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5

　　皇藏峪镇派出所所长尹明智刚回到所里，突然接到四号沟村村主任的电话，村主任几乎要哭了：“尹所长，不好了，皇藏峪煤矿来了几百口子工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手里拿着木棍，正围着我们村的人打呢，你赶紧带民警过来，来晚了要出人命的……”
　　尹明智不禁大惊失色，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
　　放下电话后，尹明智立即招呼全所民警，开着三辆警车，风驰电掣般地赶往皇藏峪煤矿工人村南门口。
　　工人村南门口路上，皇藏峪煤矿的工人和四号沟村的村民像沸水里的饺子，打得难分难解，惨叫声不断。
　　一开始，皇藏峪煤矿公安科的民警吃了亏，十多个民警一多半被打倒在地，有两个民警被四号沟村的七八个村民撵得四处乱窜，最后抱着路边一棵树，打算爬上去，没爬一米就被两个村民一人拽住一条腿，拽到地上后，又一顿胖揍，打得两个人哀嚎不已。
　　这时，皇藏峪煤矿的四辆通勤车风一般地刮到出事地点。通勤车停下后，三百名身强力壮的青年工人，嗷嗷叫冲下车，像下山的猛虎冲进混战的人群中，不由分说，抡棍就打。
　　四号沟村的村民一见皇藏峪煤矿来了几百口子工人，吓得魂不附体，掉头想跑，但为时已晚，眨眼间就被皇藏峪煤矿的人包围住。
　　矿长赵春风刚才见矿民警被四号沟村的村民围住、痛打，想上前却被公安科长丁玉成抱住，气得暴跳如雷，心疼那些被殴打的民警，却无能为力。现在形势斗转急下，皇藏峪煤矿几百名工人围住了四号沟几十名，赵春风才长出一口气，他安排公安科科长丁玉成，赶紧把受伤的民警送到矿医院。
　　赵春风大声对采煤二区区长彭向阳、综二区区长孙春风和保运区区长刘福全说：“你们给我狠狠打，要打就打出效果，只要不打死人就行，这次打，至少让四号沟村民三十年不敢到咱们矿惹事！”
　　这几天，皇藏峪煤矿的职工对工人半路遭遇袭击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加上四号沟村民又在路上设置障碍物，全矿职工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半夜冲进四号沟村，对四号沟村来一场“夜袭”。
　　即便矿长赵春风不发话，皇藏峪煤矿的职工也想报复四号沟村的村民。如今，赵矿长发话了，三百名职工憋了多天的怒气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三百名矿工手持塘柴棍，立即对四号沟村的村民进行围攻，打得几十个村民惨叫声不断。有几个村民被打急了，向路南四号沟逃去，矿工们紧追不舍，那几个村民见无路可逃，纵身跳进四号沟，不顾水脏恶臭，凫水向对岸逃去。
　　几十个矿工气得把手中的塘柴棍一起扔向四号沟，有两根塘柴棍正好砸中两个村民的头，那两个一下子沉入水中，旋即又冒出水面，向后面看了看，嘴里嘟囔几句，迅速向对岸游去。
　　这十几个矿工掉转身，去围攻其他村民。四号沟村的村民可倒了霉，三百名矿工像用大扫帚捂蜻蜓一样，把村民们捂倒在地，有的用脚踢，有的用塘柴棍砸。他们有一个原则，打伤可以，但不能打死。
　　一霎时，皇藏峪煤矿工人村南边的路上，一场几百人参与的打斗激烈进行，随时都可能出现人员伤亡。
　　双方打得正激烈，四号沟村村几百名村民拎着抓钩、铁锨、铁棍等物，从村头冲向路边。
　　矿长赵春风一见，不禁大吃一惊，赵春风拿眼一瞅，就知道刚刚从村中冲过来的这群人至少得有五百人，往后看，还有村民拿着器械赶过来。
　　赵春风见情况不妙，立即命令四辆通勤车赶紧调转车头开往矿里。
　　四辆通勤车开走后，赵春风又拨通了矿调度所值班人员的电话：“我是赵春风，你立即通知全矿所有的单位，马上组织人员坐通勤车赶到工人村南门口，人越多越好！另外，让工人村社区中心主任赶紧组织在家的矿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工人村南门口。今天要不把四号沟村的人打服，我这个矿长就不干了！”
　　四号沟村的几百村民刚刚冲到路边，三辆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来。
　　车到皇藏峪煤矿工人村南门口停下后，车门打开，皇藏峪镇派出所所长尹明智第一个跳下车，其他民警先后跳下车。
　　形势比尹明智想象的更糟。见几百名村民手持铁锨、抓钩等物，正向打斗现场冲去。尹明智大声冲着四号沟村村主任喊起来：“赶紧命令村民回去！”
　　尹明智举起手枪，同时命令身边的持枪民警：“一旦场面失控，先鸣枪警告，凡是不听警告的，你们可以开枪，往腿上打，绝不能朝上半身和头上打。”
　　四号沟村村民一听说所长尹明智发了狠话，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却又不甘心离去，只能在原地嗷嗷叫。
　　尹明智疾步奔向矿长赵春风，声音打着颤：“赵矿长，你赶紧把你的人喊过来，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赵春风跟倒流河镇派出所长江大勇是高中同学，关系铁得很，尽管他俩不是把兄弟，但情同手足。他俩的感情不比《三国演义》中的刘备、关羽、张飞差，也不比《杨家将》中孟良和焦赞薄。
　　几年前，赵春风得知采煤二区一队有个队长叫江大勇，他很惊讶。尽管这个江大勇跟倒流河镇派出所所长江大勇不是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关系，可赵春风只要一见到这个江大勇，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倒流河镇派出所当所长的老同学江大勇。见江大勇工作能力强、技术水平高，赵春风多次建议采煤二区区长董运宝重点培养江大勇，如今江大勇担任了采煤二区副区长，这跟赵春风的提携有很大关系。
　　赵春风是个重感情的人，又平易近人。不然，他也不能从一个农民工，一步步走上皇藏峪煤矿矿长的岗位。皇藏峪煤矿的职工都知道赵春风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护犊子。这个护犊子不是护赵春风的儿子，而是护全矿的职工。皇藏峪煤矿的职工，一旦在矿外受点委屈，赵春风只要知道，非为职工讨个说法。赵春风不止一次在全矿干部会上说，谁要无故刁难单位的职工，谁就干到头了，该滚哪滚哪去，这样的干部我赵春风绝不用。不然，前些日子听说思乡饭店的老板潘洪跟采煤二区的职工打架，赵春风也不会恼火。
　　今天，四号沟村民把三辆四轮车开到皇藏峪煤矿工人村南门口路上设置路障，赵春风先是打电话让镇派出所出面，随后他也从矿上赶到出事地点。不知为啥，皇藏峪镇派出所所长尹明智竟然带着民警走了，赵春风很不高兴，心说尹明智呀尹明智，你跟江大勇关系好，我跟江大勇关系更不差，你带着民警来到这儿，虚晃一枪，啥话都没说，啥事都没干就走了，你这事做得不对呀。咱们的关系暂且放到一边，你身为镇派出所长，就有责任维护一方平安，这里剑拔弩张、刀光剑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流血事件。你咋不声不响地走了，怕死你就别当这个所长，你这个所长当得不称职啊？等这件事结束后，我非到龙城县公安局告你一状。你的为人处事跟我兄弟江大勇相差十万八千里哪！
　　见矿公安科民警被四号沟村几十个村民打得四处乱窜，赵春风气得火冒三丈，他气所长尹明智，更气四号沟村村民。赵春风立即打电话调集三百名年轻力壮的煤矿工人，他想给四号沟村那些闹事的村民一个下马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当然，也是给皇藏峪镇派出所长看的。你尹明智不是不问吗？既然你不问，那我自己的梦我自己圆。打出后果，我让你来收拾！
　　所以，赵春风见尹明智二次出现，他不但不高兴，而且挂倒劲。赵春风面沉似水：“尹所长，你这时候来了，你刚才跑哪去了？四号沟村的人挨揍了你来了，还带着枪，你拉着大炮来我也不买你的账。你没看见四号沟村的村民刚才把我们矿上的职工撵得像兔子一样到处乱窜，我们矿公安科的民警有几个受伤了被送进医院了你可知道？”
　　尹明智知道赵春风的脾气，更了解他跟江大勇的关系。江大勇曾经在一起围捕逃犯事件中救过尹明智的命，江大勇不止一次说，他跟赵春风的关系跟《杨家将》中的杨六郎和任炳一样，如果有可能，他也会像任炳那样替赵春风赴死。话说到这份上，尹明智能感觉不到江大勇跟赵春风的关系吗？每次见到赵春风，尹明智都很尊重。有江大勇在场时，尹明智喊赵春风赵哥，江大勇不场时，尹明智便喊赵春风赵矿长。
　　尹明智为自己不辞而别感到愧疚，赵春风埋怨的有道理。不管谁是谁非，作为派出所长，尹明智应该把赵春风和四号沟村的村干部喊到一起，先把村民遣散，把路障撤去，他们几个头头坐在一起，把话摆在桌面上说，而不是靠打斗去解决问题。
　　尹明智正不知该咋向赵春风解释。
　　这时，皇藏峪煤矿的四辆通勤车又呼啸而来，更多的煤矿工人冲下车，足有五百人。尹明智往皇藏峪煤矿方向望去，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像潮水一般朝这边涌来。而且，从工人村里也冲出几百人。
　　尹明智吓得魂不附体，皇藏峪煤矿有职工四千多人，加上工人家属，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三四千人，四号沟村才一千多人。如果这样闹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尹明智带着哭腔哀求赵春风：“赵矿长，算我求你了，你再不让你的人撤走，非得两败俱伤不可！”
　　赵春风一阵冷笑：“这事不要你问，我自己的梦我自己圆！”
　　尹明智真想拔枪给赵春风一下，更想命令民警们鸣枪警告，但他没这样，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这么做。尹明智急得额头上见了汗，猛然，他想到好友江大勇，对，只有倒流河镇派出所所长江大勇，才能劝阻赵春风。尹明智赶紧掏出手机，拨打了江大勇的手机，没想到关机。尹明智又拨打了倒流河镇派出所的值班电话，一问才知江大勇到县里开会了。尹明智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实在不行，只能鸣枪警告了，再不听，就地击毙。真到那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不定得死多少人呢！说不定我这个所长也得命丧这场冲突中，即便不这样。一旦死了人，我这个所长也就干到头了。
　　尹明智只好听天由命了。眼见一场更大规模的殴斗即将发生，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从101省道方向急速驶来了一辆出租车，车到出事地点，车门打开，一个人跳下车来，大声喊：“春风兄弟，赶紧住手，我二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