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章
　　
　　疼痛，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切割着春秀的腹部，又似火，火烧火燎地撕裂着她的心胸，从未像今天这般难受。春秀一早去摆摊，骑车未到目的地，就感觉身体很不舒服，昨晚那轻微的疼痛，慢慢化成了剧痛。她本想忍一忍就会过去，也没太在意，可忍了一宿也没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她心想：会不会是前几天，自己下河救人着了凉？还是要早产？可仔细一想完全不是这回事。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她实在想不出是啥道道。眼看今天的生意做不成了，她只得忍着疼痛打道回府。
　　虽然是慢慢地踏着车，但春秀依然感觉小三轮车越来越沉重，自己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额头发梢上的汗，如细雨一般不断沁出。迎面而来的过路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她，其中有一位小姑娘忍不住问：“阿姨，你是不是不舒服？需要什么帮助吗？”
　　“没什么，谢谢！”春秀勉强挤出笑，还是继续往前踏着车。
　　家，终于到了。可当春秀颤抖着手，掏钥匙欲打开门时，却眼前一黑晕倒在门口。等她苏醒过来，见满屋子的人都在注视着她。婆婆黄宝珠坐在床边，满脸焦急地给她擦着汗水，见她醒来，忙问：
　　“春秀，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我肚子疼。”春秀有气无力地回答。
　　“现在好点了吗？”
　　“好点了。”春秀轻轻地点点头。其实，疼痛并未减少，她只是怕婆婆担心。
　　“我看还是到医院作一下检查吧？”黄宝珠关切说。
　　“不了，休息一会儿就会好。”
　　“还是检查一下好，万一胎儿受到影响怎么办？”黄宝珠劝说着。
　　一听婆婆这话，春秀害怕了，她最怕胎儿受影响，这可比她的性命都要紧。于是，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救护车将春秀送到医院，已经是中午时分。急诊室给她作检查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医生，文绉绉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来，把衣服解开。”眼镜医生对躺在床上的春秀命令着。
　　春秀迟迟未解，因为她见眼前的医生是位小伙子，不免有些羞涩。
　　“都这样了，还害羞什么？来吧！否则没办法作检查了。”医生劝说着。
　　春秀这才慢腾腾地解开了衣服。
　　怀孕几周了？什么时候腹痛的？……眼镜医生边询问边用听诊筒在春秀的肚子上按着。完事后，他撕下两张化验单，交给守候在一旁的黄宝珠：“陪她去验一下血和小便，等检查报告出来后，再回到这儿。”
　　让有眼疾的婆婆陪自己去做检查，春秀于心不忍，她从黄宝珠手里夺过化验单，捧着肚子艰难地往外走。黄宝珠从后面赶了上来，大声喊道：“春秀，别这样，还是我陪你去……”
　　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春秀怕婆婆看见，就悄悄地用手抹了一下。她即刻想起了丈夫和小姑，假如这两人中有一人在身边，就不会这样窘迫了，她感到了无奈和日子的艰难。
　　血和尿检正在进行，半小时的等待不算太长，化验报告很快出来了。春秀看不懂，赶紧拿着回到了急诊室。眼镜医生看了看化验报告，又看了看春秀：“白血球指标这么高？看来你有炎症，需要作进一步检查，你看如何？”
　　春秀本以为化验后，打点滴即可回去，想不到还要作进一步检查。她有些不情愿地问：“还要作啥检查？”
　　“B超和CT”眼镜医生温和地说。
　　“我上个月才做过B超。”春秀解释。
　　“情况不一样，上次是产检，这次是疾病。”
　　春秀无话可说，只得由婆婆陪着，去做了B超检查。但B超检查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春秀有些生气了，她心想：这不是医院巧立名目，故意要多收费吗？于是满脸不悦地将B超报告往医生桌子上一拍：“医生，我说不用再检查，你非得再让我检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怎能说是多此一举？检查出来没有问题皆大欢喜，难道你希望有问题？”眼镜医生没生气，反而朝春秀笑了笑。
　　“这？……”春秀没词了，迟疑了一下又问：“那，CT是不是可以免了？”
　　“CT与B超是两种不同的检查手段，有区别。如果你想省点钱不做也行，但就不能排除体内可能存在的问题。”眼镜医生耐心地作着解释。
　　“医生，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怕做GT会对胎儿发育有影响。”春秀有些激动地说。
　　“偶尔做一次，对胎儿不会有影响。”
　　“那也不行，谁能保证做CT检查，对胎儿没有影响？你能保证吗？如果你能保证，我就做。”
　　眼镜医生无奈地笑了笑：“你实在不想做，我们也不能强迫你，不过，你得在这上面签个字。”
　　“签字就签字，有啥了不得的？”春秀固执地梗着脖子。
　　于是，眼镜医生在一份诊断书上，匆匆地写了一些字，然后摆在了春秀的面前。她拿起一看，上面写着：“由于患者有思想顾虑，不愿意做CT检查，故以后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均与医院无关。”她捧着那份诊断书，觉得很不是滋味，但自己话已出口又无法反驳，只好悻悻地拿起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十一章
　　
　　泪水，簌簌地在脸颊上横流；难过，慢慢地在喉咙里哽咽。孟兰就这样在黑夜里，像泥雕似的无声地坐着，想着辛酸的往事。一张木榫显然已经松动的椅子，在她身底下发出间歇性响声，却丝毫没有惊醒对面那张床上酣睡的胡真真。此时，她那渐弱渐强的鼾声，正与窗外梧桐树叶“沙沙”的响声、汽车的轰鸣声交汇在一起。初夏的夜晚是美好的，却不宁静。孟兰失眠了，她呆滞的眼睛，在黑夜里无神地张望着，心早已坠落在万丈悬崖。
　　本指望寻到一份好工作，能给家里减轻些经济压力，却差点囚入虎穴。偶然遇见胡真真，得知了哥哥的下落，重新燃起了希望，却又被哥哥的无情击个粉碎。她感到茫然和痛苦，不知如何面对母亲和嫂子。
　　“哥，你怎么会这样？难道你家不要了吗？难道你真的这样冷酷无情吗？……”孟兰在心里呼喊着，默念着。
　　孟兰与孟波，从小就情感笃厚，无庸置疑。别人的孩子，或许是在父母的翅膀下长大的，而孟兰却是在哥哥的呵护下长大的。因为在孟家，孟兰本来是多余的人。由于当年家境贫寒，有了孟波后，父母无力再生第二个孩子，所以，当黄宝珠不慎怀上孟兰后，就准备去医院流产。那时，才3岁的孟波哭着闹着，死活不让母亲去医院。父母惊异，问其原因，孟波抽抽嗒嗒地说他太孤单了，想要个妹妹陪伴。父母动了侧隐之心，只好同意了儿子的请求。然而，为了生孟兰，父母吃足了苦头。因交不出巨额罚款，全家只好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去外地打工生活。妹妹的降临，让父母愁眉不展，却让孟波开心不已，在外面也不和别人的小孩打闹了，整天呆在家里逗着妹妹玩。父母见此景，在孟兰断奶后，就索性将照顾孟兰的事，交给了才4岁的孟波，自己全心放在了打工挣钱上。
　　孟兰也像一棵蒲公英，虽然生长在贫瘠的土地，但在哥哥的呵护下，依然顽强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现在的她，已不像小时候那样，见了陌生人都会羞涩，大胆泼辣甚至有点野蛮。
　　孟波也喜欢妹妹这种无拘无束的性格，平时任凭其嬉戏打闹胡搅蛮缠，从没对她唬过一次脸。小时候，孟兰曾经无数次地撒娇，要让他背着去上学，他也照样笑嘻嘻地照办。甚至长大了，孟兰到商场买内衣，也要哥哥陪她去，俩人手拉着手，俨然像一对恋爱中的情侣。
　　在记忆里，最让孟兰刻骨铭心的事，莫过于她读高三的时候。那年，秋末初冬的一天，她和班级里的几位同学，放学后去学校附近的山头爬山，她不慎从山上摔了下来，造成大左腿骨折。高三，正值孟兰读书最紧张的时期，为了不耽误她的学业，孟波每天一大早，用小三轮车送她到学校，傍晚再接回家。从家到县城60多里地，来回一次就得3个多小时，为此，孟波不得不辞去原来的工作，全程护送。3个多月的接送，风风雨雨，作为哥哥的孟波，无怨无悔，每次都是面带微笑、细致周到，回到家还不忘给她弄吃的。有一次，放学回家，中途遇上了大雨，没带雨具，躲又没法躲，孟波只好将小三轮车上的一块塑料布，遮盖在了她的身上，而他成了个落汤鸡，为此得了重感冒……
　　回忆，似一颗含在嘴里的橄榄，有酸涩也有甘甜。就这样，孟兰倚靠在椅子上，似醒非醒、脑子朦朦胧胧地度过了一夜。直到晨曦，她有了便意，欲起身去厕所，一不小心弄倒了前面的一只凳子，发出很响的声音，才把床上的胡真真惊醒。
　　“你怎么没睡？”胡真真惊讶地抬起头。
　　“睡不着。”孟兰淡淡地回答。
　　“还想你哥那档事呢？别想了，想了也没用，他又不肯回来。”胡真真劝说着。
　　“你知道我哥的地址吗？我想去找他。”孟兰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胡真真。
　　“他现在就是个惊弓之鸟，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就会跑，你还指望找着他？得了吧！”胡真真似笑非笑地说。
　　“那怎么办？我不是白来了吗？”孟兰有些沮丧。
　　“你别心急，这事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胡真真慢条斯理地说。
　　俩人正讨论着，忽然，孟兰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立即蹦了起来，迅速抓起了手机。听着听着，她的脸色骤变，眼睛里噙满了热泪。胡真真诧异，忙问：“你怎么啦？谁来的电话？”
　　“我妈打来的，她说我嫂子病了，让我赶快回来。”孟兰紧张地说。
　　“是吗？唉，真是雪上加霜。那你赶快回去吧！你哥的事暂且搁一搁。”胡真真说。
　　“真真姐，早上有到东海市的长途车吗？”
　　“应该有吧！不过，具体时间还得等去了才知道。”
　　孟兰沉思了片刻，摁开了电灯，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后，又急匆匆地收拾着自己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