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一二七）

　　第一二七章刘司钻的爱情故事
　　刘司钻是咸阳人，待人很热情。他指着一个空床铺对夏之阳说：“你就在这儿睡吧，今天我们不上班，你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后，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司钻了。”夏之阳对司钻一词很陌生，不过入乡随俗，别的工人都叫他司钻，他也只好跟着喊了。司钻就是一个班的班长，职务不高，管事不少，钻井技术也很精湛。不然的话，领导把一口油井交给他，也不会放心的。
　　夏之阳收拾床铺的时候，一本厚厚的《唐诗品汇》露了出来。同室的一位工友看到了，惊喜地拿了过去，认真地翻看了一会，感叹地说：“这真是一本好书，在我们这里难得看到。你喜欢读诗歌？”
　　“空闲时消磨时间罢了。”夏之阳笑笑。
　　“这一下小唐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了。”刘司钻笑了。“小唐也是个书痴，不仅喜欢读诗，还写过好多诗呢。这是一张我们新兴石油公司内部的刊物，上面就有小唐写的一首诗呢。”
　　“真的吗？”夏之阳羡慕地拿起那张四开大小的内部小报，在司钻的指点下，找到小唐写的那一首现代诗歌《钻工之歌》，认真地读了起来：
　　在茫茫沙漠里
　　在矗立的井架上
　　有一簇圣火
　　闪耀着橘黄色的火苗
　　那是你们，我的钻工兄弟
　　你们以火一样的热情
　　与荒凉为伴
　　为祖国开采宝贵的油气
　　
　　在那钢铁平台上
　　在广袤的苍穹下
　　你们用热情和汗水
　　用信念和干劲
　　熟练地扣上大钳
　　接好一根根钻具
　　那灵巧的动作
　　比三步、四步更美妙
　　
　　冰冷的钢铁钻具
　　在你们的操作下
　　仿佛有了灵性
　　向深处延伸、延伸
　　把深藏的地火
　　引导出来造福人类
　　
　　你们蔑视风沙弥漫
　　骄阳似火
　　淫雨严霜
　　长期的野外工作
　　使你们远离了
　　灯红酒绿
　　霓虹闪耀
　　儿女情长
　　但你们却热情如火地向往
　　美好的生活
　　
　　奋斗在荒漠中的钻工兄弟
　　你们是一簇圣火
　　以青春为燃料
　　以热情为劲风
　　以时间为背景
　　展示青春、热情
　　展示豪迈、坚毅
　　展示英勇、顽强
　　夏之阳仔细地读了一遍，仿佛看到钻工们在钻台上紧张操作的身影。小时候，他学习过铁人王进喜那篇课本，对钻工们的生活有了一些了解。在他的想象中，钻井工作非常辛苦，每天与风沙和油污为伴，工人们的脸上一定会饱经风霜。可是，看到年轻壮实的司钻，还有文静腼腆的小唐，夏之阳心里的想法改变了。
　　“你写的诗真好，太精彩了。”夏之阳由衷地赞叹说。
　　“过奖了。在我们这里上班，空闲的时间很多。没有事写点文章，在公司的小报上都能发表，还给稿费呢。”小唐笑着说。小唐有二十五、六岁，身材不高，看起来很聪明，伶俐。听司钻说，现在上班是三班倒，即工作十二小时，休息二十四小时，空闲的时间真的不少。
　　“再说领导也鼓励我们写文章，鼓励我们多读书，多学习。我们还年轻，不好好学习就会被社会淘汰的。”刘司钻对夏之阳说，“我们井队还有一个图书室，你如果想看书，可以去借。”
　　“好的，谢谢司钻。”夏之阳听了很高兴。他真担心在这荒凉的野外，没有书相伴，怎么度过漫长寂寞的业余时间啊。如果有书可以借阅，他什么也不怕了。
　　小唐看到夏之阳的笔记本，里面还夹着一支钢笔，好奇地问道：“你也常常写文章吗？”
　　“我喜欢写，不过写的不好。”夏之阳谦虚地说，“这是我在火车上写的一篇文章，请你指正。”夏之阳说。小唐接过笔记本，认真地翻看了一会说：“你写得很好嘛，以后上班了，多写一些工作上的事，在我们公司的报纸上一定受欢迎。”小唐鼓励夏之阳说。
　　“好吧，我一定会尽力的。”夏之阳很高兴地说。发表文章一直是夏之阳的梦想，看来这个梦想越来越近了。
　　上午，没有干活，只是打扫了一下住房。不知为什么，夏之阳心里又有刚入伍的感觉。他也做好了忍受孤独和寂寞、吃苦受累的思想准备。为了生活，为了妻子和孩子，他应该坚强地面对一切。闲着没有事，工友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块，打起了扑克牌。他们打的什么斗地主，诈金花，夏之阳也看不明白，凑了一会热闹，他就独自走出了工房。
　　放眼四周，都是茫茫的沙丘。时序已到了清明节气，在家乡，正是柳絮纷飞，百花绽开的时候。麦苗经过一个冬天的沉睡，好像突然苏醒了，清明过后立即疯长了起来。而这里仍是如此的寒冷、萧瑟。没有庄稼，绿色也极少。沙丘上，点缀着几棵不知名的灌木，仔细观察，那些灌木也开始冒出小小的芽儿了。在工房东边二百多米的沙地上，夏之阳第一次看到巨大的井架，那个庞然大物横卧在沙地上，可以想象竖起时该是多么的雄伟。
　　中午休息了一会醒来，夏之阳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读了起来，直到吃晚饭。吃过晚饭，才六点多，夏之阳独自一人漫步在沙漠里。他走啊，走啊，在软软的沙丘上，高高低低，上上下下，直走到天黑才回宿舍。虽然离家才三天，他觉得好像有三个月之久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发亮，夏之阳就醒来了。昨夜没有好好地休息，想了好多，头疼得很。他想工作，想家庭和房子。七点多起床洗漱后，夏之阳又独自在沙土上走着。南风呼呼地吹着，迎风而立，舒服极了。想开点，人生若抛开欲念，又有何求？他安慰着自己。
　　沙漠中的天气，早上很冷，太阳升高了，立即炎热了起来。太阳照在身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好多工人只穿一个衬衫。吃过中午饭，仍是没有事，继续休息。松散的生活反而更让人无法忍受，真想痛痛快快地干点活，把精力全耗费掉。劳累后的休息是享受，无止境的休息却是一种受罪。
　　吃过晚饭，夏之阳和小唐一起沿着沙漠中的小路，走向散落在黄土高原中的农户。地里没有种庄稼，农民们正在收拾去年的玉米桔杆。在一户农家前，他们和一位老农民攀谈了起来，纯朴的老农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里坐坐。他家里有四口人，老两口，儿子儿媳。他花了五、六万元才盖了五间新房，砖结构，上面用木棒扣沿，正面贴上瓷砖，铝合金窗，大院，大铁门，非常气派。听老农说，他们上缴的费用很少，一年每人才交三十多元，儿子外出赚钱，小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我们司钻的老婆也是本地人。”小唐对夏之阳说。
　　“他老家不是咸阳的吗，怎么会在这儿找对象？”夏之阳不解地问道。
　　“刘司钻的婚姻问题很曲折，也很感人。唉，从事我们这样工作的人，抛妻别子，常年在外，忍受感情的折磨是必然的。他第一个老婆也是咸阳的，两个人的感情很好。结婚后，他每个星期都给老婆写信，也收到老婆的回信，我们都非常羡慕他。可是，刘司钻每次收到老婆的来信，常常不能高兴起来。据说他老婆与婆婆合不来，婆媳之间常常闹矛盾。你说也是，妻子在信中哭诉，他又怎么能高兴呢。两年后，他妻子无法忍受分居之苦和婆婆的虐待，一时想不开，喝农药自尽了。刘司钻回家处理完妻子的后事回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整天不说话，晚上常常独自跑到外面沙丘上，抱头痛哭。井队领导关心他，怕他有什么意外，总是让我偷偷地跟着他。我听到他伤心欲绝的哭泣，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他内心有苦，哭出来也许会好些。”
　　夏之阳和小唐并排坐在沙丘上，任凭晚风吹拂着面颊。太阳渐渐沉入金色的沙丘后面了，天上出现了忽隐忽现的星星。
　　“后来，我们有一个井位在定边城附近，离几户农民家很近。善良又贤惠的小秀姑娘常常来我们井队玩，一个月后，她和刘司钻相爱了。刘司钻仿佛一下子回到快乐的过去，可是，他们的关系公开后，却遭到家人的竭力反对。特别是小秀的父亲，常常跟着小秀姑娘来到井队，不让她和刘司钻说话。我们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帮助刘司钻成全美满的婚姻，但也不能得罪当地的百姓。有一天，小秀姑娘又偷偷地来找刘司钻了。看到两位恋人亲密的样子，我们都知趣地躲开了，让他们俩在工房里谈心。想不到一小时后，小秀的父亲也来到井队。他问我们小秀是不是在井队上，我们都异口同声地说，没有看到啊。我们有意提高了声音，给刘司钻报信。刘司钻也是个聪明的人，他领着小秀姑娘越过工房的窗户，跑到外面的葵花地里去了。这里老百姓种的葵花最多，每到秋后，葵花的桔杆都有一人多高，就像漫山遍野的青纱帐，躲进去十个八个人到哪儿找去？小秀姑娘的父亲当然不相信我们的话，就在每个工房里寻找，可是找遍了也没有人影。他咕哝着走了，我们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都捂着嘴笑。一口油井还没有打好，刘司钻和小秀姑娘的关系已发展到不可再分的地步了，也就是说，生米已做成熟饭了。小秀姑娘的家人看到木已成舟，也不再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