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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萋萋(一二五)

作品名称:烟雨春晓      作者:红叶秋      发布时间:2012-08-25 22:56:00      字数:5140

  第一二五章在西去的路上
  夏之阳走进大院,发现燃料分公司也不像刚开业时那样红火了,大院里冷冷清清的。煤球车间,妹妹正在帮一位顾客装煤球,抬头看到夏之阳,手也没洗就跑到他跟前,高兴地说:“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妈早上还说起你呢。”妹妹看着夏之阳,“你瘦了,是不是在外面吃不饱饭啊?”
  “怎么能吃不饱啊,只是在外面吃什么也胖不了,想家啊。母亲在家吧?”夏之阳听到妹妹关切地询问,苦笑了一下。
  “在,你先回家吧,我把这位顾客打发了也回家。”妹妹说。
  夏之阳向大院深处走去。刚退伍时单位给他的房子,现在母亲仍住着。房子前的白杨树已长成大树了,繁茂的枝叶投下一片荫凉。母亲正在房前晒着被雨水淋湿的柴草,看到夏之阳来了,高兴地说:“孩子,你怎么现在来了?吃饭了吗?”
  “我昨天刚回来,吃过了。”夏之阳赶紧帮母亲收拾柴禾,“让妹妹买些煤球烧就是了,还烧这些柴禾干什么?”
  母亲擦了擦眼泪说:“就是一块煤球也得花钱买啊,我拾点干树枝用大锅做饭,又快又好。”
  夏之阳看着更加苍老的母亲,鼻子酸酸的,心里十分难受。母亲一生受了多少苦啊,可现在年纪这样大了,还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自己又无能力让母亲过上幸福的生活,心里有愧啊。
  “在外面干活累吧,怎么回来了?”母亲关心地说。
  “不累,只是他们给的钱太少了,我不想干。”夏之阳怕母亲担心,没有提到身体不好的事。
  “唉,现在下岗的人那么多,找一个好工作真是太难了。”母亲长叹一声说,“现在单位给的工资很少,你妹妹也是没有办法才在单位上班。一个女孩家,我不想让她到外面打工。在这里上班的小伙子一个也没有了,一个月三、四百元钱,谁挣得起?唉,当初你如果能好好上学,考上了大学,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母亲有些埋怨地说,看到儿子脸上痛苦的表情,又转变了话题,“别人为你妹妹介绍了对象,我正想同你商量一下呢。”
  “您看着好就行了,让妹妹自己拿主意吧。”
  “你打算干什么呢,总不能在家里闲着吧。”母亲说,“对了,听说平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西边一个钻井队上,还当了队长呢。我同你叔叔说说,你干脆跟着他干吧。”
  “您说夏平?”夏之阳说,夏平高中时就去了宁夏舅舅家,并在那里入了户口。宁夏高考录取分数线低,本来学习成绩不好的夏平,居然考上了石油大学。四年毕业后,分配到陕北某个钻井队。真想不到,那位不爱说话,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平子,竟然混得很好。想到一起上学的同学,有的功成名就,有的像自己一样生活无着落,愁苦不堪,还有的如孙宁那样的幸运儿,大学毕业后,国内不想呆了,干脆跑到国外去留洋,镀金。人生啊,有时就像放飞的风筝,把握好了,看准了风向,好风会把你送上青云,与日月争辉。反之,把握不好,一阵歪风吹来,会把你吹落在地,或陷身于污泥中,或粉身碎骨,找谁说理去?
  夏之阳感慨万分,听着母亲的唠叨,竟一时无语。
  在家里呆了半个月,夏之阳心里烦闷极了。妻每天带着儿子上学,忙忙碌碌的,而自己一个男子汉,是家里的顶梁柱,应该挣钱养家糊口。现在呢,却整天呆在家里吃闲饭。再说,自己年轻力壮,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怎能这样荒废时光呢。想起母亲说的夏平的事,他跑到十几里外的老家,找到叔叔,要了夏平的电话号码,与夏平取得了联系。
  童年时,他们俩是形影不离的好伙伴。时光匆匆流逝,转眼他们分开已有十几年了。夏之阳和夏平在电话里亲切地问了一些彼此的情况,夏之阳说起自己的窘境,夏平听了,想了一下说:“我们这里正需要人手呢,不过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这样吧,我向领导提议一下,过两天我再与你联系。”
  过了几天,夏平果然来了电话。他告诉夏之阳,如果愿意,他可以来钻井队上班,不过这里条件很苦,要有思想准备。夏之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挣到钱,他什么活都愿意干。
  夏之阳又一次背上行李离开家那天,妻子又哭了。儿子也抱着爸爸的脖子,不愿松开。夏之阳的心都碎了,这次离家更远,条件也更艰苦,但为了生活,又有什么办法呢。
  平静的小镇沉浸在夕阳的余辉里,家家户户炊烟萦绕,一派祥和,夏之阳却极不情愿地走出家门。火车站上人不多,夏之阳踏上西去的列车。他没有立即去找座位,只是依依不舍地站在车窗前,与痴痴站在月台上的妻频频招手。瘦小的儿子拉着妻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火车。夕阳里,妻显得那样美丽而忧伤。夏之阳退伍回家时,妻也是在这里迎接他。那时,夏之阳心里是多么激动!因为终于回到了日夜想念的家乡和亲人的身边。他心里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离开家了,他要好好与亲人们在一起,享受生活。想不到几年后的今天,他又不得不离乡背井,远走他乡。
  火车开动了,看着妻子消失在视线里,夏之阳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任凭它流淌着。
  “找个地方坐啊,你不能站在这里,影响旅客们上下车。”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员扯了一下他,夏之阳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车门口,下一站就要到了。
  夏之阳擦了擦泪水,提起行李艰难地向里挤去。车厢里人特别多,别说座位了,就是站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空地,他放下行李,依着座位的靠背站着。车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偶尔有一片灯火出现。听着车轮单调的声音,许多旅客都已渐渐入睡,夏之阳却毫无睡意。离开家乡越来越远了,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不知道。火车在黑夜里奔驰着,夏之阳觉得他仿佛进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心随着车轮的滚动向下沉去,又浮起,悬在半空。心在收缩,一阵难受。夏之阳赶紧活动了一下,深呼吸几次,他打开包,掏出妻给他带的苹果,强迫自己吃了一个。一定要坚强,独自一个人在外面,千万不能倒下。为了妻和儿子,为了白发苍苍的母亲,他要坚强地生活下去,男子汉志在四方,何必多愁善感。前面的路还很远,好好休息一下吧。他吃了一个苹果,心里渐渐平静了。最好能找个座位,好好睡一觉。他提起行李向前走去,到了另一个车厢,果然有一个空位。放好行李,坐在座位上,夏之阳长出了一口气。夜深了,身心也累了,夏之阳终于疲惫地朦胧睡去。
  火车在深夜里奔驰着,单调的车轮声像一支催眠曲,人们都昏睡着。夏之阳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四小时,再也没有了睡意。前面又是怎样的生活在等待着他,不知道。衣兜里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就像一道光线,引导着他在茫茫的未知社会前行。
  东方天空中的那颗明亮的启明星,好像是光明的使者。车窗外渐渐亮了。
  列车员播音说,现在到了兰考县境内。夏之阳转身看到外面漫天的黄沙在飞扬,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沙,感到很好奇。焦裕禄在这里治理沙地而全国闻名,但看到窗外,仍是黄沙依旧,看来人类对大自然的影响毕竟还是有限的。
  火车过了开封后,夏之阳感觉特别难受,也许是长途旅行的不适应吧。他站起来走动了一下,休息了一会,才慢慢好转。
  过了郑州,车窗外出现了黄土高原的地形。火车一会儿从黄土深沟中穿过,一会儿行驶在悬崖上,一会儿又是钻进隧道……看到这里的地形与家乡的巨大差异,夏之阳深深地被造物主的神奇吸引了。
  列车继续向西奔驶,外面都是黄土高原延绵不断,再也没有了变化。夏之阳疲惫地闭上眼睛,没有了新奇感,只是更深地认识到中国土地之贫瘠。像家乡那样一望无际的良田,在中国的大地上,大概是少有的。
  在单调的旅行中,一天的时光又悄然而过。外面渐渐地暗了下来,旅客们大都沉沉入睡了……
  凌晨时分,夏之阳在沉睡中被一阵悠扬的笛声唤醒。以为是列车上的播音,抬头看到一位青年正在吹奏笛子,那神态仿佛忘记了身在何处。艺术不正需要这样的痴迷吗?
  火车也将到达终点站西安火车站。晨曦中,巍峨的华山出现在眼前。小时候,夏之阳看过电影《智取华山一条路》,华山的险峻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想不到现在亲眼看到了华山,可惜没有机会去攀登。夏之阳注视着华山,直到它退出视线,才收回目光。凌晨四点多,火车正点到达西安火车站。夏之阳收拾好行李,随着拥挤的人群挤下火车。整个城市仍然沉浸在凌晨的静谧中,可车站外却是人头攒动。最多是出租车司机,拉客的人力车夫,还有旅店的工作人员。他们有些过于亲切地招呼着每一位旅客。经常外出的旅客,懂得社会上的险恶,根本不搭理他们,径直进入候车室,找个座位坐下休息,或者干脆躺在座椅上睡大觉,等待着天亮。
  夏之阳却不知道世道的凶险,他急着到达井队,就匆匆地朝售票室走去。几位青年围着他,要他住旅社。他实在招架不住几位年轻人的拉扯,不耐烦地说:“我还要赶火车,要买车票去。”他边说边拖着行李,走进售票室。
  售票室里人很少。靠近墙边,有几位年轻人坐在行李上,低着头,不知是真的瞌睡还是在装睡。售票窗口亮着灯,工作人员悠闲地坐在里面谈笑着。夏之阳走到最近的一个窗口说:“我要买一张去银川的车票,最近的一个车次。”
  售票员冷漠地看了看夏之阳,飞快地敲击了几下键盘说:“上午十一点的。”
夏之阳看了一下手表,还有六个小时。他立即付了钱,拿着车票离开售票窗口时,又被那几个青年缠住了。
  “你必须住旅店,车站上有规定,不允许闲杂人员在车站上逗留。”一位青年蛮横地说。
  “我买了票,要进候车室,天都亮了,住什么旅店。”夏之阳生气地说。
  “不行!”另一位青年抢过夏之阳的行李,瞪着夏之阳,“你难道不知道,因为旅客太多,只准提前两个小时进候车室,你还有六个小时呢。你想违反规定?”他指了指戴在手臂上的标志说:“看到了没有?我们是执勤人员,谁敢违反规定,我们就把他送到车站派出所,先关押几天再说。”
  蹲在墙边的几位年轻人偷偷地看着夏之阳,又匆匆地低下头装睡。售票人员看到他们围住夏之阳,只是无动于衷地说笑。
  夏之阳被几位年轻人连扯带拉,推进了停在售票室前的出租车内。出租车拐了几个弯,停在了一个旅店的门前。夏之阳下了车,看到旅店离火车站仅有一百米左右。旅店的门前竖着一个大大的招牌:站西旅社。
  走进旅社的大门,右侧是一间接待室。两位青年把夏之阳推进接待室,屋里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条椅。一位青年坐在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本收据单说:“交钱吧,三十元!”
  “什么?三十元?我十一点就要赶火车了,还有三个小时,本来就不该住什么旅社!”夏之阳生气地说。
  “嫌贵?到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五十元!”另一位青年手里拿着一条自行车链条锁,不停地甩动着,“小子,识相点,想挨揍是不是?”他说着,“哐!”地一声把门关上,恶狠狠地瞪着夏之阳。
  夏之阳感到热血直向脑门上涌,他气恼地瞪着两位青年。想起在部队时,与战友们一起在街上执勤,寻找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害群之马。可现在,他人单势孤,来硬的肯定会吃大亏。在这举目无亲的城市,吃了亏找谁说理去?他强压住怒火,算了,破财免灾。他掏出三十元钱,扔在桌子上。
  “这就对了,我给你开个收据,找个床铺休息一下,待会就上火车了。”年青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他潦草地写了收据,交给夏之阳,“走,我带你去休息。”
  再向里走,有几间小屋,每间屋里拥挤地摆放着四张床铺。青年指着一张空床铺说:“这就是你的床铺,老老实实地休息吧,不要乱跑,不要乱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青年说完,关上门走了。屋里还有两位旅客,一位二十多岁,像学生。另一位是头发花白的老者,衣着很旧,像一位农民。
  “真倒霉,来到这里就遇上了黑店。”夏之阳余怒未消地说。
  “小声点。”老者看了看门口,“出门在外,吃点亏就算了。我也是被他们拉来的。”
  “旅社离火车站这么近,车站上的工作人员也不管。”夏之阳忿忿地说。
  “你难道看不出?他们都是一伙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说,“来到这里就认倒霉吧。”
  果然,十点左右,一位穿着车站工作人员制服的年轻妇女,来到旅社。她笑着对夏之阳等几位旅客说:“你们可不要跟他们来到这里,他们的心黑着呢!快走吧,下次小心点。”
  从她与那几位小伙亲热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她分明在扮演一个解救者的角色。
  夏之阳匆匆走出旅社,来到候车室,正好开始检票。
  坐在火车上,夏之阳越想越生气,他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决不能让这帮恶人横行下去,总得有人管管他们吧。座位上有一张旅客丢下的《华商报》,夏之阳漫不经心地读着,报上报道了许多社会新闻,有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骗、抢劫的事件,有文物诈骗事件……忽然夏之阳灵机一动,他要写一篇稿件,揭露“站西旅社”坑人的事实!离开家时,妻知道他喜欢写日记,就为他准备了几支圆珠笔,两叠稿纸,正好用上。他掏出笔和纸,沉思了一会,奋笔疾书,写了起来。
  火车徐徐离开西安站,车窗外,一道古老的城墙出现在视线里。一块块巨大的青砖,一个个凸起的箭垛。西安,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其古朴的遗迹仍在,而纯朴的风俗世情几乎被因开发西部而涌入的人群冲击得荡然无存。经济的发展好像永远快于精神文明的建设,但精神文明的建设又岂能忽视?要用笔去揭露、抨击社会上的丑恶现象,去塑造精神文明的大厦。夏之阳热血沸腾地想。他展开纸,奋笔疾书地写了几千字,并仔细地修改了一遍,心里才舒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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