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一二八）

　　第一二八章曙光
　　黄土高原的旷野，完全沉浸在浓重的夜色里，夏之阳与小唐慢慢地向井场走去。晚风吹拂，凉意袭人。星星明亮而稠密，低矮地挂在天空。井场上，两只二百瓦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他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柔软的黄沙地里，说着身边的一些琐事。来到寝车里，夏之阳看到一位年纪约有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坐在床上。他有些清瘦，手里夹着烟，微笑着看了一眼夏之阳，嘴里露出两颗大金牙。
　　“我来介绍一下。”刘司钻对夏之阳说，“这位是老李师傅，他可是走南闯北的人，见识多了。”
　　“谈不上，谈不上！”李师傅谦虚地摆摆手，“我是一位货车司机，因为工作需要，全国各地到处跑，吃的苦也许比你们多。”
　　“李师傅在我们井队开车吗？”夏之阳问道。他知道井队有一辆白色的小货车，原来那位司机待人挺热情的，他不会调走了吧。
　　“不是，现在我年纪大了，不想再开车了，我在咱们井队当炊事员。说真的，当司机可不是什么好工作！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又特别紧张。特别是跑长途的司机，更是不易。一次长途跑下来，人都脱了一层皮。干了一辈子司机的人，不是胃有毛病，就是颈椎有问题，甚至还有‘男炎之隐’，呵呵！现在我在伙房做饭，感到真是闲谈了很多。”李师傅爽朗地笑了。他看着夏之阳，好奇地问道：“你也是刚来的工人吧？以前干什么工作？”
　　“以前在国营单位上班，现在不是改革开放了嘛，市场一开放，我们的单位很快垮掉了，我也下岗了。于是，我顺着打工潮，就来到了这里。”夏之阳苦笑着说。
　　“想不到会来这么荒凉的地方上班吧？”李师傅也笑了。
　　“是的，做梦也没有想到。”
　　“男子汉多跑几个地方，多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也有好处。社会虽然很复杂，但是，法网恢恢，使人们自律。情网恢恢，使人们自忧。”李师傅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夏之阳。夏之阳微笑着摆摆手：“谢谢你，我不会抽。”
　　李师傅笑了：“很快你会抽上的，在这么荒凉的地方，什么是个消遣呢。”
　　“那可不一定，人家的业余爱好高雅着呢。”刘司钻笑着看看夏之阳，“他很喜欢读书，还喜欢写诗歌和小说呢。”
　　“真的？文人啊！”李师傅善意地笑了，他拍拍脑门，有些滑稽地说：“我这里的故事多着呢，有时间我给你好好讲讲，为你提供写作素材。”
　　“我可不是什么文人，也没有多少见识。我头脑空空，孤陋寡闻，喜欢听别人讲有趣的故事却是事实。”夏之阳摇摇头笑着。
　　“那好，以后晚上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我就给大家讲讲故事消遣。”李师傅说。“有一次，我带着一位小徒弟到比较偏远的县城拉货，住旅馆时，他被一位从事那种服务的小姐吸引了。我们几位老司机合计了一下，给他牵了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位小徒弟与小姐没有呆上十分钟，就狼狈地跑了出来，脸涨得像紫茄子。我们几位哄笑了一阵，追问他事情的经过，他咬死口不说。后来在我们的威逼下，他还是说了……”
　　“老李啊，讲点高雅的话题吧。”刘司钻抽了一口烟，笑嘻嘻地说。
　　“我们可都是纯爷们，管他什么高雅低俗的，什么话开心就谈什么嘛。”
　　外面的夜风很大，吹得活动宿舍直晃悠。呼呼的狂风，夹带着黄沙，发出很大的响声。他们闲谈了一个多小时，就疲惫地睡了。伴着狂风怒号，睡觉也睡不踏实。夏之阳想着遥远的家乡，想着爱恋的妻子和儿子，久久难眠。星星隐去了形迹，旷野刮得天昏地暗，漫漫沙尘顺着黄土坡流动，甚至向天空弥漫。
　　天亮了，夏之阳从朦胧中醒来，掀开窗帘，看到外面继续刮着狂风，风沙漫天飞扬。工友们仍在酣睡中，只是李师傅的床铺却空了，他一定去做早饭了。夏之阳悄悄地起了床，来到井场储存水的大罐前，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回到床铺上，拿起日记本，写下昨天的感想。
　　七点整，吃早饭的铃声响了，风沙仍在肆虐。夏之阳端着饭碗与工人们排队打饭时，都用报纸、毛巾等盖着饭碗。即使这样，碗里也免不了有不少沙子，嘴里也是沙子，眼睛也睁不开。天空变成了土黄色，举目四望，能见度很低。夏之阳买了三两面条，匆匆跑回寝车。他捞起面条吃了，汤却倒掉了，因为汤里有不少沙子，硶得无法喝。
　　吃过早饭，工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玩起了扑克牌。夏之阳却来到井场勘探队工会图书室，很高兴地借到一本他渴望已久的书——《交际大师：卡耐基交际艺术精华》。他如饥似渴地捧着书，认真地读着，并把精彩的语句随时抄写在日记本上。这本书开头就指出：“一个人成功的因素很多，而居于这些因素之首的就是热忱。”夏之阳反复咀嚼这段话，感受很多。他觉得热忱起码应包括两个方面：一，对事业的热爱，一种执着的热爱，醉心的热爱，不求得失，义无反顾的热爱。二，对个人对社会的热情，因为任何事业都不可能脱离社会、脱离人群而存在。对人对社会的热情，往往有助于自己事业上的成功。
　　大风狂吼到下午，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地吹，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昏黄色。在外面根本睁不开眼，沙粒从门缝里、窗户缝里钻进室内，床上、桌子上都是细细的黄沙。房子晃动着，怒吼的风似乎对这铁皮做的东西不屑一顾，恨不得抓起它抛向天空。
　　在读卡耐基“热忱对人”这段文字时。夏之阳发觉以前生活中的自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善于言谈，不喜欢交际，更谈不上热忱的交谈。只是沉浸在个人的情感世界里，沉醉在自我的狭隘世界里。这是生活和事业上的大敌。如果一个人有知识，有阅历，有头脑，有理论基础，他完全可以用热忱的谈话吸引一切人。可是以前的他呢，自卑，自封，自负，把自我圈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幻想中。以致错过了好多生活的乐趣，值得交往的朋友，成功的机会当然也减少了。今后，他决心要用热忱的态度面对社会，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一个人如果想追求自己的精神生活，那真是难上加难。但也不能沮丧，而是要微笑着面对世界，面对人生。乐观地生活，无论社会在自己的生活中布下什么障碍。为了精神上的胜利，物质上、肉体上的吃亏又算得什么？
　　风沙怒吼了两天，终于停息。云散了，天空好像刚洗过一样碧蓝。早上起来，夏之阳深深地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独自走出井场。四周静悄悄的，沙滩上留下了水波纹似的印迹，这是狂风肆虐的见证。吃过早饭，夏之阳继续读《交际大师》。他读到其中有一个交往原则就是交际对象的名字是最甜美的。牢牢地记住别人的名字，就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再一次走进别人世界的钥匙。这一点夏之阳觉得他做的很不好，好多同学和熟人的名字他都记不住。而人家都叫得上他的名字。今后在这方面一定要多加努力，他暗暗地下决心。而其他几条也很重要，如：微笑对人，做一个好听众，鼓励别人说说他们自己等。这几条他虽然做的差不多，但远远还没有成熟起来。人生一世，任何时候都离不开交际，而会交际却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一定要努力学会交际，尽量科学的处世，科学的交际，以求实现生命的最大价值。
　　早饭前，夏之阳主动与昨天才来井队的年轻人攀谈起来。他才从酒泉退伍回来，夏之阳以此为出发点，找到了他们的共鸣之处。那位年轻人比夏之阳还不善言谈，听他谈论自己，他往往说一句话就把头低了下来。他总是在不断地追问下才说，被动地说。交谈中，夏之阳和那位年轻人很快亲热起来，他拿出点心让夏之阳吃，心也敞开了。那位年轻人叫周勇，是咸阳人。他来自贫穷的农村家庭，父亲又常年有病，家里的一切开支全靠母亲一人卖青菜支撑。两年的军旅生涯，他除了练就一身肌肉外，没有帮助家里多少。退伍不久，他就托人找了关系，来到这个井队打工。每人都有自己的苦恼，只是看你怎样去排除和对待它。
　　吃过早饭，刘司钻通知大家说，上午队长要开会，看来这口油井很快就要开钻了。果然，队长在全队的大会上说，我们的人员基本上到齐了，井位也已经确定。今天大家准备一下，明天正式开钻！
　　散会后，夏之阳拿着一本书，来到井场外的沙丘坐下。放眼远眺，天空碧蓝，绵延到天尽头的黄土高原，几处庄稼长势正旺，几处村落寂然无语。他无心读书，任凭思绪涌动。全新的生活又在他的生命中展开了，他一定要努力工作，好好把握。人生已度过三十多个春秋，青春将逝，而事业一无所成，决不能再浪费宝贵的时光了。回想生活的历程，他真是感慨万分。正是：
　　芳草萋萋杨柳秀，少年贫困苦追求。
　　橄榄情深男儿梦，保家卫国度春秋。
　　物华苒苒景况盛，转眼成空付水流。
　　世事茫茫难预料，壮志未酬誓不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