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一一八）

　　第一一八章无奈的结局
　　领导们的小车开出了大院，夏之阳仍是没有回过神来，他站在那里好半天，如坠五里雾中。牛经理莫名其妙的一席话，把他的心彻底搅乱了。长久的计划，迫切的愿望，一切仿佛如突如其来的秋风，把他的万丈热情扫除殆尽。
　　第二天，黑色的桑塔纳又来了，除了牛经理和陈经理外，李站长和王会计也来了。夏之阳看到这阵势，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看来他们来者不善啊。他猜想一定是要钱的，但事实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李站长把夏之阳叫到办公室，大家刚坐下后，孙主任和张海也来了。牛经理喝了一口开水，开始讲话了：“经过公司领导研究决定，你们东西两个经营处要进行一次大的改革。那就是进行改组合并，东头的厂子不再经营，工人全部到西头煤球厂上班，成立一个燃料分公司。由孙主任全权负责，担任经理，李站长和张海任副经理，工人实行全员合同制，工资按计件发放。不愿意上班的可以回家，按停薪留职对待……”牛经理的话再明显不过了，他这是强行关闭夏之阳经营的厂子。
　　夏之阳听了，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他忍不住地说：“我同李站长签的合同是承包一年，你们要让我干到年底吧？”“什么干到年底？！你的合同在哪儿？口头协议不算数。”陈经理粗暴地打断夏之阳的话，他那脸上常常带着的迷人的微笑不见了，露出狰狞的面孔。“你必须马上把厂子交出来。”
　　夏之阳看到领导们一个个虎视眈眈的样子，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你们言而无信，对我发什么火？再说，当初又不是我主动要求承包的。现在你们要我关门，我的煤怎么办？东头如果不经营了，我们必将失去一批顾客，对谁都没有好处，得到好处的只能是私人煤球厂……”
　　“这些情况我们都清楚，不用你操心。至于你的问题等一会我再说，现在你不要说话。”牛经理不耐烦地说，“城镇居民用煤的供应本取消后，对我们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但我们并没有走上绝路。西头煤球厂在孙主任的带领下，经营的就很好嘛。而你们东头呢，搞的是什么？！工人的意见很大，影响很坏。公司决定，东头的所有机械设备全搬到西头煤球。至于夏之阳所进的煤，虽然质量不能保证，但为了照顾他，我们全部收回，由孙主任和李站长负责接管。如果夏之阳不同意，他必须全部运出，限期销售完毕。你利用国家的地方，赚的钱都让你独自占有了，那么多工人吃什么。夏之阳承包这几个月的费用由煤款顶替，若不够再补交上，一分也不能少。”
　　“他的煤怎么收回？”李站长为难地说。
　　“你们量方算一算不就行了！”牛经理看了看李站长。
　　“我不同意量方，现在的煤价一吨就是两百多元钱，量方只能是大约数。我不想吃亏，也不想占公家的便宜，我要求过称，大家都不吃亏。”听到牛经理盛气凌人的话，夏之阳很生气。
　　领导们互相看了看，不得不同意夏之阳的提议。“那好，装卸费得由你出。”牛经理说，“孙主任安排一下，用西头送煤球的三轮车装好，过磅后直接运到西头就行了。”
　　领导们走后，夏之阳呆呆地站在煤堆旁，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煤球厂即将关闭，心里很难过。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流过面颊。他擦了擦泪水，叹息了一声，交就交吧，省得操那么多的心，受到那么多人的嫉妒。人人都说他用公家的场地赚了大钱，是赚是亏他自己都不知道呢！现在，从公司领导到单位的同事，对他的意见还那么多，何苦呢。与职工们一起上班最好，什么事都不用管，也不用操心。能不能吃上饭是领导的事了。
　　在王会计的主持下，夏之阳库存的煤炭称过了数量，算了一下账，基本上填补了欠交的钱。承包十个月来，除掉几种费用，他几乎没有剩下多少钱。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几个月的经营，单位渐渐有了起色。虽然现在关门大吉，那是领导的事，不是由于自己经营不善造成的。
　　一块大大的牌子挂在了西头煤球厂的大门旁：曹马集燃料分公司。那一天，孙经理穿着崭新的西服，系着鲜艳的领带，神采飞扬。他让技术员吴华买了一盘鞭炮，挂在大门口放了起来，引得路上的行人驻足观看。孙经理又托熟人在镇上的一家印刷厂印制了几千张宣传单，让职工们上下班时，向行人发放。单位又购置了两辆三轮车，孙经理让男职工学会了驾驶，加工好煤球后，有顾客需要送，他们就开车送货上门。每一个顾客来买煤球，孙经理不仅笑脸相迎，还恭恭敬敬地递上自己的名片、产品质量信誉卡、回馈意见表等。
　　夏之阳也作为一名普通工人，在新的分公司上班了。张海虽然挂着副经理的职称，也同夏之阳等五、六个年轻工人一样，每天在车间里干着加工煤球，粉煤等又脏又累的活。车间里的煤球库存满了，没有顾客要煤球，职工们闲着没有事，都聚集在大门旁晒太阳。张海笑着对大家说：“我们两边煤球厂合并后，成立了什么分公司，真是有名无实。阵势是大了，但我们的工资还是计件，有什么意思！”
　　“是啊，加工费还是那么多，以前是五个人分，现在又增加了三、四个，月底不知能领几个钱。”秦伟手里拿着一张刚送来的报纸说，“听说从今年开始，我们的养老保险还要自己负担一部分，真是越改革我们工人越倒霉。”
　　“就是嘛，改革前我们工作清闲工资高，改革后我们拼命干活挣的钱还要上交。什么世道。”
　　“怎么能这么说？”孙经理刚刚为一位女顾客装好了煤球，忙乎了一阵子，来到职工们面前。他听到秦伟的话，不高兴地说。“我们要想法提高煤球质量，占领市场，扩大了销售量，我们的工资不就高了？这要靠大家伙共同的努力。至于养老保险的改革，对你们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们一个月才缴几块钱，大部分还是公司给你们承担。”
　　“几块钱也是钱啊，改革改的我们职工一点优势也没有了。工资靠出苦力挣，退休工资靠自己交，这班上的还有什么意思。”张海发着牢骚说，“老子在自卫反击战中虽然没有流过血，可是也冲锋陷阵过，没想到混到今天这一地步。”他虽然挂着副经理的头街，可同其他工人一样，一天不干活也一天没有工资，所以心理很不平衡，常常是牢骚满腹。
　　“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如果还留恋着过去的铁饭碗，恐怕不行了。”夏之阳听到大家的议论，也忍不住地说。
　　孙经理听到大家议论，与他讲的大道理不一致，就无趣地来到煤堆旁转悠。张海看到他整天不停地忙碌着，嘲笑他说：“孙经理的干劲真够大的，可惜他生不逢时。若是在三年前，这样的干法也许会让单位生意兴隆，可是现在不行了。私人煤球厂到处都是，他们早已对我们形成包围之势。人们买煤球都图个省事，在附近就买了，谁还会这么远跑来买我们的？”
　　“就是嘛，我们又是做广告，又是发传单的，可效果并不怎样好。等过了年，进入销售淡季，我看我们都得考虑自己的出路了。”秦伟摇摇头说，“那天进煤，我同送煤的老板聊了一会，他听说我们一个月才领三百多块钱的工资，不理解地说，像你们这样年轻的小伙子，到哪儿都能出力挣钱，并且挣的钱还会远远超过现在。你们何必要守着单位，在一棵树上吊死？”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们的观念没有转变过来。”夏之阳笑着说，“总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家，舍不得离开。”
　　“是啊，我们这样兢兢业业地守着单位，单位领导却不考虑我们的生活问题。每个月就这点钱，能养家糊口吗！”张海牢骚满腹地说，“我们这些人，就像忠于家的狗一样，尽管饿着肚子，却舍不得离开单位，谁又可怜我们呢。”
　　“不想干可以辞职啊，公司领导早已把话挑明了。人家李站长不是下海经商了，听说上个月他向东北发了十几车皮的面粉，一车皮就是三、四十吨呢，人家可是赚大钱了。”秦伟羡慕地说。
　　李站长虽然挂了个副经理的职务，但自从东头撤掉后，他再也没有上班。
　　“李站长的脑瓜可是够用的。如果东头煤球厂按照他的计划发展下去，搞多种经营，我们的人员分散了，工资肯定比现在领的多。东头那么大的院子闲置着，真是可惜。”夏之阳说。
　　“听说有位私人老板准备租赁东头的大院，用来卖木材，不知是真是假。”张海说。
　　“那个地方人们只知道是卖煤的，干什么生意都不行。物资门市部关门了，挂面厂倒闭了……”秦伟苦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