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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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妹终于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武汉大学。这可是恢复高考以后，天宝公社考上的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而且还是名牌大学生。
　　为此，天宝公社领导、竹溪县教育局，以及竹溪高中领导，敲锣打鼓，纷纷前来，对我和小妹表示祝贺，还赠送了锦旗和牌匾；大小队干部、周边的乡邻们、小妹的亲戚、我的师傅和师兄弟、以及爹生前的亲朋好友，也以不同的形式，纷纷前来对我和小妹表示了祝贺；就连盘龙小学的老师，也都敲锣打鼓地赠送了锦旗与贺礼；盘龙大队的大部分社员，也自发地加入了祝贺的队伍；天宝中学不仅送来了锦旗与贺礼，还专门组织了文艺汇演，既表示了对我的庆贺、对小妹这个女状元的庆贺，也表示了对领导和群众的感谢！
　　县教育局领导、竹溪高中领导、天宝公社领导、天宝中学领导、以及小妹高中时期的历任班主任，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小妹也泪水流淌地发表了生动而热情的演讲。
　　小妹在演讲中，对各级领导表示了感谢；对那些热心而善良的人们，表示了真诚的谢意；对那些孜孜不倦地给予她知识与教诲的老师，表示了崇高的敬礼！她还对我表示了深深的谢意！
　　天宝公社的领导，还让我介绍鼓励小妹艰难奋起的经验。
　　我说：“什么经验？就是嘱咐她安心学习、刻苦向上，不要辜负了领导和乡亲们的期望，不要辜负了老师对她的教育和培养！”
　　我的话音一落，立即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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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妹备了祭品，专程到断崖下被泥石流掩埋的故居旁，对罹难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进行了祭奠。
　　她回来之后，又和我一起到断崖上，对罹难于大火的爹，进行了拜祭。小妹跪在爹的坟前，泪水涔涔、语不成音：“爹，小丫今天终于不负您的厚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牌大学！也多亏了狗哥的坚持和努力，不然，小丫也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
　　爹生前的确对小妹寄予厚望。今天，小妹终于以她的聪明与勤奋，实现了她的人生梦想。她为蒋氏家族争了光，为桂氏家族添了彩，也为我长了脸。
　　可是，爹啊，您却不能分享这份光荣，不能分享这成功的喜悦！为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去凑那个热闹呢？我为什么不把火药炒了再去呢？我明知道制造火药危险极大，我为什么丢下您一个人在家里，让您独自涉险去炒火药呢？
　　我面对爹的坟墓，仿佛看见被大火活活烧死的爹，已然站立在我的眼前。那被烈火烧焦的面孔，惨不忍睹，令人平添恐惧。我悔恨交加，痛苦不已。小妹突然扑倒在我的怀里，痛哭不止。我搂抱着痛哭泪涕的小妹，更是悲喜交集，欲诉无言，相慰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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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小妹上大学的那一天，来自各个方面的锣鼓队，由山下的公路边，三歩一人，一直排列到门前，形成一条锣鼓长龙。
　　于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队带着红领巾的少宣队员来到家门口，列队喊着口号，将戴着大红花的小妹，迎出了家门。
　　我依然一步一爬地将小妹送到断崖边上，就再也无法向前面爬行了。我坐在断崖边的石头上，为依偎着我的小妹擦着眼泪，感情复杂地说：“不要挂念我，要一心一意地学习，学好知识，报效国家！”我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狗哥！”小妹只喊了一声，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锣鼓声的节奏骤然加快，催促着小妹立即启程。小妹缓缓地站了起来，默默无言地凝视着我，泪水却又悄悄地滚落下来。
　　我冲依依不舍、泪水飞洒的小妹扬了扬竹笛，催促她尽快启程。小妹被两个少宣队员掺扶着缓缓离去，我将笛子尽情地吹响，以一曲《驼铃》为小妹送行。我的耳边，仿佛悠悠地响起了那低沉悲怆的男中音：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言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小妹在我的视角里渐渐地离去，她是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涉足于一个崭新而陌生的人生。
　　欢送小妹的锣鼓声戛然而止，那些欢送的人们也相继离去。可是，我却依然坐在这断崖边的石头上，朝小妹离去的方向，静默地瞭望——
　　我仿佛看见，我的小妹已经学有所成，正满面春风地登上科学的讲台，向全世界宣告：只有艰难奋起的人们，才有可能登上成功的巅峰！
　　我仿佛看见，我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正站在紫气萦绕的彩霞上，冲我满意地微笑。
　　我仿佛看见，那个收养我的善良母亲，正在遥远的云彩顶端，朝我频频招手，表示谢意！
　　我仿佛看见方爷爷，正站立在云雾之上，朝我流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仿佛听见，爹正对我亲切地说：“阿狗，你终于长大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猛然间，我的心里，既充实，也空旷，二十岁的我，大有海纳百川的宽阔胸襟！我也就仿佛屹立在高高的云霞之上，俯瞰着大好河山……
　　
　　“狗哥，我们回家吧！”是小师妹的叫声，将我唤醒，我便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中来。轻柔的呼唤，一如蜜糖由咽喉缓缓地沁入心脾。我静默地凝视着敦厚而善良的姑娘，内心里充满了柔情与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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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师妹陪同我回到家里。我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内心里也显得空荡而凄怆。小师妹为我倒来一杯开水，又去收拾屋子。她将屋子收拾干净了，又将门前的场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来到屋里，见我仍然沉默不语。于是她说：“小妹上大学，这本来是喜事儿，狗哥，你怎么还弄得愁眉苦脸呢？”
　　小妹能够考上大学，这的确是多少人梦寐萦怀，却又难以如意的天大喜事。我的确应该高兴，我也确实为小妹高兴。
　　可是，高兴之余，接踵而来的却是无尽的怅惘与忧伤。我说：“小妹这一走，我的心像是被人陡然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怪不是滋味！”
　　小师妹过来蹲在我的身边，大胆地握住我的双手，情真意切地说：“小妹她不在，不是还有我吗？你就把我当作小妹好了。”
　　我忧伤地说：“小妹是小妹，你是你，你永远也不能取代小妹。”
　　我的这句话一说出口，我立即为自己的唐突而惭愧。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姑娘啊，我怎么能够忍心伤害呀！即使是她的确不可能和小妹相提并论，即使是她永远不可能取代小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也不应该说得那么直白呀！这不是令她伤心、令她气愤吗？
　　谁知，她听后不仅没有气愤，而且还显得十分平静地说：“这个我懂，我也永远不能和小妹攀比。小妹她聪明漂亮，而且还是名牌大学生。我呢，一个连小学都没有念完的山里丫头，长得又丑，我哪能跟小妹比呀！”
　　我说：“你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我也感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但是，你知道吗？自从我千里迢迢地来到小妹的家里，我和她就日夜厮守在一起——白天我们同坐一条凳子，上学这样，回家吃饭也是坐在一条凳子上；晚上，我们还要同睡一张床，直到上了初中，我们才不得不分开睡觉。可是，回到家里，她还是要跟我睡到一张床上；而且还要睡到一头，只有抱着我她才能够入睡。”
　　她说：“这些，小妹都当我讲过了。看得出来，小妹对狗哥，确实太好了；你对小妹也的确好得没得说。可是，她现在考上了大学，你们就是再舍不得，也还是要分开。她要奔她的前程，你也不忍心拖累她，影响她的前途。狗哥啊，你如果愿意，我也可以和你睡到一张床上，日夜照顾你。”
　　我立刻惊慌地说：“不不，不行，让师傅知道了，他还不把我的这条腿也打断啊！”
　　她说：“爹他经常不在家，我也不会让他知道。”
　　我说：“师傅不在家，师母天天在家里——你这样做，师母也不会答应的。”
　　她说：“我妈疼我。你就看不出来，我妈她可是从心里头喜欢你哩！”
　　我说：“喜欢归喜欢，这种事还是做不得的。我们都成大人了，睡到一张床上，弄不好就会出问题。”
　　“出什么问题呢？你和小妹同一张床睡了那么多年，不是什么问题也没有出吗？”
　　“那哪能比呢？我一直把小妹当作亲妹妹看待。”
　　“可是，小妹却一直把自己当成你的媳妇儿，她也一直把你当成她的小男人。”
　　“她这是胡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狗哥啊，你难道就真的不明白我的心？”
　　
　　姑娘啊，善良的姑娘，我何尝又不明白你的心啊，我同样也明白你对我的一片情。可是，就我这么一个不足四尺高的、如同狗一样爬行的残废，又怎么配得上你这花一样鲜艳美丽的姑娘啊！
　　以后的许多日子，小师妹只要瞅准没有人在跟前，她都要和我说起这些事情。而每一次，都被我断然拒绝。因此，她就常常在深更半夜，暗暗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