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豪强损招抗王田 土地新政走过场

　　在改造懒汉二流子的紧急朝会的第二天，王莽就亲自组织了四个王田令执行情况检查小组。第一个小组负责检查京城长安各机关部门的执行情况，由太师王舜负责；第二个小组负责检查京兆尹地区的执行情况，由太傅平晏负责；第三个小组负责检查京城长安以东各郡县的执行情况，由国师刘歆负责；第四个小组负责检查京城长安以西的各郡县的执行情况，由国将哀章负责。要求十天内查清应该向外均田人的姓名，及其土地所在的位置、应该均出的土地数、实际均出的土地数，以及应得田的户数及其实得田的亩数。查清上述情况后，小组要提出整改意见。十天后检查小组全体成员在王路堂朝会上汇报情况，根据检查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计划。
　　转眼十天时间过去了，四个检查小组全体人员按照计划来到王路堂朝会上汇报工作。
　　王莽道：“经过十天的认真检查，王田令执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各位心里应该都有了数。现在就请大家把检查的情况汇报一下，让大家都听听，以便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现在就开始发言！”
　　听了王莽的话，检查小组的人员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发言的意思。王莽遂又说道：“怎么回事？难道有难言之隐？还是因为时间短，规定检查的项目还没有检查完？”
　　太师王舜长叹一声道：“没想到我们制定的土地新政并没有很好地贯彻执行。与我们预期的目标相差甚远！”
　　王舜的话完全出乎王莽的预料。当时在布置土地新政的朝会上，大臣们并没有提出更多的异议，大概是因为土地新政深得民心，在朝会上如果公开站出来反对，会暴露自己的私心太重。所以才采取阳奉阴违的手法。王莽想到这里，还是把心冷静了冷静。于是说道：
　　“检查的情况是不是比朕听到的情况更糟糕？如果是这样，也不要紧，只要能找出问题的症结，我们就可以改进工作，把王田令真正落到实处。所以，你们还是把检查的情况实事求是的汇报一下好。太师先说，带个头！”
　　太师王舜只好说道：“长安城各机关部门执行的情况不是很好。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一是没有达到规定的一个成年男子授田百亩的要求。这就是说土地还握在有田人的手里。二是还有买卖土地的人，主要是碰上了天灾人祸的穷人卖地，有钱人买地。这些都是与王田令相背而驰的。”
　　太傅平晏道：“京兆尹的情况与长安城各机关的情况也差不多。有田人的土地还是有田人的土地，无田的人还是没有土地；朝廷规定土地不许买卖，穷人因为生活所迫，连难以糊口的几亩薄地也不得不给卖了度饥荒。有田人还在继续兼并穷人的土地。这说明阻力不小。”
　　国师刘歆道：“长安以东各郡县的情况与上面谈的事情也差不多，王田令基本没有落实。”
　　国将哀章道：“京城长安以西各郡县推行王田令的情况也和上面谈的情况一样。基本没有落实。”
　　王莽不解地道：“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是谁竟敢如此大胆对抗王田令？”
　　国将哀章道：“你还真查不出一个公开对抗王田令的人来？”
　　王莽不耐烦地道：“没人对抗王田令，王田令又没有落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咋越听越糊涂！”
　　太师王舜道：“京城有几个卿官，是有名的‘土地王’，有的拥有土地上百顷、数百顷，甚至上千顷土地。原以为他们应该拿出几十顷、数百顷、上千顷土地分给亲戚和邻里等无田的人。结果我们调来他们的户籍一查，他们不仅不应该往外拿田，而且还应该得田十顷。”
　　王莽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太师王舜道：“因为他们应该得田的成年男子数量总比他们保住土地不外拿的情况下还要多出十个成年男子。你说按照王田令他是不是还应该得到十顷土地呀？”
　　王莽气愤地道：“他们家这么多成年男子都是哪来的？”
　　太师王舜道：“是呀，我也不相信。特别是那个拥有土地上千顷的卿官。我说你家咋这么多成年男子，是几代人呀？他说，‘就一代人，还能是几代人？一千零十个成年男子还多呀？我十八岁结婚，今年五十八岁，娶有一百二十个妻妾，共生了一千零九个男子，平均一个妻妾才生了不到八个半孩子，还多吗？一点都不多！’我说你户籍上不是一千零十个成年男子吗，咋又成了一千零九个了？那一个哪来的？那卿官不高兴地说，‘我是我娘生的，不能算在我妻子生的孩子里面。我还不到六十岁，按照朝廷的王田令，我不是也应该授一份田的吗？一千零九个儿子加我一个父亲不是共一千零十个吗？’我只好说对对对！”
　　王莽说：“这肯定是弄虚作假。哪有一千多个儿子的父亲，三皇五帝到如今，也没有听说过那个皇帝有过这么多儿子！何况皇帝之外的人！你没让他把他家的一千零十个成年男子叫出来看看？”
　　太师王舜笑道：“我当然要看看虚实。我是来干什么的？甭想蒙我！”
　　太傅平晏道：“就凭那个卿官说他不是他妻子生的是他娘生的话，说明他早就谋划好了，他不会让外人看出破绽的。你看也是白看。”
　　太师王舜道：“太傅，你咋知道的？还真是那样。那个卿官很快就把他的成年儿子们叫到了一起，连那个卿官在内，我数了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一千零十个成年男子。数量是对了，我要检验检验真假。于是我就走去悄悄问了几个人，说你叫卿官什么呀？都说是叫他父亲。我看到几个个子小的像个孩童就问道，你们几岁了？他们都回答说去年才满的十八岁。我想问一个难题，如果他们答不上来，肯定就是假的。”
　　王莽道：“还有能够证明他这一千零九个儿子是真假的证据？”
　　太师王舜道：“如果他们能够答上我提问的这个问题，我无法不相信这一千零九个成年男子就是那卿官的儿子。”
　　大家对能够证明一个父亲会有一千零九个儿子的证据感到不可理解，问道：“什么证据？”
　　太师王舜看了看王莽，然后说道：“开始问了几个人是排行老几，他们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我把这几个人暗暗记在心里，然后就老大……老十八……老一百……老二百五……老一千……老一千零九的一个个叫出来，站在另一边。我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一个个知道自己是排行老几，如果是临时招来的人，他们绝不会知道这个。我没法不相信是真的！”
　　太傅平晏道：“什么问题都不能证明他会有一千零九个儿子。他们回答的越是天衣无缝，越是说明是他谋划的一个骗局，并不是事实。如果真有一个父亲有一千零九个儿子的话，自己是排行老几倒不一定能记得清楚，因为他们是由一百二十个女人生的！没谁去记自己是排行老几的！”
　　太师王舜道：“太傅，你这话可就没道理了。说上来是排行老几的是假儿子，说不上来是排行老几的倒是真儿子了。你这样说法人家当事人服吗？打官司输的肯定是你！”
　　王莽道：“能证明这一千零九个成年男子是不是那个卿官的儿子的办法不只是知道自己是排行老几。还可以找、也应该找这一千零十个成年男子之外的人去证明这一千零十个成年男子的关系。可以去调查那个卿官官署里的所有官吏，也可以去调查那个卿官的所有邻居，还可以去调查上一届管户籍的官吏，如果这些人也都证明那一千零九个成年男子是那卿官的儿子的话，我才相信是真的！否则就是假的！”
　　太师王舜忙躬身道：“陛下圣明！”
　　王莽道：“接着谈，把问题都摆出来！”
　　太傅平晏道：“大家知道，京兆尹有一个豪强，人送外号千百万，拥有土地数百顷。他当然是我们在京兆尹检查的重点对象。结果把他叫来一谈，他痛哭失声说，‘我破产了，我现在是地无一垅，房无一间。一家几十口正愁没有活路可走，听说朝廷实行王田令，全家人高兴得热泪盈眶，高呼新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下好了，按照王田令每个成年男子授田一百亩的话，我家可以得到朝廷授田两千五百亩，可就是二十五顷地呀，这样就不愁吃不愁穿了，真是老天有眼，谢天谢地。请问太傅大人，朝廷何时给我们授田？’我被说得张口无言！”
　　王莽道：“苦肉计，化整为零，又一个弄虚作假的典型！国师，你那里情况如何？”
　　国师刘歆道：“京师长安以东的州郡，贯彻王田令同样不力，问题不少。我们到了九江郡，郡守向我们介绍了那里的一个最大的豪强，外号叫‘天不怕’，拥有土地数百顷。九江郡的土地拥有者都盯着他的行动，他不执行王田令，其他也都按兵不动。郡里想让他带个头，谈了多次也没谈成，就想让我们和他谈谈。于是我们就亲自登门拜访，说明推行王田令的好处，这既是朝廷的法令，也是个人做的一件扬美名的善事，何乐而不为呢？他笑笑说，‘你们找错人了。我做梦都想做这样的好事，可是我没条件呀！’我说你有几百顷土地，还说没条件？他又笑笑说，‘几百顷是几顷？’我一时也觉得说几百顷是个不确定数，没有可操作性。可我又不知道他具体有多少顷，只好请教他是多少顷地。他却又笑笑说，‘是的，我有多少土地我自己最清楚，实话告诉你，我实有土地九十九亩二分七厘。’
　　我知道他这是在打马虎眼，也笑着说，不对吧？差的也太远了吧！他说，‘和谁比差的太远？’我说人家可都说你是九江郡的第一号地主。他说，‘人家比我还知道我家的事，你还来找我来说什么？’我说你家有几口人，他说，‘我说了算数不，算数我就说，不算数你就去问别人’。我只好说算数。他说，‘我家有三十口人。二十口成年男子。朝廷实行王田令，我家还应该得土地二十顷，啥时候实行王田令呀？’我说就看你了。他说，‘看我什么？’我说看你家的土地数啥时候能整清！他说，‘说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可我也告诉你，你找谁问也没用！我家有多少土地我说了算！’我说我去查你土地纳税的记录去，我就不信查不清楚！他说，‘你查了也没用，那是去年的。去年是去年的，去年又没实行王田令。今年的才是今年的’。我被他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莽道：“这就是一个无赖，死不认账！京西情况如何？”
　　国将哀章长叹一声道：“一句话，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京西州郡贯彻王田令也是不到位。动倒是动了，我们也找了一些农民了解了情况。他们说虽然没达到王田令要求的每个成年男子授田一顷的标准，但总算有田人分给了几亩地种，这总比不给一点好。有的有田人只是拿出一些薄地送给农民。真正的土地国有化还没影儿，这就是京西各州郡的土地现状。”
　　王莽道：“从上面大家谈的情况看，推行王田令的阻力还不小。不管这阻力有多大，也不管这阻力来之何方。我们都必须毫不犹豫地将它排除掉，否则，王田令要泡汤，奴婢改私属也将夭折！说什么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必须马上纠正！各位大臣谈谈看如何才能改变目前这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