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二）

　　腊月二十四，天气特别好。阳坡上的雪开始化了，姚青芳趁着孩子睡了，抓紧时间洗衣服。快过年了该洗的衣服，都得一一洗出来。往年的这个时候她早都洗出来了，今年腊月她格外忙，现在才洗。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孩子醒了别听不见。正忙着呢，自己娘家的妈妈来了。老人拄着棍，挎着篮子，走进了门。姚青芳一见马上，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接过妈妈手里的篮子。嘴里埋怨着:“妈，你怎么来了，道不好走，你再摔了。”妈妈走进屋里来到炕边，去看睡着了的孩子，嘴里嘟囔着“我来看看孩子，你都不告诉我，还是碰上你们村去赶集的人说的。”姚青芳说:“我哪有空回家啊!整天忙死了。”妈妈上炕坐下说:“我在这住几天，帮帮你，等过年我再回去。”
　　姚青芳高兴坏了，这回有妈妈帮着，也能轻松点了。妈妈爬上了炕看着那孩子，看了一会对女儿说:“这孩子眉眼有点像你。”姚青芳笑了:“你在这慢慢端详，我洗衣服去了，晌午就吃面条吧。”年根底下都忙着家里的活，也没人串门了，姚青芳可以一心一意地干活了。
　　姚青芳的妈妈在她家住着，她能有点时间做点别的，不用再那么忙碌了。丑丫也是的个省心的孩子，吃饱了，喝足了，不哭不闹，就在那伸手踢腿地自己玩。把姚青芳妈妈给喜坏了，这孩子真乖巧，一逗就笑，老太太越看越爱。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看着女儿看孩子那充满爱意的样子，老人的心感到些许的安慰。女儿孤苦的心终于有点依靠了。
　　年说到就到了，姚青芳的妈妈回家了。姚青芳跟丑丫一起过年，虽然孩子什么都不懂，姚青芳把她当做什么都懂，什么话都跟她唠叨。过年的那天，姚青芳的婆婆过来了，让她去她家过年。姚青芳的婆婆一直喜欢这个小儿媳妇，儿子跟孙子走了以后，她一直没另嫁他人，也让老人更心疼她。听说她捡了个孩子，经常过来看看孩子。这过年了，她让姚青芳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姚青芳抱着丑丫去了婆婆家，她的妯娌们都在忙活着洗菜做饭。姚青芳放下孩子也跟她们一起忙活起来，婆婆在炕上看着孩子。小侄子侄女们，跑进跑出地玩着，过年他们是最快乐的。大伯子们在贴对联，他们脸上也都挂着笑容。姚青芳看他们都乐呵呵的，自己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婆婆看着她的笑，自己心里却感到有点苦涩。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四没了，孩子也一起带走了。留下这可怜的媳妇，一个人苦熬着。这回老天爷有眼，给她送来个孩子，也让孤苦无依的媳妇有个依靠。很久没看见姚青芳的笑脸了，婆婆知道，媳妇跟着自己那个愣小子受尽了委屈。
　　中午的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去。丑丫躺在炕上睡着了，这小家伙还真懂事，知道吃饭的时候不捣乱。自己乖乖地睡着了，睡得那么甜美。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吃着饭。大哥家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二哥家一个男孩子，三哥家也是一个男孩，大嫂说：“咱家闺女缺，这回有了丑丫，俺家巧巧也有作伴的了。”姚清芳笑笑不说话，三嫂说：“别说：“这丑丫越长越好看了，小脸白嫩嫩的，都说喝奶粉的孩子黑，丑丫一点都不黑。”婆婆看着这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吃饭，就少了老四，那个没少让自己操心的愣小子，还有那个小孙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看着他们都高高兴兴的。自己也不好表露出什么。姚清芳是她最喜欢的儿媳妇，老太太没有女儿，真的把媳妇当女儿看待呢。四个媳妇都不错，大媳妇大大咧咧的，心眼不坏，就是心不细，二媳妇是个蔫巴人，嘴上不说心里有数。三媳妇就是刀子嘴，从来不吃一点亏。姚清芳呢？心思细密，心眼好，不爱计较，在这么个大家庭里生活。没跟一个妯娌红过脸，也没惹婆婆生过气。婆婆是从心里喜欢她，可是自己的小儿子就是不待见她，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的。虽然她自己从来都不说，也没向婆婆告过状，诉过苦，可是老太太心里清楚着呢。孩子大点能好点了，谁知道，那个愣头青骑车带着孩子去赶集，下坡的时候没捏车闸，撞在了迎面开来的汽车上，爷俩一块走了。姚清芳那段日子简直活不下去了，娘家妈妈跟老太太白天黑夜地守着她。大半年过去，才缓过劲儿来。本以为她这么年轻，早早就改嫁了，村里村外那么多光棍惦记着她。姚清芳人长得秀气，干活麻利，脾气也好，许多人上门提亲。她一直不松口，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自己一个人苦熬着日月，家里地里的忙活着。老太太不是个封建的人，她觉得姚清芳改嫁也好，找个人上门也好，她都不反对。毕竟她还年轻，不能自己过一辈子。可是姚清芳就是不找人，自己也个人过着，农活忙的时候，家里的大伯子，娘家的哥哥来帮一把。平时就自己干活，这又捡了个孩子，往后更够她忙活的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午饭，三个妯娌都忙着收拾碗筷，让姚清芳照顾孩子。丑丫正好也醒了，咿咿呀呀地哭了。姚清芳冲奶粉喂她。她闭着眼睛使劲地吸着奶嘴，一会就吃饱了。巧巧跟弟弟洋洋看着丑丫吃奶的样子都咯咯地笑，丑丫听见声音，睁开眼睛，望着巧巧和洋洋也裂开没牙的小嘴笑了，笑出了声音，姚清芳看着丑丫的小模样，感觉心里甜丝丝的。三个妯娌洗刷完了碗筷，就开始和面，剁馅，准备包晚上的饺子了。姚清芳对婆婆说：“妈，我今晚不在这吃了，回去自己包点饺子吃就行了，一天家里没人不行。”老太太说：“吃了再回去吧，让你哥哥给你去喂牲口，一块把炕也烧上，晚上回去睡觉就行了，不叫你在这守岁了，孩子小，受不了了闹腾。”姚清芳见婆婆这么说，也不好再反对。看孩子躺在那里也不哭闹，就下炕跟妯娌们一起忙活着包饺子。
　　
　　过完年的第二天下午，姚清芳正在家给孩子喂奶，白牡丹来了。她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脚上蹬着高跟皮鞋。进了屋就上炕，一边上炕一边说：“嫂子，过年好！”姚清芳笑笑：“看你客气的，都好。”白牡丹倚坐在姚清芳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叹了口气：“唉，那几个小崽子可走了，这一天让他们闹的。”姚清芳把孩子放到炕头上问：“谁呀？”一想醒过味来说：“你家侄子侄女吧？他们来看你还不好？你还骂人家。”“哎呀，嫂子，你是不知道，那几个小崽子，有多淘气，这一天就没闲着。”姚清芳笑着说：“烧的你，都不来看你，你该哭了啦！你家李玉山不嫌烦吧？”“他？”白牡丹哼了声，“看见谁都亲，几辈子没见过亲戚似的。”姚清芳说了句：“他也是可怜，自己的爹妈没给个兄弟姐妹，爹妈又都早早走了，也没个亲人，就把你家的亲戚当成自己的亲人了。”“也是，他要不是个孤鬼儿，我还不找他呢。”姚清芳看着白牡丹她：“别人找婆家都找父母双全的，结了婚也好有个照应，你可好，没公公婆婆，孩子都没人帮你看。”白牡丹拿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看着丑丫睡得那么香甜，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抬起头对姚清芳说：“我才不要公公婆婆呢，整天这样那样的事多。”“也是，就你整天不干活，孩子也不看，哪个公公婆婆能容得下你。”白牡丹笑嘻嘻的说：“就是，我啊，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啊，才找了他这个窝囊废。”“牡丹啊，你可别整天窝囊废，窝囊废地挂嘴边上，让李玉山听见了不高兴。”“他才不在乎呢，我当着他的面也这么说。”白牡丹俊俏的脸蛋上闪着嘲讽的笑容，姚清芳看了觉得很不舒服。她转换话题说：“牡丹，李玉山窝囊，你怎么就看上了他？像你这么漂亮，喜欢你的人不在少数。”“咳，还不是我马失前蹄，没办法才走了这一步。”姚清芳听她这么说，不好再问下去。就不再说话，下去拿来瓜子让白牡丹磕。白牡丹也不推辞，拿起来就磕着吃，一边吃，一边说：“嫂子，你也别不好意思问，咱村谁不知道，我跟外边的一个老板住在一起，有了孩子，他又不要我了，我打掉孩子，才跟了李玉山，要不我这花容月貌的，能便宜了他。”姚清芳听白牡丹说到这份上，也真不知怎么说了。只得附和她说上几句“那你家李玉山知道你以前的事，他没有嫌弃你吗？”白牡丹鼻子一哼说：“他嫌弃我，姑奶奶要不是残花败柳能嫁给他，我早给他说了，不愿意趁早拉倒，别等结了婚，跟我这个那个的，我可不吃那一套。”“玉山可是老实人，你没结婚就把他拿住了。”“什么呀嫂子，我可不像你那么老实，要不李宝欺负你，你就是太老实了。”说着又凑到姚清芳的跟前问她：“哎，嫂子，不会是你结婚前也跟人睡过，让李宝知道了，他才对你不好的吧？”姚清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呵斥着白牡丹：“你说什么呢，我结婚前可是清清白白的。”白牡丹看姚清芳生气了，就笑嘻嘻地说：“嫂子，跟你开玩笑呢，你哪能是这样的人呢。”姚清芳的脸色才有些缓和，白牡丹溜下炕说：“嫂子，我回家了，正帆该吃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