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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教女方略

作品名称:阿狗外传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2 09:16:26      字数:5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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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朝辉为我带回了小妹的一封信,信的内容主要是对我生活的关心,没有一点新意。而我给她的信,也总是嘱咐她好好学习,注意身体,不要舍不得花钱。写来写去,总也摆脱不了俗套。
  师傅回来了。他一直显得很郁闷,坐在火塘里,抱着烟枪可劲地吧嗒。看来他这次出门并不顺利,后来才弄清楚他郁闷的原因,是因为交税。
  师傅总是认为,税务所将他的税款定高了,而别人的税款却比他少得多。他说税务所不公平,工商管理费和派出所收取的安全管理费也越来越高,高得令他承担不起。他气愤地说:“杨家岭的杨瘸子不也是做鞭炮吗?他为什么就只交那么一点税呢?原因就是,那杨瘸子带那么一点残疾。他说西山的马大炮的女人和税务所长有一腿,做鞭炮根本就没见交过税。北坡的彭算盘,是工商所所长老婆娘家侄儿小舅子的老丈人,工商管理费全免。他说东沟的李秃子有什么了不起?他凭什么做鞭炮,税也可以减、费也能够免?不就是养了个花里胡哨的丫头,成天花枝招展会骚情吗?”
  他唠唠叨叨地愤懑不平,也没有人搭理。而且,你也不能搭理,你一旦搭理了他,他就找上你了。尤其是他在气头上,你更是搭理不得——落一顿雷吼,那是小事儿;弄不好,一烟袋锅子砸了过来,恐怕谁也受不了。有一回,就是因为他在气头上唠叨,师母搭理了他,招惹得他一烟袋锅子砸了下来,将师母的脑袋砸得鲜血淌流。你说他来气了连师母都砸,谁还敢在他的气头上去招惹他,自寻晦气挨砸呢?
  
  他吧嗒得差不离了,唠叨得也够点了,气也理顺了,胸中的郁闷也就不那么堵得难受了,他就又显得心平气和了,谁见了他都觉得他和蔼可亲。他和颜悦色地对我说:“阿狗啊,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儿。”
  我受宠若惊地说:“有事您说吧,师傅对徒弟,哪有商量不商量的说法。”
  他说:“我想把大队上的郝书记他们接到家里来管桌酒,把你过继到我的名下。”
  我说:“这怕是不行,我过继了,小妹怎么办?谁供她读书呀?”
  他答应得挺干脆:“我供她读书嘛!”
  我说:“那不是连小妹也过继到您的名下了吗?”
  “这也不是不行嘛!”
  “可是,小妹她根本就不愿意过继,她要独立生活。”
  “她愿不愿意问题不大,你是哥哥,你说了算。”
  “我说了能算吗?我是她的什么哥哥?您也不是不知道。她能喊我一声狗哥,已经是高抬我了,您还指望着我当她的家——我不能,也没有那能耐。”
  “你写信劝劝她嘛!”
  “不用劝,她不会接受。”
  
  我发现师傅突然变了脸色。他气得嘴唇发抖,却又不便对我发作。
  我清楚,他想过继我和小妹的真正意图,是想以我的名义申请营业执照,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不交税款,也可以免除管理费;而且,他也理所当然地扣下了我的工钱,甚至于连小妹,他也会令其辍学而成为他捞钱的工具——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和小妹的生活,是公社和大队协调安排的;小妹读书,也是县教育局和学校领导拍板所定,他即使是想干涉也干涉不了。他的内心纵然是气得青烟直冒,却也无可奈何。
  他不便对我发作,却将火气发泻到师母和小师妹的身上。尤其是对小师妹,他不是横挑鼻子,就是竖挑眼睛,不是指责她饭做得夹生,就是呵斥她菜里的盐放重了,弄得小师妹老是半夜里悄悄地掉眼泪,把一双晶莹秀美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每当我看到她那红肿的眼睛,心里就像是针扎一样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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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想将我过继到他的名下,被我拒绝。他想将算盘拨弄得尽如人意,而我的拒绝,却令他大失所望。不难想象,师傅内心的郁闷,必定是日渐加剧。他虽然不便对我发泻他那郁积的怨气,给我冷面白眼,也是在所难免。
  我虽然觉得委屈,甚至于忧愤不平,但是为了小妹,为了小妹的学业,我也要忍耐、也要承受;而且,我也能够忍耐、能够承受。我忍受着师傅那不冷不热的脸色、承受着内心的忧愤与苦痛,仍然坚持着为师傅打工。
  师母和师妹,对于师傅的过分行为虽然心生怨愤,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有师傅外出的时候,她们才敢对我好言相赠、施以温暖、给予体贴。我的日常生活,也能得到改善。
  师傅虽然对我心生怨恨,却不便将我辞退。这里面不仅仅因为他惧怕公社和大队追究责任,他也的确不敢放我走。
  时下,请我到家里去当上门师傅的人有的是,而且承诺的报酬,要远远地超过师傅所承诺的五百块。我如果接受了邀请,上门传授技艺,将会对他造成更大的威胁。他的鞭炮市场,如今已经是岌岌可危,倘若我再带出几个徒弟,再将他的市场割下一块,甚至于逐一分割,他还能有市场可言吗?他这鞭炮生意还做得下去吗?
  这些道理,师傅早已心知肚明。他这人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一旦发现了险象,便会当即设法补救。
  
  多年以来,师傅在这个家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力、有着主宰家人命运的能力、有着随心所欲的特权与欲望。而他的一切对与不对,甚至于是极端错误的种种言行,都能够被接受、都能够在这个家庭里得以实施——他也曾经因此而引以为荣。
  如今,他的那些思想、他的那些行为,虽然境未迁,却已经过时了、已经不能被家人接受了、已经受到了抵制。他这么一个君王一样的人物,在这个家庭里得不到应有的拥戴,他成天待在这个家庭里,能起什么作用?又有什么意思?
  既然在这个家庭里起不到相应的作用,而且遭人嫌恶,还不如选择回避。从此,师傅就不再过问家庭里的事情,而是专事外交,拓展市场,以推销员的身份,干起了推销鞭炮的行当;而将家里的生产与管理,统统交给我掌管。
  但是,经济大权依然掌握在师傅的手里,就是在家里销售的鞭炮的款项,师母也得如实地向师傅交接得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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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如此,我那可怜的师母和小师妹,也有着挣脱枷锁般的轻松与自由、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也就轻松地嘘了一口气,脸上也就有了笑容。
  于是,在这个小小的家庭里,就常常洋溢着喜悦、荡漾着歌声。我吹奏的笛声,也显得悠扬悦耳、欢畅嘹亮。
  人生在世,夫复何求?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么个孤儿,一个十九岁的残疾青年、一个爬行动物似的狗人,居然也能够被人接纳、被人赏识、甚至于被人重用而寄于厚望,也算是我将自己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使自己的人生价值得到了升华,升华到了人生的巅峰。
  
  围坐在火塘里,师母还是做着针线活,小师妹还是纳着鞋垫,静静地聆听着我将笛声吹响。那专注聆听的神情、那流露在脸上的喜悦,那喜悦里饱含的脉脉温情,令我欣慰、令我激动、令我欣喜若狂。
  待我一曲终了,师母微笑着对我说:“阿狗呀,我给你再做一双新鞋,让秀丫头给你纳两双鞋垫,你也能有个换脚的!”
  我说:“那阿狗就先谢谢师母和小师妹了!”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呀?”师母说。她对女儿说:“你说呢秀儿?”
  小师妹羞涩地垂下了头,轻柔地说:“妈怎么说怎么行。”
  师母说:“你去把鞋垫拿出来给你狗哥瞧瞧,看他乐意不乐意?”
  “妈!”小师妹喊了一声将头低下,絮语喃喃:“都丑死了,狗哥他能相得中?”
  “你不拿出来让你狗哥看看,你怎么就知道他相不中呢?”
  “哎呀妈!边还没有绞,有什么好看的?”
  “绞不绞边你狗哥他又不是看不出来,那花不是绣出来了吗?你还能改?”
  小师妹固执地说:“不做好谁也别想看。”
  “你这丫头还真是倔!”师母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之后,又冲我尴尬地笑了笑说:“她不让看就不看,到时候保你喜欢!”
  “哎呀妈!你再絮叨我去睡了哦!”
  “不说了不说了。”师母又冲我笑了笑说:“这丫头,还不好意思呢!”
  小师妹虽然不愿意把她为我纳的鞋垫拿出来给我看,我却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感受到她的情意,心里格外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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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朝辉带回了小妹为我买的收音机。这玩意儿确实不错,坐在屋里就能听到新闻广播,也能听到戏剧与歌曲。也真难为小妹了,小小的年纪,居然能够为我设想得如此周到。她还在包裹里附带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也有所更新,格调也有所改变,立意也比较新颖,语言也比较流畅,文笔也比较优美。我将收音机打开,听着音乐,读着小妹给我的信,心中也特别美气。
  
  狗哥,刚来到学校的那段日子,我过得很揪心,无论是上课还是睡觉,大脑里想的全是你。我总是担心你的生活起居,也担心你的精神状况,担心你是否过得快乐?也担心你的师傅、师母和师妹,是不是真对你好?尤其是你的师妹,我就更加担心了。
  虽然我跟她有过几次接触,对她也有了一些了解,她的确是一个善良的女孩,而且个性内向,性格温顺,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谁要是娶了她,的确是他的福气。我通过上次的了解,发现她喜欢你。
  可是啊狗哥,她真的喜欢你吗?就算是她真的喜欢你,就她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她能做得了主吗?她那精于算计、也善于抠门儿的爹,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和你好下去的。我也是女孩子,我比你更了解女孩子的心,也比你更了解女孩子的感情变化。尤其是那些命运被别人掌握的女孩子,她们在感情方面,就更是变化多端。
  我真担心,她会给你造成又一次伤害。我已经给她写去了一封信,请她照顾你。我相信她会竭力办到。
  可是,我的狗哥啊,在这里,我必须提醒你,千万不要对她产生感情,更不要对她寄于希望,你们只能保持师兄妹的关系,否则,将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的确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也应该照顾你一辈子。虽然你把我的真诚当成是儿时的游戏,你甚至还怀疑,我一直生活在游戏的阴影中。我不能否认,儿时的戏言对我影响很大;儿时的情谊也是纯洁无暇;儿时的真情,也不能作为以后感情的依据;那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姻习俗早已过去,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绝大多数是不欢而散。
  但是,那儿童时代的记忆,却在我的心里扎根幽深;那儿童时代的真诚,使我无法淡忘。就算是撇开儿时的那些戏言,你我也是患难与共的兄妹啊!单凭那患难与共的兄妹之情,我也应该照顾你,应该承担你以后的生活责任。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并不是信口开河。我希望你能够对我的话认真考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变化,我亲爱的狗哥啊,我永远是你最亲的小妹!
  我的学习仍然保持着原先的成绩,既没有突破,也没有后退,稳居在全班第一。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你喜欢唱歌,也喜欢吹笛子,可是你却没有相当规范的教材,也不容易把握音调。你所学的那些歌都是跟别人学到的,腔调根本就不准确。我为你买了一部收音机,你既可以欣赏戏曲和音乐,也能了解国家的政策和形势,还能学到很多歌曲,我希望你喜欢。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最近学习很重,稍有懈怠就会掉队。这封信写罢之后,本学期我就不打算给你写信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应该将整个心思用在学习中去,争取以优异的成绩,报答党和政府对我的关怀和培养,报答那些善良的人们对我的无私支持与厚爱;同时,也报答狗哥你对我的鼓励与关爱。
  狗哥,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写信告诉我,小妹我尽量办到。
  祝你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致以
  崇高的革命敬礼
  小妹
  x年x月x日
  
  读完小妹的信,我的双眼,不禁滚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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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将家里的一应事情,交给我掌管。表面上看,他是将权力交出,而实际上,他是以退为进。他运用这一以退为进的策略,是为了更牢地拴住我为他效力,也让人体会到他宽宏大量、让人觉得他敦厚而善良,他也就紧紧地抓住了人们的心。尤为重要的是,他的这一以退为进的战略转移,将师母的心牢牢地抓住,令师母在他的策略下俯首称臣,言听计从。
  如果师傅出门三五天不归,师母还会忧虑地念叨。那念叨的语言,流露出温情,流露出惦念与牵挂,流露出一个妻子对丈夫的企盼。
  师傅回来了,从师母的脸上流露出的难以抑制的喜悦,令傻瓜看了也会心生妒嫉,自然也就令我这么个虽然残疾,却并不傻的狗人,心中尤为难过。我也就明白了,我仅仅只是替师傅打工、仅仅只是为师傅掌管制造鞭炮上的一应事情,永远也不可能取代师傅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更不能取代师傅在师母心目中的地位。
  也许是师傅先前不当出门的缘故,如今师傅出门几天之后归来,师母总要乐滋滋地挽起袖子,亲自到灶房里炒上几个菜,表示一个妻子对丈夫心意。
  师母还会亲自为师傅温上一壶酒,亲自斟满酒杯,让师傅喝几杯温酒,解解乏,梳通血脉,便于恢复师傅因为奔波劳顿而致的疲惫不堪的身子。
  于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温柔、体贴与关怀,便体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对年幼的女儿,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相夫课。她那言传身教的教女方略,确实值得称道与借鉴。
  当时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娶了女人,我的女人会对我怎么样呢?会不会像师母对待师傅那样关心体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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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再也没有对我提起过继到他的名下的事情了,我也就诚心实意地为他做事。
  我在师傅家里,同一家人和睦相处,在复如轮转的鞭炮制作中,平安度日,虽然缺乏应有的欢乐与情趣,却也常有笑声爆发。这些笑声大部分源于韩朝辉——他常从学校里带回一些轶闻笑料,用他那怪模怪样、嘎腔嘎调的滑稽神态,常常将一家人逗得捧腹大笑,我也乐在其中地领略到了欢笑的愉快与甜美;同时,也令我忘记了悲痛、忘记了忧伤,也就没有痛苦与烦恼,而置身于无限的幸福快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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