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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一〇二)

作品名称:烟雨春晓      作者:红叶秋      发布时间:2011-08-29 10:45:53      字数:5184

第一〇二章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乌云密布,天空阴沉得可怕,夏之阳刚回到单位,就下起了小雨。淅沥的秋雨,下起来就是两、三天,没完没了。整天守在单位里,让人感到闷闷的。晴天买煤的人都很少,下雨天光临的顾客就更少。单位的大院里显得更加空旷,职工们也是点过名就不见人影,领导也懒得过问。
中秋节到了,小雨仍是下个不停,“正月十五雪打灯,八月十五云遮月”,此话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上班点名的时候,赵站长说,如果雨不停的话,大家就不必要来上班了,单位里有两个人值班就行。大家听了,都很高兴。
夏之阳虽然被安排值班,但没有顾客来,他完全可以安心地在家里呆着,同不上班也没有什么区别。中秋节那天,母亲和妹妹,以及哥哥全家都来了,嫂嫂帮着妈妈做了十几个菜,他们全家团聚在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了一个团圆的中秋节。
哥哥看到夏之阳的书架上摆放着那么多书,笑着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你读了这么多的书,为什么不去尝试着创作呢?可以先写点短篇的文章,向报社投稿。”
“我也在写,只是自我感觉不怎么样,没有信心去投稿。”夏之阳说,“我做梦都想发表自己的作品,可是,发表作品真是太难了。”
“他呀,一有时间就拿着书读,都快成为书呆子了。”周敏听到他们兄弟俩的谈话,笑着说,“他每天也在写,写满了日记本就丢在一边。可是写的再好,不能发表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我写的那些只能算是练笔,还达不到发表的水平。不过,功到自然成,心急喝不了热粥,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大器晚成嘛。”夏之阳自我调侃似的苦笑着说。
哥哥听到他俩的对话,也笑了:“你既然喜欢文学,喜欢写作,明年你考上成人高校后,干脆就报考中文专业。系统地学习了中文系的课程后,对你的写作一定大有帮助。”
“我早想好了,考上后就报汉语言文学专业。我喜欢读文学书,学起来也不费劲。”夏之阳笑着说。他多么渴望补上人生这一课,渴望进入知识的海洋。
金秋十月,十四大在北京隆重召开了。在十四大报告中正式提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开放将沿着既定的路线阔步前行。
每天报纸的内容,大多都是关于十四大的。在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夏之阳独自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读着刚送来的《人民日报》。上面用整版的篇幅报道了十四大通过的文件。工友们谁也不喜欢看这样的内容,他们聚集在营业室里,或者在磅房前的大树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有的同事干脆打起了扑克。
夏之阳认真地读着十四大报告,心里想了许多。社会在变革,永远不会停止,作为社会的一分子,必须学会适应社会,而不能抱怨社会,逃避社会。怎样去适应急剧变化的社会?像同事们这样消极地工作,是绝对不行的。
夏之阳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看电话,猜想一定是公司领导打来的,不是检查就是汇报。他不想去接,可是,夏之阳看看门外,一个人也没有,电话铃仍是响个不停。他只好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话筒。
“喂,你好!”
“是曹马集煤炭经营处吗?”电话里说。
好熟悉的声音!夏之阳一怔:“是啊,你是……”
“我是杨柳镇镇委的,找夏之阳。”对方说。
“你是王斌?!”夏之阳惊喜地说。
“对!你就是?这么巧!你小子也坐办公室了?”王斌快乐地说,“怎么?工作忙吧?也不来找战友玩了。”
“忙什么!每天只是守在单位里,就像坐监狱一样,闷死了。”夏之阳诉苦似的说。
“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干什么都那么一本正经的。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你向站长请一天的假,来我们镇上玩玩。我再邀请几位战友,大家快快乐乐地喝一场。”王斌热情地说。
正式上班以来,夏之阳极少请过假,也没有休过班,尽管没有一分钱的加班费,他仍是无怨无悔地工作着。他认为作为一名司磅员,不能轻易地把工作岗位交给别人。毕竟他管理着几百吨煤炭的库存,如果随便交给别人,将来库存的数目对不上,是谁的责任?说不清道不明的,还不是自己背黑锅?
“有时间我一定去。”夏之阳推诿着。
“什么是有时间?明天是星期天,你来吧,我准备着好酒等你。”
“你不知道,越是星期天我们越是忙,请不掉假啊。”夏之阳为难地说。
“那你就星期一来,这总行了吧?”王斌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
“好吧,我现在就请假去。”夏之阳说。
“这就对了,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星期一见!”
挂上电话,夏之阳刚拿起报纸,杨义走了进来。他奇怪地四处看看说:“咦,我在外面听见你说话,怎么没有人?”
夏之阳笑了:“我在接电话,是我的战友打来的,他就在你们镇委上班呢。”
“在我们镇委?叫什么名字?”杨义问道。
“他叫王斌,在镇计划生育办公室上班。”夏之阳介绍说,“我们在部队时是一个中队的战友,是与我关系最好的老乡。刚才他邀我星期一去你们镇上玩呢。”
杨义听了,很高兴地说:“好啊,后天我正好有事回家,我们一起走。”
“那太好了。”夏之阳高兴地说,“我还没有到你们家去过呢。”
“我家太寒酸了,比不上你们家。”杨义脸上露出一丝忧愁的神色。
“我家有什么啊。”夏之阳苦笑着摇摇头。比起刚结婚的年轻人的家庭,夏之阳的家景也算清苦了。在两间单位分的旧房子里,除了周敏带来的一套家具外,就是夏之阳自己做的一个大书架,那是用包装木箱拆开后订成的。唯一值钱的家当就是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
“你们是双职工,两人都可以领到工资,又没有太多的家庭负担,可我们……”杨义长叹了一声。
夏之阳听说过扬义的妻子原来在纺纱厂工作,妻子的工作是杨义拿出仅有的三千元钱买的。可是她只工作了一年,纺纱厂就倒闭了,老板携款潜逃。厂房和生产设备被法院拍卖还了银行贷款。工人一年多的工资,还有三千元的集资款,都打了水漂。
他们的父母都在镇上,年龄也大了,靠微薄的退休金维持生活,有时老人们还得周济杨义平时的花销。他妻子憨厚老实,没有技术也没有能耐,失业后,干了几次生意都亏损了,暂时找不到工作,只好在家里带着孩子。
“现在我们单位好歹还能发上工资,如果有一天领不上工资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杨义愁眉苦脸地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愁什么,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夏之阳鼓励杨义说。其实,他也常常为前途担忧。夜深人静的时候,周敏和儿子熟睡了,他思前想后,久久难眠。作为一家之主,作为一个男子汉,如果失去了工作,不能养家糊口,那将是多么难堪的事。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我常常感到自己好像被社会抛弃了,对急速变化的现实感到无所适从。”杨义摇摇头,忧郁地说。
夏之阳看到杨义削瘦的面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星期一那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凉风拂面。几朵悠闲的白云,静静地飘浮在高远的天空。夏之阳向赵站长请假,他欣然同意。告别母亲和周敏后,夏之阳和杨义一起骑着自行车,顺着310国道向东驶去。
朝阳的金辉透过晨雾,洒向广阔的田野。地里的玉米和大豆已经收割完了,早些种下的小麦,从平整的田野里露出鲜嫩的幼苗。小麦尖尖细细的叶片上,带着晶莹的露珠。那细如钢针一样的麦苗,刚一出世就经受着风霜的侵袭,又经过一个冬天严寒冰雪的考验,终将迎来万物复苏的春天。在惠风艳阳中,麦苗会迸发出几个月聚焦的能量,迅猛地生长、拔节、扬花、结实。公路两旁的杨树有碗口粗细,略带寒意的晨风吹过,不时有宽大的叶片从茂盛的树枝上飘落。
公路上车辆很少,行人也不多。他们迎着朝阳,说说笑笑地骑着自行车。离开小镇三、四公里,就到了夏之阳初中时的学校。从公路向南望去,约一华里处,有两排高大的杨树掩映着学校高高的围墙。校园的后面,当时的寝室还在,而位于寝室前面的教室,已由普通的瓦房变成了四层高的教学楼。
“那就是我上初中的学校,转眼之间十多年过去了,真是光阴似箭啊。”夏之阳指着南面的学校,无限感慨地对杨义说,“我上初中的时候,这条公路刚开始修建,筑路工人从北边的小河里拉土筑成高高的路基。我和几位好同学常常来到路基上玩,晨读。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上,嗅着新鲜泥土的气息,看着朝阳慢慢地升起,田野里的雾气逐渐散去……”夏之阳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他想起初中时最好的同学朱军、张明、王影等。课余时间,他们常常一起偷偷地跑到田野里嬉戏,跑到北面的黄河故道里摸鱼,捉青蛙。蓝天,白云,绿水,惠风,还有盛开的桃花、杏花、梨花、苹果花……回忆起这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像是昨天的事。可生活匆匆而过,时过境迁,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沉侵在学生时代的回忆里,夏之阳的情绪波动很大。他对杨义说:“没有好好上学,也许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上初中时,父亲到了退休的年龄,我就顺理成章地接了班,进了单位工作。能接班当上正式工人,谁还有心思读书。那时我们物质局还非常红火,考上大学也不一定能分到那么好的工作。我退学后进了单位,同学们都羡慕死了。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有几个同学考上了重点大学,当上了工程师,医师,有的干生意成了富翁,而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混到这个地步。”
杨义的话也戳到了夏之阳的痛处,他看看杨义,百感交集,一时竟沉默无语。
随着太阳的升起,气温在逐渐升高,但仍是改变不了中秋时节的清凉。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程,他们终于到了杨柳镇。来到小镇上,行人和车辆明显地增多了。镇西边有几个水泥预制厂,他们生意兴隆,拉楼板的四轮车很多,发出刺耳的响声。
“走,先到我家去,吃过饭后,你再去找战友玩就是了。”杨义热情地邀请夏之阳。
夏之阳知道杨义的家就在杨柳镇煤炭经营处的大院内,他也很想去看看,只是他答应了战友中午的聚会,不能失约。他犹豫了一下说:“行,不过我不能在你家吃午饭,战友都在等着我呢。”
“可以啊,先认认路,以后有时间再去我家也行。”杨义没有勉强他。
向南穿过陇海铁路线,就来到了杨柳镇经营处。进了大院,冷冷清清的,去年底夏之阳在这里发放煤本的热闹景象不见了,没有几个顾客光临。烟煤场地里长满了荒草,无烟煤也只有很小的一堆。一位不认识的年轻女职工坐在磅房门口,懒洋洋地织着毛衣。她抬头看到夏之阳和杨义,不热不冷地招呼了杨义一声,又低头编织起来。
穿过空荡荡的大院,来到厂子的东南角,又有一个独立的院子。进入角门,是一条很窄的小路,路面黝黑,是用煤矸石铺成的。小路的两旁,有四、五户人家,杨义的家住在最里面。
一扇破旧的门虚掩着,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杨义轻轻地推开门,高声地说:“秀君,在干什么呢?来客人了。”
“哦,你怎么现在来了?”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少妇从小小的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用围裙擦着手,抬头看到夏之阳,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着打招呼:
“你好,快请进屋。”
“这位是我的同事,就是我常常向你谈起的司磅员夏之阳。”杨义介绍说,“快去倒开水。”
“好,好,请到屋里坐。”杨义的妻子秀君热情地说着,转身向厨房里去拿开水瓶。
秀君中等身材,瘦瘦的,留着短发,衣着十分朴素。她不是很漂亮,却让人见了一面就忘不了。也许是她散发着特殊的气息吧,是多愁善感,还是睿智深邃?说不清。
不一会,秀君拿来一只粉红色塑料外壳的开水瓶。她从桌子上拿过两只玻璃水杯,先倒些水冲洗了一下,又放了少许茶叶,冲上开水,恭敬地递给夏之阳。
夏之阳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偷偷地打量着房子里的布置。这是两间相连的职工宿舍,每间只不过二十平方米左右,放上一套组合家具,显得空间更加狭小了。
正面墙上,挂着一张有些发黄的毛主席像,靠着墙,有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放着一套玻璃茶具,还有一张放大的“全家福”照片装在玻璃框中。照片中的杨义神采飞扬,一身深蓝色的西服,洁白的衬衣,打着鲜艳的领带。秀君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色上衣,幸福地笑着,比眼前的她显得更加俊美。在他们中间,有一位三、四岁的女孩,带着甜甜的笑容,那双眼睛特别像秀君。
“女儿上学去了?”杨义深情地看着妻子说。
“我送她到学校后,才回到家里收拾一下家务,你们就来了。”秀君温柔地看看杨义,又看看夏之阳。
“你们先坐着,我去街上买菜,中午你们俩好好地喝几杯。”秀君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围裙。
“我中午不能在这里住下。”夏之阳微笑着说,“战友们正在镇委大院等着我呢。”
“你第一次到我们家来,怎么能不吃饭就走呢。”秀君真诚地说。
“你不要勉强他,就让他走吧。”杨义笑笑看着妻子说,“他啊,性格犟得很呢。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
夏之阳和秀君听了,都笑了。
“有时间我一定会到你们家做客的。”夏之阳站了起来,肯定地说。
杨义也站了起来,与妻子一起客气地把夏之阳送到小院的角门外。夏之阳走到经营处的大门口,回头看到杨义两个人仍站在门口,目送着他。
越过陇海铁路,就是杨柳镇最主要的一条街道,路面用水泥铺成的,很宽。街道的两边,栽着仅有一米多高的松柏树,在秋天的艳阳下,充满生机。新建的店铺虽然都开着门,却很少有顾客光临。向北步行四、五百米,右拐一百多米就到了镇委的大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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