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晚上停电的一会，李全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唉！罗书记卸下了纪委书记的担子，那个温博年挑起来了。乘查“7·28”矿难事故说不定和陈浩联手拿他开刀。陈浩早已咬定桦煤集团一千万扶贫款不放松，要不是自己脑袋灵活罢免了他的职务，说不定他现在不是在自家床上躺着了，已经躺进看守所了。再说，陈浩对他指使人殴打陈老二的事肯定恨之入骨了。幸亏两个家伙还算忠诚，什么都没有抖露。罗书记虽然没有对他有什么不利举动，明显是看在女儿病的份上对他网开了一面。不一定对他所做的事一直视而不见，因为罗书记曾经暗地里重用过陈浩。陈浩也想大显身手，但官司拖住他没有机会。现在官司赢了，职务恢复了，加之新上任纪委书记还是他老上级。二人可以说是最佳搭档了，罗书记再辅佐一把，能有自己的好日子？唉，这可怎么办啊！
　　李全以前女儿病重时还有自知之明，打算自己去交代问题。女儿病情稳定后，他的心灵深处再不会为自己腐败堕落的行径而羞愧，却认为一辈子为党服务，走过困难，走过艰辛，得点“好处”都是理所当然。想到此时，他心里稍微安静了一点，坐起身了。妻子去医院看女儿还没有回来，回来问一问去见王花的结果。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温和善良会说话，一定能说服王花。他两只手搭在伸直的腿上，弓着腰摸黑坐了一会下了床。他进了书房，站在书架下打量着，思考着。书架上不止书，上层还摆放着几件值钱的瓷器。他慢慢挪开书架，再次光顾他的“秘密基地”，正当他伸进手摸钱的时候客厅门“咣”一声开了，是张秀回来了。他赶忙挪回原位，上层的瓷器发出相碰的声音。“哗”的一下子，张秀拉开了灯。看着已经站在客厅的丈夫手挡在眼睛上，她问：“不开灯鬼鬼祟祟干什么，是不是又把狐狸精领回来了？”说完，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心情特别不好。他听到张秀的话就猜出和王花的会面谈话不理想。但他不敢直接问，讨好地去给张秀倒了水放在茶几上：怎么样，谈妥了吧？心里这样想，嘴里反而问了妻子一句：“不要说气话了，刚才停电了。女儿怎么样啊，好多了吧？”
　　张秀背过了脸：“早把关心女儿的事放在你心上，还能有现在的麻烦事？把心都操在那个小狐狸精身上了，你真让我心寒！”张秀没有喝水，拿起茶几上的一颗苹果狠劲咬了一口，斜视了李全一眼。
　　“秀，秀……”李全挨着妻子坐下。张秀故意挪了一下屁股。他追了一步，“秀啊，女儿的病情稳定了，慢慢可以治愈，不要急！那，那，那……”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的脸蜡黄，鼻子上的紫疱一会紫蓝，一会赤红。眼睛惶恐不安地看着妻子，嘴巴几次欲张想说什么，看着妻子脸绷得比鼓上的牛皮还紧。他伸起一只手，叉在腮帮子上。透过眼镜片斜看了妻子一眼，正好张秀又撩起眼皮看向他，他赶忙避开，扶了一下眼镜框，“秀，那，那王花的事妥当了吗？”
　　“妥当个屁！”张秀说的恨丝丝，由于激动，伸了伸脖子企图想咽下嘴里嚼动的苹果，可卡在喉咙了，“咳，咳”对着李全咳嗽两声，苹果屑喷在李全脸上。他摸了一把脸，赶忙给张秀拍背，张秀推开他的手。他蜡黄的脸色马上变成了赤红，脑袋低下思量了几秒钟，猛然抬起来看着张秀：“谈崩了，我不是让你好好说嘛？”他拍了一下大腿，怪怨的口气。
　　“我倒想好好说，那个狐狸精太猖狂，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宠爱她了，特别嚣张，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打了她！”
　　“你，你，你怎么打她了？现在是我们忍耐的时候，你，你，，你要坏事了……我，我怎么这样傻啊，怎么就相信你能摆平这件事，老婆和小三本来就是一对天敌……我，我……”李全瞪着眼珠，喉咙里仿佛卡了鱼刺要窒息，后面的话说不上来了，张着窑洞似的嘴一直望着张秀。
　　“你还怪怨我了，坏事的是你自己，傻的才是我，我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苦也好，累也罢，我心甘情愿。没想到表面老实的你在背地里偷腥……”
　　“秀，秀，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过，是，是……”
　　他本来想说是王花诱惑他，或者勾引他的话。没有说完，张秀“呼”地一下子站起来，怒视着丈夫：“是什么是？是我太丑了是不是，就是王花说的猪肝红脸，虾米眼，猪八戒的身材罗圈腿……你偷腥是我的过了……”
　　“不是，不是，秀，息怒，息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要着急……”李全双手做着制止事态发展的动作。
　　“你一直在我心里是好丈夫，规矩男人，拿这件事看来，你充其量就是一个老流氓。什么是福不是祸，都是你裤裆里那二寸半惹的祸！”张秀将手里的剩下的半个苹果“嗖”一声对着丈夫胯下扔过去……
　　陈浩在厕所没有盯住张宁，心里特别沮丧。在大街上漫无目标走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他看着自己的影子，打心底发出自嘲：陈浩啊陈浩，三十多年的人生旅途你做了什么？工作坎坷不说，做子不孝，做父不周，做男人失败，做什么都没有起色，唉！他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忽而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去小美家的方向。他想去看看小美，去了怕人家给脸色，不去心里又特别担心。他举棋不定挠起了头。还是打一个电话问候一声再去看看。当他拿起电话的时候，看了好久，不管小美妈妈什么态度，还是上门去看看她，否则今晚睡不着。
　　小美小产后，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回家休息。妈妈给她刚刚做了汤喝了就停电了。停电那会儿她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翻出陈浩的号码死死盯着。说真的，她想他了，想他的拥抱和亲吻；想他的模样和笑声，甚至想他的体味。她知道他工作忙，腾不开身子来看她，可连一个电话也不打了，哪怕就是一个电话也能温暖温暖她的心。是不是那天自己太过分了，让他生气了呢？不，不，生气的是我李小美，不是你陈浩，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也许他“借刀杀人”的手段被揭穿，觉得没有脸面再来见她了。不是吗，他借他儿子的手杀死了我的儿子，我恨他，恨死他！她咬了一下嘴唇，吸了吸鼻子，流下两行泪水。她想一会，流一会泪，揪起被子蒙住脑袋。她也恨自己太单纯了，爱上了比她大十岁的死了老婆的男人，原因就是他赞助她上学这么简单。也许他当初就是把自己当一只可怜虫罢了，自己傻不拉几押上了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想这些，为什么？她揪开被子，眼睛盯着天花板：不，不，他就是一个好男人，她不愿意接受是他下毒打胎的事，他是一个有爱心的男人，怎么会毒死自己的孩子？她想起二人在一起时，他常常背着她的情景，那开心，那幸福，简直无与伦比。
　　法国作家亨利·德·蒙泰郞说过：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智慧，它仅仅会黯然失色，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爱情，它就会毁灭。爱情是很伟大很脆弱的，又很容易受到伤害，因为爱情给予一个人的力量无法衡量与比拟，爱情这种特殊情感是最无私又是最自私的精神财富。在“爱”的群体里爱情是唯一高质量的情感，容不得半点瑕疵。尽管小美心灵受到了挫伤，但她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爱情，想着陈浩的好。在她的心里，任何东西都无法衡量爱情的价值。她幻想他立即出现在她面前，幻想他摸着她的脸，拉拉她的手：小美，对不起，原谅我好吗？我们之间没有孩子我也一样宠爱你，何况我们有小宝了。相信我爱你，不要生气了，不要因为孩子的事我们之间有了代沟。爱的路程尚远，你喜欢孩子，我们有的机会生孩子，不要生气了宝贝！这样说，我会毫不犹豫投入他怀抱撒娇，毫不犹豫说：陈浩哥，我不生气了，我爱你，爱就是宽容和忍让！她幻想这样的结果，自己哭成了泪人儿……
　　突然间，小美的手机响起来了，她正要接起，李大毛一把夺下：“我的傻女儿，你醒一醒吧，人家一打电话你赶忙要接起，你有点脑筋好不好？说两句好听的你又跑去和人家同居了。你长点脸面吧！”李大毛手指头点了点小美的额头。小美不服地甩了甩头，白眼看着妈妈。贾刚听到母女吵嘴了，按了电视起身走到小美房间门口偷听。听到李大毛说，“还给我翻白眼了，你一星期躺在床上不起来是妈妈我扶起扶倒伺候你，陈浩哪里去了？打来一个电话值得你激动了，你忘了自己受的罪了？看来陈浩在你心里远比你妈妈我重要，我的话就是不听！”李大毛拍打着胸脯，气得瞪着眼睛，脸憋的紫红，眼角的皱纹绷得展展的。
　　“妈妈。哪跟哪了，您那句话我没有听？您的每一句就是下圣旨，我哪敢违背！”
　　李大毛听出女儿言外之意怪怨她阻止接陈浩的电话了，她将手机扔在床上：“给你，现在就给陈浩打电话，再去和他同居，我不管你了，我知道女生外向！养你倒不如养一条狗忠诚！”李大毛说得特别激动，眼泪滚出了眼眶，背过脸擦了一把。小美也看到妈妈哭了，她眼睛一眨，两颗泪挤出眼眶：“妈妈，您说气话有意思吗？我哪里错了您可以提出来，我改，不要用这种腔调说话好不好,妈妈！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您这样说，我，我心里不舒服！”小美哀求的眼光看着妈妈。
　　贾刚听到母女吵的厉害了，他推门进来了。看到李大毛背在梳妆台一角抹眼泪，小美靠在床头吸鼻子。“大毛，小美还是个孩子，你不要生气，有话慢慢说嘛！”贾刚对李大毛说。
　　“贾哥，我怎么就不死了，和她爸爸一样死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李大毛看到贾刚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喉咙“咯咕”一声，咽下一口唾液，等待贴心的安慰。
　　“大毛，你说傻话了，死呀活呀的话不要再说，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不要动不动就冲动。小美和陈浩之间肯定有误会，凭我对陈浩的了解，他不会背地里使手段，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人……”
　　贾刚看到李大毛的脸色变了，贾刚明白她不喜欢听这些夸赞陈浩的话，他转了话题，“大毛，我在你面前也不是外人了，想说的话还要说，人这一辈子很短暂，任何感情都需要珍惜，需要细心呵护，更需要宽容！一辈子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贾哥，小美也不是孩子了，看待问题也有个轻重了，陈浩要是心里有她早来看她了，医药费不出罢了，连个人影也没有。这明摆着不爱她了，这样的感情还珍惜个屁！”李大毛盯着贾刚，那眼神恨丝丝的，仿佛陈浩就在面前，越说越来劲了，“我早说过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耍心眼弄诡计，说不定当初赞助她的目的就是打歪主意。幸亏腹中的胎儿让他消灭了，要不然小美跟了他有得气受！”
　　小美听到妈妈的话越说越难听了，她瞪着妈妈。李大毛看到女儿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话严重了。不但不收敛一点，反而一抹嘴角的唾沫星子，那样子再不说几句毒辣的话对陈浩不够泄愤，下巴扬起，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高兴妈妈唠叨，更不高兴我骂陈浩，可你妈妈我是怕你被人耍了，天底下哪个女人唠叨你了，你不高兴我也要说，陈浩就不是一个好东西，随便搞大一个女孩肚子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说穿了就是一个流氓，一个骗子！”李大毛说完，对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撩起眼皮又看着女儿，那意思是要女儿接受她对陈浩的评价，要女儿彻底离开陈浩。没想到小美握着拳头抱在胸口，那样子似乎做着讨饶作揖的动作，眼泪夺眶而出：“妈妈，不要这样说他好不好？您对他做出这样的评价是疼女儿还是贬女儿？倒不如说我有眼无珠爱上一个流氓……”小美还是维护陈浩的尊严，真和妈妈拗上劲了，咬紧嘴唇直视妈妈，眼泪一串串滑下脸颊。李大毛看着女儿，既心疼又动气，她也是眼泪巴塔巴塔掉下来。她本来不想和女儿怄气，没想到被倔强的女儿话赶话，一通蛮子话达子话什么难听话都说了。母女的唇枪舌战让贾刚不知所措，他只能交替眼光看着母女。突然传来了敲大门的声音，三人同时注视着门外。小美心中窃喜擦了眼泪：是陈浩哥来了！
　　“谁来了？我去开门。”贾刚说完就走。
　　李大毛一把拉住他：“没有猜错可能是陈浩来了，我去！”
　　“还要猜？刚才不是打电话来了，电话不接人来了，你不是一直抱怨他不来，这不来了，我去开。”贾刚饶有兴趣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
　　“开门，开门！”果然是陈浩来了。
　　贾刚刚刚走到大门前准备开门的一刹那，李大毛胳膊肘子一下子戳在他一边，她挡在大门旁，瓮声瓮气问：“你是谁？”门外的陈浩听出李大毛的声音有点头皮发憷，他手按在门环上拍了一下：“我是陈浩，开门！”
　　“这里不欢迎你来，你走吧！”
　　“我看看小美！”
　　“小美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了，你走吧！不要来这里装好人了！”
　　“大毛！”贾刚着急地喊了一声，想制止李大毛说出难听的话。
　　陈浩听到里面贾刚说话了，他喊了一声：“贾叔！”
　　“浩子！”
　　“我想看看小美，我知道小美恨我，就是打我骂我我也接受，不要这样不见我！”他又拍了两下门环。
　　“不要拍了，你快走，再不要来打扰我们，我女儿再也不想看到你这个伪君子！”
　　贾刚站在李大毛身后，夹在二人中间很难堪，一会搓手，一会背过脸叹气，他担心李大毛说出更难听的话，伪君子还是好听得了。他对着大门外的陈浩说：“浩子，回去吧，你丈母娘正在气头上你暂时回去吧，等过几天气消了气你再来。”
　　小美伸长脖子也看不到陈浩回来，她披了一件衣服出来了。
　　“贾叔，我看不到小美不回去，哪怕就看一眼也满足了，看看她这几天胖了还是瘦了？哪怕听到她的声音……”
　　李大毛听到陈浩的话火急了，转身拿起环卫车上的扫把在大门上“咚”一声戳的爆响：“你走，你走，小心我扫把赶你走，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赖皮，流氓！”
　　“妈妈，你干什么？不怕左邻右舍听到笑话……”是小美站在离妈妈两步远的位置。她眼睛紧紧盯着大门缝隙，恨不得有一双穿透的眼睛看到大门外的陈浩。她跨前几步伸出手要拉开门栓，李大毛大喊一声：“小美？”她听到妈妈制止开门，她手按在门上，颤抖着身子，头压在胳膊上，眼泪大点大点掉在手背上。她明白此时此刻就是强开了门放回了陈浩，妈妈一定要闹个翻天覆地，到时候看笑话的人比看耍猴也热闹。她咬了腰嘴唇，恨了一下心：“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我们的感情结束了，我们的感情仿佛让我害了一场大病，我的‘病’在慢慢痊愈，不需要你来看我了，你走吧！”
　　“小美，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开门，开门！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并且爱的很深很深，我怎么舍得杀死我自己的儿子？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陈浩的声音由高到低，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低微的鸣咽之声。虽然对堕胎一事心里有了底数，小美与妈妈对他的的态度让他觉得也许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一张口就已经输了，那无声的泪只能吐咽到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