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王室流落天涯

　　拂晓，天色灰蒙。
　　前军尚未渡过渭水河，即与潼关溃败流落下来的一支唐军在河岸遭遇。
　　这一场搏杀，自相残杀持续不到半个时辰。
　　太子李亨赶到河岸，看到对方军装杂乱，居多是关中军兵打扮。
　　他当即大喝道：“御林军全部退下！”
　　大队人马呼啦啦全部撤下来，却见对方军前一名中年将领认出了太子李亨，滚鞍下马跑过来跪倒尘埃泣道：“末将庞宗叩见太子殿下！”
　　李亨大惊失色，望着江岸上自相混战留下的一大片尸首，一时心如刀割。
　　他无可奈何地趋步上前扶起庞宗安慰道：“将军何以从潼关流落至此？”
　　“唉，说来话长啊！太子爷您这是要往何处去？”
　　“走吧，你们也跟我走吧。”
　　缺少马匹，广平王李淑指挥着从水浅处渡河，集中马匹驮载运送官眷妇女，忙了整整大半天。
　　大队从奉天县北上，新平郡太守薛羽早已逃走，再致安平郡亦是如此，直到彭原乌氏县，太守李遵出城门相迎，奉上衣物干粮等接济。
　　李亨在此处得以凭添数百名军兵，大队继续向平凉行进。
　　
　　三百来口人的饭菜，相对还是比较容易做的。
　　七乐女另加上十余名御厨，较比前几天轻松了许多。
　　护驾的千余御林军和沿路聚来的军队，另行扎营起灶，余下的文武官员、官眷、太监、宫人等归为官灶。
　　厨灶就设在平凉郡衙，午时许，张去逸的丫鬟风春、阿来过来打饭。
　　慕容莲趁机低声问道：“凤春姐，到了这平凉就不走了吧？”
　　“不好说啊，”凤春压低了声音，“午前听千岁爷跟张娘娘闲谈时说起了这件事，说是要在平凉这地方收集些粮草，贴出来告示却是招募兵勇的。”
　　阿来补充说：“方才，朔方留守杜洪渐将军派李涵先生赶来勤王护驾，太子爷好高兴呢，说是不过来娘娘这边用膳了，单让御膳长官专事烹制了酒菜款待李判官他们，还有河西司马裴冕将军也将率部赶来勤王。“
　　她们为张娘娘取了饭菜转回内院，所谓内院不过是太守腾出的几间府库。
　　宫女和乐女们全住在府库院西的柴房里，尽管如此，能有个栖身之所总比在路上奔波好得多。
　　从马嵬坡到平凉行程数日，端的是人困马乏。
　　大家忍饥挨饿支撑着来到平凉，如同到了天堂一般。
　　看看在没有官眷人等前来取饭，厨工、宫女们方才开始用膳。
　　这是自逃出西京以来较好的一顿餐饭，蒸了十几锅面馍，炖了六大锅肉菜，另给太子与客人那边也另做了四道菜。
　　众人吃得蛮香，慕容莲顾不上用饭，惦记着乐妹还躺在柴草房里。
　　她虽然好了些，胃肠还是很虚弱，胃腹虚寒痛，周身乏力，一时还做不了活计。
　　慕容莲为她盛了一小桶稀粥，带了四个面馍，全装在食盒里，上面用黄色绣龙布罩了，捧着带去柴草房。
　　临时的御膳房距离柴房很近，不到百余步远，她是等于除了这个门进了那个门。
　　“姐姐......”瘦高个的乐妹支撑着从草铺上坐起，还是头晌帮她洗的头，梳理了长发盘起发环，此刻她人仍显得面容苍白。
　　乐妹在众姐妹之中年岁最小，今年方刚十九岁，是十三岁时进宫的。
　　“慕容姐姐，”她坐直些，以感激的目光看着慕容莲，“你真好，这一路走来，没有阿姐的照顾，奴家怕是早扔在路上，躺在荒郊野岭了......”
　　“甭说那些不吉利的傻话，不是俺一个人，还有其她姐姐们一路照应你，那个不疼你搀扶你呦？”
　　慕容莲边说着话边把食盒放在她面前昵声说：“今晌多吃些主食，身上也好有力气，姐姐也正饿着呢陪你吃......”
　　她麻利地忙着摆碗筷，嘴里不停絮叨着，那样子很像个年长的主妇。
　　
　　午膳用过，众人皆是饮过了水酒。
　　连日来，在李遵太守陪同下，太子李亨到平凉马驿挑选补充了万余匹良马，准备扩充军队。
　　李亨就在他的临时住地，利用饭后这机会召开一次临时会议。
　　更多的建议，李涵已在席间陈述过，他随后强调说：“这平凉自古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此处如今粮源不足，兵员难济，若太子爷移驾灵武，北可调集诸城兵力，西可借助河陇之师，东可会师郭子仪大军，南可待伺机收复失地，实为关乎大唐社稷之福祉......”
　　李涵是朔方留后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解读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等灵武官员委派到灵武的代表，前来迎接太子大驾光临灵武。
　　“这个嘛......”李亨还在犹豫，连日来，他心情十分沮丧，尤其是安禄山大肆抓捕杀戮唐室宗亲之后，他心中一度有些绝望，感到匡复大唐基业已是遥遥无期，“还请诸位爱卿说说看。”
　　其实，到会的主要是宰相李静忠等几位近臣，包括广平王李淑，建宁王李倓、以及张娘娘。
　　“依臣之见，”李静忠旋即表态：“就依李判官的建议甚好，是该早些移居灵武。”
　　“儿臣以为可行，“长子李淑点头表示同意。
　　”儿臣也以为可行，”李倓道：“灵武乃是朔方军本寨，如今兵精粮足，却是个好去处。“
　　“当断不断必生祸患，”张去逸意在提醒太子，“太子爷宜早作定夺。”
　　“嗯，”李亨终于点头，他当然明白时日不等人，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如同面对乱麻，是该果断理出个头绪来。
　　而移驾灵武，或许是个万事开头难的好开端吧？
　　“那，”李涵见太子爷终于应允下来，继而又问：“是不是应该晓谕郭子仪将军呢？”
　　“当然是要传报的，等到了灵武再传谕吧，”李亨道：“暂时就此定下，我等还要在平凉再住几天，主要是招募兵勇，此外呢诸位连日奔波也该多歇几日，养精蓄锐嘛！”
　　
　　傍晚时分，用过晚膳。
　　宫女们不愿歇在柴房里，相约着来在廊檐下透透空气。
　　慕容莲注意到，张娘娘亦是挽着太子爷的肘弯在院子里一排杨树下散步。
　　卫队士兵在距丈余外缓缓尾随，看他们夫妻亲昵的样子，甘七娘笑道：“张娘娘真是好福气啊，可惜韦妃娘娘却是没能从长安逃难出来.....”
　　往下，无人搭话接茬。因为张娘娘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太子爷对她确实是恩爱有加。
　　叶荣挽着夏蔓的手，平静地向前探视。
　　天宝姑娘张大一双天真无邪的水眸，脸上露出浅浅微笑。
　　唯独念奴没笑，她还没从思念杨贵妃娘娘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慕容莲搀扶着乐妹，靠在栏杆旁乘凉。
　　想当年，慕容莲心中暗暗感叹着，太子爷最先娶的是章敬娘娘吴氏，先后被迫与吴氏、韦妃解除婚约，因宫廷事变才娶了张良娣。
　　吴氏、韦氏、张氏皆生育有皇子生有王子或公主，只是苦了韦妃被迫削发为尼，独自居住在宫中佛舍......
　　此时，张去逸挽着李亨的肘臂，两人正在交谈着李涵午间建议的相关话题。
　　“静忠，”张去逸如此宠称着宰相，“对于前去灵武的态度是赞成的，还有广平王他们的意见，都应该考虑到的，这是关系到唐室社稷存亡的大事呀......”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着，“李亨道：“前些天我心里有些顾虑，担心我们的军队抵挡不住安禄山的铁骑，尤其是潼关一役，陇东陇西主力几乎全部损失殆尽，眼下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朔方军这支劲旅了，而长安之安守忠、洛阳之安禄山、范阳之史思明皆是拥兵强悍能征惯战的主......”
　　我们不能只有逃难的份儿，也要争取主动嘛，“张去逸进一步安慰道：“等到去了灵武，一定会有各地的部队前来勤王。”
　　“诸位要臣已与李涵多次沟通，李静忠也是屡次鼓动本王到灵武登基，我是担心这事情是要经过父皇颁诏下旨方能行大礼，自行擅自登基，那可是忤逆的事情啊。”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张去逸自有她的想法，她当然希望夫君早做皇帝，她顺理成章自然就成了皇后。
　　“父皇年事已高，”张去逸进一步又说：“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竟然自己的爱妃都保不住，又怎能去号令天下？”
　　
　　是夜，隆国寺禅殿讲经结束。
　　众僧起身准备归舍休息，法慧趁着师父喝水走上前去请示道：“师父，徒儿想往川蜀那边走一趟，我想要亲眼见到妹妹平安无事。”
　　“嗯，亲情至上，出家人也要讲亲情嘛。”空静长老慈祥地说，“你去吧，顺便还可以为大唐社稷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
　　“徒儿还有个请求，想带上环施主，帮她去寻找韦妃娘娘。”
　　“好吧，为师答应你，上次进京扑空未能如愿，此番还是让法觉、法能陪你一路同行，三人同行天高路远也好有个照应。”
　　“徒儿谢过师傅！”法慧心怀感激地跪地称谢。
　　“好生歇息一夜，明日起早就出发吧。”空静长老并没有多说些殷殷叮咛之语，但师父深沉那慈祥的眼眸中无时不在透露着关爱。
　　他向来崇敬师父，不仅仅是徒僧崇敬师父，更主要的是空静长老为人处事那一贯的豁达大度。
　　那是做为一位长辈在历历饱经沧桑之后，早已悟透世事艰险与人情冷暖，因此才会那么通情达理以善念为本慈悲为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