给你了,我会永远记住你替我照顾狗哥的这份情意!”
  韩朝秀说:“看你客气的?你的狗哥,也是我的狗哥,我照顾他是应该的。再说啦,狗哥在我们家也没有闲着,他还为我们家扛大旗哩!我们家里的鞭炮生意,要不是狗哥打点呀,恐怕早把人得罪干净了,恐怕早关门了!”
  小妹说:“狗哥他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能人,干什么像什么。他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你们对他的好,他会永远记在心里,他一定会尽量回报你们对他的那份情义的。”
  韩朝秀说:“你就安心地读书吧,我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好狗哥的!快走吧,误了车可就麻烦了。”
  小妹说:“那就拜托你了!”
  韩朝秀说:“去吧,去跟狗哥说说话,就早去赶车。”
  小妹来到我的身边,凄楚地说:“狗哥啊,我这一走就是半年,半年的时间看不到你啊狗哥,更不能照顾你,小妹我这心里确实难受!”
  我说:“半年的时间过得快,就跟明天长不了多少。你就安心地学习吧,只要你学有所成,狗哥就是受再大的磨难也会付之一笑!”
  小妹说:“我昨天晚上跟秀儿姐说了一夜的话,她确实是一个善良也可靠的姑娘,如果你的师母能够把你师傅的工作做通,你们就定下来,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说:“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不可能的!师母也不可能做通师傅的工作,我也不忍心耽误人家一生!”
  小妹说:“凭你的人品、你的能力、你的心肠,谁跟了你都会享福。如果你成了大作家,多少姑娘还巴结不上哩!这方面的感情投资,你那善于算计的师傅能算计不到?”
  
  我望了眼小师妹,见她正低垂着头像是陷入思索。我撤回目光,凝视着小妹说:“先不说我的事儿,我倒是提醒你,交朋友可得慎重。我们已经够苦的了,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伤害啊!”
  小妹说:“你放心吧狗哥,我的心里只有狗哥,再也容不下任何男人了!”
  我听了小妹的这句话,心中犹如刀绞一样疼痛。我竭力忍耐伤痛,显得极为平静地说:“你的心意狗哥领了。如果你的心里真是那样想的,你不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狗哥!你害得狗哥陷入了不仁不义呀小妹!”
  “不管怎么说,狗哥,我会天天想你的!”
  小妹说完,啼哭着奔下了断崖,沿着断崖下的坎坷而陡峭的小路,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去。我的双眼,也随着小妹逐渐远去的身影,而溢满了泪水。眼见得小妹已经投身于那浓浓的雾霭之中,我突然声嘶力竭地呼喊:“小妹,你一定要记住狗哥的话,千万不要伤害你自己!”
  小妹没有回答,但是,她的哭声,却一声声飘来,如声声重锤,敲打着我的耳膜,震撼着我的心。坐在不远处的小师妹,也是泪水涌流,抽泣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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