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6

　　十年前，龙城县皇藏峪镇四号沟村的二牛，经皇藏峪煤矿采煤二区区长赵春风介绍，到相城县闸河镇杏花村做了上门女婿，二牛的妻子张玉琴是赵春风妻子李秀莲的表姐。
　　十年来，赵春风和彭向阳在皇藏峪煤矿都有了一官半职，彭向阳当了区长，而赵春风当上了矿长。别看二牛身在百里外的相城县闸河镇，他一直关注着皇藏峪煤矿和皇藏峪镇的发展，二牛知道，皇藏峪镇和皇藏峪煤矿有他的亲人和朋友。虽说父母去世了，可他的家还在四号沟村，他经常在梦中回到四号沟村，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
　　如今，儿子上小学了，他和妻子张玉琴的豆芽生意却越来越差。农村人没有以前喜欢吃豆芽了。
　　二牛和妻子一商量，豆芽生意不能做了，再做，折本不说，还会耽误挣钱。夫妻俩决定养猪，养了两年，一分钱没赚，还赔了几千块钱。
　　二牛决定搞蔬菜大棚。说干就干，二牛投资一万多元，在村头自家地里建起一个蔬菜大棚，种植了大葱、莴苣、包菜、芹菜等，收获的季节到了，二牛的各种菜长势都好，但是菜价却直线下降，大葱才卖两毛钱一斤，比去年下降七八毛钱，其它菜价也降了两倍。二牛长吁短叹，蔬菜大丰收却没卖上好价钱，真是意想不到啊！
　　二牛说实在不行，就去西关山煤矿下井。张玉琴一听说二牛要去煤矿下井，脸色当时变了。每次听到煤矿两字，心就隐隐作痛。自己要不是去煤矿照顾前夫王濉溪，王濉溪也不会遭遇车祸身亡。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张玉琴说啥都不同意二牛去煤矿下井，她说情愿要饭，也不让二牛去下井。
　　夫妻俩担心蔬菜价格一直下跌，便放弃了蔬菜大棚。二牛骑着自行车，跟同村几个村民走乡窜户收芝麻，第二天再起早赶往相城县去卖给油作坊，两天能赚三十块钱左右，比种菜好多了。张玉琴则在家照顾年迈的婆婆。张玉琴的公爹两年前去世，二牛把老人当成自己的亲爹，披麻戴孝把老人送下地。这两年，张玉琴的婆婆身体越来越差，二牛让妻子啥都不干，专门在家伺候老人。
　　二牛夫妻俩孝敬老人的事在杏花村家喻户晓，被村民们传为美谈。
　　这一年七月份，二牛向村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第二年七月份，二牛被杏花村党支部吸收为中共预备党员。
　　第三年七月份，二牛被杏花村党支部按期转为中共正式党员。
　　三年后，张玉琴的婆婆去世。二牛和妻子像对待自己的亲娘一样把老人送下地。
　　第二年春节刚过，闸河镇村主任换届选举全面铺开，杏花村一百多户，一千五百多人。村两委一班人有一半年龄超过五十岁，镇里决定给杏花村两委补充新鲜血液，换届选举先从杏花村开始。
　　村党支部书记、村主任找到二牛，希望他能参加村主任一职竞选。二牛一开始说啥都不愿意，说自己是杏花村的外来户，哪能参与选举？
　　支部书记和村主任都笑了：“二牛，你这样说就错了。你现在的户口在杏花村，又在杏花村入了党，咋就没有资格竞选村主任一职呢？不仅如此，你以后还得争取向村支部书记一职靠拢呢！”
　　二牛盛情难却，答应了去参选，不过他没有一点信心。
　　几天后，杏花村换届选举正式进行。一百多户，一千五百多人悉数到场，镇里也派人到场指导工作。
　　经过第一轮选举，二牛、团结、胜利三个人得票数排名前三，被列为村两委候选人。
　　第二轮选举将在一周后进行，将定出村主任和民兵营长两个人。
　　离选举还有两天时，二牛听说团结和胜利为了竞选成功，在村民们中间四处活动，拉选票呢。
　　团结在村头开了个饭店，自从成了村主任候选人后，团结便在中午和晚上邀请村里有影响力的人到饭店喝酒，不醉不罢休。临走时每人还给一包渡江烟。这几天，团结的饭店天天爆满。团结下血本了！
　　胜利没有饭店，可他有四轮车。他天天趁着上午和下午，开着四轮车到西关山煤矿矸石山拉矸石，去铺杏花村村里和村外的路，且分文不取。
　　有人劝二牛：“团结和胜利两个人都在活动呢！你不抓紧跑跑票，成功在此一举了！”
　　二牛一笑：“我也没有钱去请乡亲们吃喝，更没有能力去矸石山拉矸石铺路，选上选不上，我无所谓！团结和胜利如果能当上村主任和民兵营长，那是咱们杏花村老百姓的福气！”
　　一周后，杏花村换届选举工作在村小学如期进行。
　　经过紧张地投票、计票。半个小时后，选举结果出来了。但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二牛以高票当选杏花村新一届村主任，胜利的得票数少于二牛一百零八票，被选为杏花村新一届民兵营长，而团结的票数竟然没有过半，只能落选。
　　看着选举结果，村民们不禁欢呼雀跃。
　　二牛呆了！团结恼了！
　　两天后，团结把饭店转给了本家的弟弟立亮，自己跑到西关山煤矿下井去了。
　　二牛担任杏花村村主任后，先是跟村支部书记商议，把本村所有有四轮车的党员召集在一起，到西关山煤矿去拉矸石，打算把杏花村村里和村外的路全部铺上矸石路。
　　村支部书记笑了：“二牛啊，你算想对了。要想富，先修路。胜利那几天开着自家的四轮车去铺路时，我就想到这一点了，即便你不问这事，我也得跟你商量！现在正是农闲季节，咱们组织全村党员，有车的出车，没有的车出人，村里有愿意参加的，咱们欢迎，不愿意参加的，咱们也别埋怨！”
　　第二天，杏花村31名党员开着四辆四轮车赶往西关山煤矿矸石山拉矸石。矸石不是免费的，每车需要给矿上十元钱。
　　听说每车矸石得给矿上十元钱，村主任二牛眉头紧锁，他想到了龙城县皇藏峪煤矿当采煤矿长的赵春风。
　　去年，赵春风曾经来到西关山煤矿参观学习，赵春风的妻子李秀莲是二牛妻子张玉琴的表妹。
　　西关山煤矿的矿长宗海是赵春风高中的同学，不过宗海跟赵春风走的不是一条路。宗海是中国矿业大学采矿工程的高材生，大学毕业后直接分到西关山煤矿，从技术员干起，一步步走上了矿长的岗位。而赵春风到皇藏峪煤矿后，从采煤工干起，而后担任了副队长、队长、副区长，直至担任了采煤矿长。
　　正因为有同学关系，赵春风才没拿宗海当外人。中午吃饭时，赵春风打电话邀请二牛前去。赵春风考虑得很周到，他知道杏花村离西关山煤矿离不远，居住在杏花村的二牛很有可能跟西关山煤矿打交道，这次得让二牛跟宗海认识一下。以后，二牛有啥事，就可以直接跟宗海联系了。
　　一听说每车矸石收十元钱，二牛在心里盘算开了，要想修好杏花村村里村外的路，那不是十车八车能解决问题的，不定得多少车呢。没有几千块钱，恐怕挡不过去。有这几千块钱，还能办不少其他事情呢！
　　二牛拿起电话，拨通了西关山煤矿矿长宗海的电话：“宗矿长，我是杏花村的二牛，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
　　“记得，记得，你不是春风的连襟吗，咱们去年在一起喝过酒呢！有啥事，尽管开口，我会尽力去办！”宗海在电话里笑了起来。
　　二牛说：“宗矿长，我们村现在修路，想从你们矿矸石山拉一些矸石去铺路。可是我听说一车矸石得十块钱，我们村资金紧张，不知宗矿长能不能少收一些钱？”
　　宗海大笑：“你们需要多少矸石尽管拉，我马上电话给运输区区长，让他安排这件事，一分钱都不收你们的！”
　　二牛真没想到，西关山煤矿的矿长宗海竟这么义气，一分钱都不收他们的。二牛又感慨，这面子全靠赵春风，没有赵春风，拉多少矸石就得给多少钱！
　　两个月后，杏花村村里村外的路全部铺成了矸石路，村民们走路再也不怕雨天泥泞，晴天扬灰了。
　　三年后，二牛的任期已满，需要重新选举村主任。镇里说先选举新一任党支部书记。随后再进行新一任村主任竞选。这一次，二牛心中数，因为这三年中，他没少为杏花村的老百姓做好事。他带着村民们搞蔬菜大棚，搞养殖业，跑运输。如今，杏花村已成为闸河镇数一数二的富裕村。原先铺成的矸石路已经变成了柏油路，村民们的房子几乎都变成了楼房。村里还建成了敬老院，图书馆。如果选村支部书记，二牛肯定榜上有名。至于下一届村主任谁当，那就不是二牛过问的事情了。
　　可是，妻子张玉琴不这么看。她忧心忡忡地对二牛说：“有些人能共患难，却未必能同享福。杏花村的人我很了解，你这三年没少为老百姓做好事，却也没少得罪人。枪打出头鸟，你知道你哪件事得罪了人，又得罪了哪些人？”
　　二牛一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到啥时候，我都问心无愧！我觉乎着这次选书记，我一定能选上，即便选不上，我也无所谓。说心里话，我早就想回老家四号沟村住了，以前是想照顾你的公公婆婆，现在二老都不在了。咱们再住在杏花村也没啥意义了。要不是担任村主任，我早跟你提起回四号沟村的事了！”
　　张玉琴说：“等等吧。如果你能选上村支部书记，咱们就继续在杏花村住，一旦落选，我就跟你去四号沟村居住，那儿才是咱们真正的家。只是，你现在还是村主任，你咋跟镇里交代？”
　　二牛说：“想走还不容易，咱们村想当村主任的大有人在。胜利、随新、二猛、三壮。他们都是党员，又是致富能手。随便拉出一个，都是村主任的合适人选。让他们当书记他们也能胜任！况且，新一届村主任选举马上就开始了，也许我这次会落选！”
　　几天后，党员们开始进行支部书记选举。选票出来后，二牛大吃一惊，民兵营长胜利当选为杏花村新一届支部书记。
　　接下来又进行村主任选举，二猛票数最高，成为新一任村主任。
　　尽管二牛早有思想准备，可这样的选举结果，也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一连几天，二牛都长吁短叹，借酒消愁。
　　妻子张玉琴劝二牛：“你不是说了吗，一旦落选，咱们就回龙城县皇藏峪镇四号沟村居住，咋还发愁呢？”
　　二牛叹息：“话是这么说，我没想到杏花村的人这样对待我，我伤心哪！”
　　张玉琴说：“你别伤心了，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胜利选书记前，租了一辆车，到相城县百货大楼，给每个党员买了一床太空被，你一分钱没花，空手套白狼，谁能选你？”
　　二牛一惊：“真的吗？你听谁说的？”
　　张玉琴愤愤不平：“我还听说二猛为了当上村主任，除了请人吃饭，还给每家买了一袋十斤重的洗衣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在咱们村已成了公开的事。不信你到村里走走，谁不知道？”
　　二牛茫然，顿了顿，他对张玉琴说：“等两天我先回四号沟村，把咱们的房子调理一下，再把咱儿子的学籍转到皇藏峪镇。等我把这一切安排好，咱们就搬家。好在春风已经在皇藏峪煤矿当了矿长，实在不行，我跟春风说说，到煤矿下井去！”
　　张玉琴急了：“搬回四号沟村可以，但是你下井我不同意！”
　　夫妻俩正在商量着搬回四号沟村的事，张玉琴的表妹李秀莲打来电话，说丈夫赵春风在皇藏峪煤矿正打算组织一些年轻力壮的工人，跟四号沟村的村民打架，让二牛赶快回四号沟村一趟，去晚了恐怕得出大事。
　　听说四号沟村的村民在皇藏峪煤矿工人村南门口路上设置障碍，不让矿上的通勤车通过，赵春风发火了，二牛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皇藏峪煤矿。二牛连衣服也没顾上换，让妻子张玉琴骑着电瓶车把他送到闸河镇，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向百里外的龙城县皇藏峪煤矿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