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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一一四)

作品名称:烟雨春晓      作者:红叶秋      发布时间:2011-11-03 07:21:07      字数:5168

第一一四章绝望与希望
请过假后,夏之阳骑上自行车,顺着三一零国道,直奔杨柳镇。
四十多分钟后,他满头大汗地赶到杨柳镇委大院,看到王斌正在走廊下与人说话。王斌也看到了夏之阳,他有些惊奇地迎了上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夏之阳拉了一下王斌说:“走,我们到外面说句话行吗?”
王斌疑惑地跟着夏之阳来到大院外,“有什么事,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人,超生的?”夏之阳迫不及待地问。
“关了好几个人呢,你说的是谁啊?”
“一位年轻人,叫杨义的?”
“不错,有这个人,你认识?”
“你忘了?有一次我来你们杨柳镇,就是到他家去的。他是我的同事,你能不能把他放了?”
王斌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你曾对我说过,可现在……”王斌为难地搔搔头。
“你想想办法吧,反正得把他放了。至于罚款的问题,让他想办法筹集就是了。”夏之阳从没有求过人,王斌看到夏之阳焦急的样子,不禁被打动了。
“嗯,他的态度还不错。我对主任说说,尽量让他回去。”王斌说。
“那太谢谢了!”夏之阳激动地抓住王斌的手。
“你不要太高兴了,人我是能放,但罚款是没有办法少的,这可是原则性的问题。”王斌说,“并且他不能离开杨柳镇,要随叫随到。”
“可以,我对他说清楚,保证让他在家好好呆着。”夏之阳说。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向主任说说。”王斌说着,转身走向大院。
夏之阳站在冷风中,焦急地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王斌与杨义一起走出大院。杨义又黑又瘦,头发乱糟糟的,显得十分憔悴。他看到夏之阳,苦笑了一声说:“谢谢你了,这么忙还赶过来,你和王干事一起到我家里坐坐吧。”
“我们不去了,你赶紧回去吧,家里谁在照顾秀君和孩子?”夏之阳关心地问。
杨义眼里突然充满了泪水,哽咽着说:“我母亲在家里。”
“你回家吧,想办法把钱筹集好就没有事了。”王斌也安慰着杨义说。
“有时间我再去看你,我要赶回去上班了。”夏之阳对杨义说。
“谢谢你啊,有时间我请你喝酒。”夏之阳拉着王斌的手。
“咱们还客气什么,你现在就走?开水也没有喝一口呢。”王斌挽留着夏之阳。
“我正在上班呢,有时间我们再聊,再见!”夏之阳骑上自行车,匆匆走了。
杨义站在寒风中目送夏之阳走远了,才快步走向家里。
如果夏之阳知道这是他与杨义的最后一面,一定会好好地珍惜。去他家里坐坐,看看病中的秀君。可是,变化莫测的命运啊,总是让人不可捉摸。
一个月后,夏之阳突然听到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杨义夫妻俩自杀了!夏之阳呆坐在磅房里,久久转不过神来,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事实。他无法把杨义和秀君与可怕的死神联系起来。
“他们俩是解脱了,可留下两个可怜的孩子怎么办?”王会计叹息着说,“再苦再难也要挺过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他也是绝望至极了,做生意老是亏本,饭都吃不上。再加上计生办催命似地要钱,威胁恐吓,一般的人谁能受得了?!”李站长也同情地说,“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走绝路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嘛,真没有想到杨义会走上这条路。”
办公室里,好久没有聚集在一起的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感叹着。夏之阳坐在沙发上,听着同事的议论,脑海里一片空白。杨义的诚实,秀君的温柔,还有他们漂亮的女儿,刚出世不久的儿子……这个社会太苛刻了,为什么不容他们生存下去?!他也恨自己,为什么对同事生活的窘迫漠不关心?也许,如果多关心杨义一点,那怕常常去看看,与他聊聊天,谈谈心,鼓励和开导他几句,他也许不会走上这一步!夏之阳陷入了深深地痛苦和自责中,不能自拔。
“唉,我们毕竟与杨义同事一场,一定要送他最后一程。我去叫车,大家马上去。”李站长打了一个电话,十几分钟后,一辆白色面包车开进大院。大家默默地坐上车,直驶向杨柳镇。
杨柳镇的经营点早已关了门,大院里一片荒草。夏之阳和同事刚进大院,就看到杨义的家门口,围了一群人。夏之阳看到大门上贴的白纸,心里一阵酸楚,泪水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去年,他第一次来到杨义家时,杨义夫妻俩站在门口,目送他走的景象,又浮现在脑海。如今物是人非,怎不让人断肠!
杨义的小院里挤满了陌生的人,看到夏之阳一行人来到,人们让开了一条路。一位操办事的人让他们烧了纸,灵棚下,并列地挂着杨义和秀君的遗像。也许是他们的结婚照吧?他们幸福地微笑着,眼神中流露出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夏之阳实在不忍看下去了,他擦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陈经理代表公司领导也来了,他们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旁抽烟、喝水,听着人们谈着杨义的事。
“一包毒鼠强,要了两个人的命。他俩心真狠啊,留下两个孩子太可怜了。他女儿整天地哭着要爸爸、妈妈,几天都不吃饭,身体都虚脱了,现在住在医院里呢。”
“杨义两个人都太老实,双双下岗,没有一分钱,又不会干生意,让他们怎样生活啊。”……
同情、惋惜、悲伤、还有冷漠……夏之阳看着眼前人们的表情,心里非常难受。他感到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地喘不过气来。“李站长,我到战友那里看看。”夏之阳说着站了起来。
“你快去快回啊,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去就是了。”夏之阳匆匆走出大院,就像要摆脱恶魔的追随一样。
彤云密布,也许要下雪了。街上人很少,夏之阳心里一片迷茫,机械地来到镇委大院。刚刚下班的王斌看到夏之阳神色忧郁,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今天你为什么来,杨义的事整个镇子都传遍了,真让人想不到。杨义的自尊心太强了,考虑问题也太幼稚,为了孩子和老人,怎么也不能走这一步啊。”
“苦难不在谁身上谁不知道啊。”夏之阳说,“今天我们不谈这些事。有酒吗?我们好好地喝几杯,一醉方休!”王斌看看夏之阳的脸色,知道他心里很苦。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夏之阳还从来没有向他要过酒喝。他无声地打开柜子,拿出一瓶好酒,又打电话让饭店送了几个菜,他们俩一人一杯地喝了起来。王斌问他单位里的事,家庭的事,学习的事,夏之阳只是应付着,无心谈起这些。他只觉得心里难受,只想借酒消愁。一瓶酒见底了,王斌收了酒杯说:“我们吃饭,有时间我叫上李新和其他的战友,我们再痛快地喝。”
“谢谢你,我要回去了。”夏之阳看看手表说。
“你怎么回去?”王斌关心地问。
“我们单位的同事开车来的,我同他们一起走。”夏之阳摇晃着站起来,拉着王斌的手说:“你上班去吧。”
“我送你回去吧。”看到夏之阳的样子,王斌说。
“不用,我又没有醉。”夏之阳固执地说,告别王斌,匆匆走出镇委的院子。
来到公路上,夏之阳等了一会,没有看到单位的车。冷风一吹,酒意直往上涌,夏之阳心里很难受。不等他们了,走回去吧,走上十几里地,心里也许会好受点。顺着公路,夏之阳向曹马集的方向走去。
小镇西面不远的地方,是镇联办中学。小学毕业后,夏之阳和夏英、郭成等好朋友,就是在这里进行了人生的第一次竞争。经过考试,有的同学被淘汰了,夏英虽然考上了却没有能上,后来嫁人,再后来……夏之阳摇摇头,好像要摆脱头脑里让人讨厌的思想。为什么要想这些事?他还年轻,为什么就要经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忘却吧,忘却那些沉重的记忆,给人生留一点轻松的空间吧。
再向前走,离小镇五公里多一点,就是自己的老家了。在这里,他度过了贫困而又无忧无虑的童年。坐落在村东头的小学校,原来的土屋、土墙早已被打倒,现在已是红砖红瓦的楼房。小学时的老师还好吗?同学还好吗?田野里小麦刚刚露出尖尖的芽儿,……头昏脑胀的夏之阳坐在公路旁,望着远处的村庄发呆。他仿佛听到儿时的伙伴在呼唤,听到晨鸡在啼鸣,听到母亲在家里操劳的声音……太阳已偏西了,风吹在身上,很冷。夏之阳想继续走下去,却感到两腿发软,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坐在公路上等了一会,公共汽车过来了,夏之阳摆摆手,汽车停了下来。夏之阳坐上车,立即就昏沉沉地睡着了。
单位在艰难的处境中,又度过了一年。新年伊始,公司领导下决心改变经营状况。李站长更是急于甩掉包袱,全心经营自己的面粉厂。是该下决心改变处境的时候了,何去何从,职工们都议论纷纷。
是不能再如此混下去了,单位就好像一个衰老的毫无生机的躯体,该消亡就让它消亡吧。新年过后的某一天,李站长把经营处的全体职工都召集来,召开了全体职工会议。
“现在单位的情况不用我说大家也都明白,我们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公司决定,今年走承包之路,大家好好考虑一下,谁愿意主动承包,我们就与他签订合同。”李站长看了看大家,直截了当地说。“承包的时间我们暂定一年,承包费五千元,工商、税务、机械维修等一切费用自理。”
王会计、刘小芳、陈玉、赵勇、夏之阳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就现在的情景,不赔钱都是好事,哪里还有钱上缴?再说,个人承包了,其他的职工怎么办?谁承包必将得罪全体同事……
李站长看到大家都默默无语,无奈地说:“既然大家都不说话,可别怨我独断专行了。我考虑了几天,承包这个单位,只有一个人能胜任,那就是夏之阳!他有能力,又能守得住单位。大家看行不行?”
听了李站长的话,有的人冷笑,有的人点头。夏之阳却深感意外,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公司的意思?”夏之阳忍不住地问李站长,“我承包能行吗?”其实,夏之阳心里想,不就是一年五千元钱嘛,不妨试试。
“是我的意思,但我会向公司汇报的,公司领导也会赞同我的意见。”李站长直截了当地说。
职工的心里都处于矛盾之中,他们都想承包,又怕赔钱。再说他们也不想出这个“风头”,你承包了,大家没有班上了,势必得罪所有的职工,那会有好结果吗?心地单纯,不明世故的夏之阳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想,与其大家都摽在一起吃不上饭,还不如独自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对其他的职工来说,长痛不如短痛,尽早地想办法找一条生路,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夏之阳犹豫了一会,果断地说:“行,那我就干一年吧。”
“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承包期暂定为一年,承包费是五千元钱。至于合同定不定的都行,反正全体职工都在这儿,大家可以作证。”李站长说,“其他的职工可以上班,工资还是按计件发。如果谁不愿意干,也不勉强,停薪留职就是了。”
职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半天,意见很大。他们背后骂李站长不为职工着想,是败家子。嘲讽夏之阳是财迷心窍,不知天高地厚。有的职工甚至跑到公司里找领导……后来夏之阳听说,公司只是把单位的经营权下放给各个站长,并没有确定实行承包的方式。但公司对李站长的做法也是无可奈何,既然把经营权下放了,他当然有权承包出去。公司领导只是冷眼相看,看夏之阳能干出个啥结果。
大院里还有十几吨无烟煤,李站长按进价全拨给了夏之阳个人。“库存的煤给你,也算是给你的启动资金,好好干,我相信你一定能干好。”李站长拍着夏之阳的肩膀,鼓励他说。
职工们都忿忿地走了,夏之阳独自站在磅房前,环顾着空荡荡的大院,踌躇满志。他一定要扭转萧条的经营状况,一定要做到扭亏为盈。私人在路边搭个棚,安装一部煤球加工机都能赚钱,他有这么好的条件,难道赚不了钱?他不信这个邪!这里毕竟经营几十年的煤炭了,知名度还是比私人高。只要保证煤球的质量,保证供应,经营状况一定会逐步好起来。现在第一步就是筹集些钱,尽量多进些煤,货卖大堆嘛。其次,机械要认真地维修一下,加工出高质量的煤球……
周敏带着儿子从学校回来了,看到夏之阳独自站在大院里发呆,就笑着说:“人家都回家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啊。我没有同你商量就把这个煤球厂承包下了,你不会怪我吧?”夏之阳有些不安地说。
“什么?你承包了?”周敏有些吃惊地说,“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你仔细想想,如果承包有利可图,也轮不到你啊。”
“可是,我如果不承包,单位承包给别人,我们不是更没有出路吗?相信我,我会干好的。”夏之阳自信地说。
周敏看着夏之阳,摇摇头说:“你呀,想法总是与别人不一样。既然承包了下来,你有能力就尽情地发挥吧。你不是常常向我说起单位应该怎样做,不应该怎样做吗?从今天起,你就把自己的想法付之于行动,我支持你。”
夏之阳深情地看看周敏,幸福地笑了。
同事们本来对夏之阳都是很友好的,自从夏之阳承包单位后,他们都用敌视的目光看着夏之阳。同事们全走了,没有人愿意帮夏之阳加工煤球。无奈之际,夏之阳只好找到王忠,求他帮忙。
“你放心吧,只要不是田地里太忙,你什么时候叫我,我立即赶到。我还可以找几个人一起帮你打煤球,保证满足你的需要。”
“那太谢谢你了。”夏之阳感激地说,“加工费我一定按时给你结算,并且不比私人的低。”
“我们在一起共事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不相信你?”王忠客气地说。“另外,我给你介绍一位小伙子,他是我的邻居,很能干。他买了一辆机动三轮车,给人家拉货,也送煤球,如果有顾客要送煤球,你就叫他,保证随叫随到。”
“好!好!”夏之阳非常高兴,他正愁没有人帮他送煤球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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