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柳如烟篇 （贰）

　　（三）
　　想来，自己的命还算是不错的，尽管幼年吃了些苦，可自被干娘一家收养后，生活很好。且不论是师傅悉心教授自己技艺，还是干娘与铭诚哥的宠爱有加及下人们对自己的照料，这所有一切都让她十分感激。进了戏园子后，又得文静师姐与吴辰师哥的帮助，很快熟悉了戏园的一切事宜，且适应了下来。这一切，定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善事，今生才得如此的善报。
　　
　　午后，如烟右手托腮倚在花园兰亭边的石凳上，左手摆弄着喝茶的杯子，细细的想着心事。时而把玩着手中还散着余温的杯子，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暖，如烟的睛眶温润了起来。对于幼年时节的记忆，如烟已模糊不清，亲身父母是谁？他们又在哪里？也无从说起。印象中，幼年仅是无休止的乞讨、躲避以及逃不脱的寒冷、永远红肿的手指、嘴上裂开的红口子生生的发疼……而所有这些直到被柳家收养才结束。
　　一定要努力唱戏，给师傅脸上长光，也好报答师傅一家的养育之恩才是。如烟思索着，而泪不知何时早已落了下来，惊的躲在一边偷看的铭诚急忙跑了过来。
　　“如烟，好端端的为甚哭了？是哪个下人又对你无礼了吗？告诉我，我找他去！”说着，就拽起袖口想要去擦拭如烟柔嫩白皙皮肤上那道浅浅的泪痕。
　　见铭诚突得跑出来，如烟匆忙将眼泪擦干，挤出笑容。
　　“铭诚哥，你说什么呢，咱们府里人打小就疼爱我，这个你是知道的，可不许你找他们麻烦去！”的确，自小，府里不论老爷夫人还是下人，对如烟一向都是很照顾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府里新请了一个厨娘，那厨娘只听得如烟是养女，对她便有几分瞧不起，时而故意不给如烟好脸色看。这事让铭诚得知，便跑去告诉了柳夫人，柳夫人闻后，便将此人辞了去。说做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切不可如此的势利。自此之后，不管是府里的老人儿还是新来的，都拿如烟当亲小姐一般，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的造次。
　　“可，如烟，你哭什么呢？”铭诚见如烟红着的眼儿，心也好似痛了起来。十分急切的想要知道如烟因甚么不高兴！
　　
　　为什么哭泣？还不是因为忆想了幼时那段难堪的往事，不由地心酸吗！可这个原因能说给铭诚听吗？当然不行，如此说了，铭诚定会以为柳府又有人欺负她呢，才会让她想起小时候的苦处。如烟心细如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铭诚哥，只不过方才在想着要排的《白蛇传》戏文，想那白蛇与许汉文之悲情，仕林自幼失双亲之无奈，不由地入了戏，为那戏中人而伤感起来！铭诚哥，我并无大碍的！”如烟编了个谎儿，且知道铭诚是个直性子，定不会再作追究！
　　果然，这些话成功的将铭诚蒙混了过去。在铭诚的心中，始终认为如烟是不会对他说谎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如烟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有差错。
　　“排戏？如烟，你怎么又排上戏了？”铭诚不明白。这两个多月下来，如烟已在福瑞阁争得一席之地，上台时间也往后移了，她的新声音，她清新美丽脱俗的扮相已吸引了不少忠实的戏迷，这不是唱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出了排戏这档子事呢？
　　“还不是戏园子最近生意不错吗，来听戏的人也多了，可总是我们几个人唱那几出戏也不行啊，我的新鲜气过去后，只怕也没几人再来了。陈老板就想折，说要趁热打铁，咱们戏园子自己排出戏，自己唱，这样一来，自会吸引更多人光顾。昨个晚，大家在一起商量，决定了要排《白蛇传》，这不，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都要到园子里排戏呢！而我要扮得正是《白蛇传》里的白娘子！”如烟兴高采烈地说。对自己能争取到这个角色很自豪，一直以来，如烟对白娘子就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缘。每每听到关于她的故事，都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而自己也曾梦想了很多次，有朝一日，可以由自己来释演白娘子的爱情。而此时，机会来了，这还要多谢文静师姐呢，若不是文静师姐把演白娘子的机会让给自己，那自己恐怕就只能演小青了。
　　“是吗，那太好了！如烟，等你们排好了戏，开演时，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妹子扮得白娘子！”铭诚手舞足蹈的围着如烟转，那高兴劲似乎是如烟已把白娘子演活了一般。
　　
　　（四）
　　福瑞阁。
　　“小青妹且慢举龙泉宝剑，妻要把真情对你言。你妻不是凡间女，妻本是峨嵋一蛇仙。只为思凡把山下，与青儿来到神湖边。风雨湖中识郎面，我爱你神情眷眷风度翩翩……”
　　只见台上那白蛇扮相女子一开口，就赢得了台下一片叫好与鼓掌声。众人都兴趣盎然的注视着她，看得出，不论是她的声音还是她的扮相都很吸人眼光。
　　如烟看着台下热情鼓掌道好的戏迷，更加卖力的唱了起来。后台的陈老板，也笑开了花。开演《白蛇传》已近十天，一路叫好，此般排戏是没白费功夫，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来园子里喝茶听戏的人每天都在增多，这个小园子似乎都有些紧张，放不下这么多人了！陈老板摸着凸起的大肚子里，盘算着是否该把隔壁那间房屋也改成园子，这样就可以多赚几张票钱了！说到头，还是要谢柳爷和如烟，若不是他们，只怕此时这园子还如以往一般冷清呢！
　　陈老板正在胡乱瞎想时，台上换幕，扮演小青的文静与扮演许仙的吴辰及如烟已掀起布帘走了出来。陈老板帮忙迎上去，打了个揖，说了声“辛苦各位了”，三人道了谢，喝了口茶水，待见台上安排妥当，依次又上了台。
　　
　　次日，吃过早饭，如烟正在柳爷面前答话，就听管家进来禀报，言“福瑞阁陈老板来了，在外面等着”，柳爷连忙让管家把人请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福瑞阁另外两位台柱子文静与吴辰，这让如烟惊喜不已，雀跃着叫着他们的名字就跑了过来，拉起文静的手说个不停。柳爷与陈老板相视而笑。吴辰站在一边，搭不上话，便不住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格局、摆设，满是惊羡。
　　文静、吴辰向柳爷问过好，说了几句客道话，便随着如烟出了客堂，如烟引着他们，向后园走去。余下柳爷与陈老板不知在屋内商量着什么。
　　
　　一路上，如烟与文静好似多年不见的姐妹一般，有着说不完的话儿，吴辰一时也插不进嘴，便跟刚才一样，观看着府里的景象，遇到新鲜的东西，便会向如烟询问，知道答案后，便失神般的浅笑。
　　在花园里坐定，佣人们摆上了茶水瓜果，三人一起聊着天。如烟很奇怪，昨天只听闻陈老板今天要来拜访师傅，可没听说此二人也一起啊！
　　“文静师姐，吴辰师哥，你们怎么也来了？”如烟心中根本藏不下疑问，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
　　文静与吴辰一愣。
　　“如烟，还不是昨天听陈老板说起，我二人便动了心。一则想要拜访下咱们京城大名鼎鼎的柳爷，二则也想来看看你，看看咱们大小姐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再者说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可还从来没有来你家里坐过呢！如烟，你不会不欢迎我们吧？”文静半开玩笑的戏道。
　　“吴辰师哥，你看文静师姐，又开我玩笑，我哪会不欢迎你们呢，我巴不得你们常来家里玩，我就不会闷的慌了！”如烟急急解释，生怕他二人会误会。她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女子，且不说进戏园后二人对她的照顾，单单就拿这次《白蛇传》文静师姐让戏让她圆梦来说，她也该请二人来府中作客，也要想办法报答才是。
　　
　　在店铺里察询过后，铭诚早早回到了家中，听说来了客人，其中二人还是如烟常在他面前提起的好朋友，便有心想见一见，以当面谢过他二人对如烟的照料。听管家说三人在花园中，便快步寻来。走在回廊中，瞧见不远处斜对面石凳上三人笑个不停，心下嘀咕，不知何事，让三人如此开心。
　　“铭诚哥，你来了。快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师哥师姐！”如烟眼尖，瞧见铭诚正走来，便上前将他拉了过来。待如烟做完介绍后，铭诚细细打量这二人，只见那文静生得小巧玲珑，柳眉红腮，肤如脂雪，眼似宝石，樱红小嘴，甚是可爱；而那吴辰也是一表人才，俊郎不凡。与文静站在一起，很是般配，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文静也偷偷用眼睛瞄着这个如烟口中的大哥，铭诚公子，尽管这个人长得不如身边的吴辰英俊，但身材却是高大，神情谈吐中更透露出不凡的气度，且眼中流露出的真诚却也着实让人动心。文静想到此，不免红了个脸，却又怕别人看穿，站在那里局促不安。
　　幸好，没有人注意到她。铭诚的心全在如烟的身上，即便是眼前站着个比如烟美千万倍的女子，在他眼里，也不及如烟的一半，他早已认定了如烟。而吴辰虽然一向对文静很关心，此时，却不知发了什么呆，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
　　四人坐定后，在一起谈天说地，甚是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