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品名称:巨浪滔天 作者:云端轻舞 发布时间:2016-02-11 10:10:12 字数:5899
李全遭到杨大明二次半路拦截敲诈,对坐一家茶馆。起先态度决绝,后来看到自己那两颗假牙确确实实在这个可恶家伙的手里。加之这个家伙对他左右要挟,他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了。没有几分钟,他整个身子都哆嗦了,面前的杨大明仿佛成了一头猛兽,感觉张开血盆大口要活吞他,实在没有一点力气来抗衡了。以前为了女儿抗衡过,只能是躲过了一时,没料到这个家伙还有一招。现在还是为了女儿只能妥协,要不然弄不回自己那两颗假牙,被这样的无赖黏上肯定没完没了。唉!这个家伙不知道要多少?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杨大明:“二十?”杨大明听到这个数字一下子跳到他身边,嘴巴咧开:“李叔,您打发叫花子了,太少……”李全盯了李全一眼,扭过了头,“不要叫我,我们之间已经恩断义绝,没有必要假惺惺,太少给你五十万?”杨大明突然高兴地吹了一个响哨,又一拍手:“爽快,就五十万,这样就一切结束了。”
李全口里答应得爽快,胸口掏钱的时候看了一眼昏黄的灯光,心也昏暗了,仿佛从胸口掏出了他的心肝喂了狗,让他的心里比死都难受。鼻子上的紫疱不住地颤抖,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身子都软了……
两颗塑料牙换了五十万,太划算了。杨大明脚步轻松走在去夜市的路上,口里哼着迟志强不着调的歌:“钱呐,你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刮了李全心头肉……”他自己也不知道唱什么,反正他是太高兴了,胡编乱套唱了一会停一会。拍打着啤酒肚,看着一家烧烤店。这家伙好像饿了,巴咂了几下厚嘴唇朝着烧烤店走去。叫烧烤店,其实还有烙饼,肉馅饼,手抓饼。一到晚上,吃烧烤的人很多。一个大帐篷里面三张桌子前客人坐的满满的。有夫妻,情人,学生。他们吃着,笑着,说着。
“先生吃啥?”店主问杨大明。杨大明看着火炉上平底锅里,摊好了一张肉馅饼,还有一股肉的香气,夹着葱花茴香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孔。他更感觉肚子咕咕叫起来,对店主说:“来两张肉馅饼。”店主爽快地答道:“好咧,肉馅饼外黄里嫩,保证先生吃了忘不了。”店主用食品袋包好递给了他。他接过来,扒开食品袋张口就咬了一口。软榻,酥脆。以前有身份的时候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小吃店,原来这样的地方才是食欲享受。他嚼动得很快,正当下咽的时候听到身旁有一个男吃客说:“殴打陈浩父亲的两个陕西棒子被抓了。”又一个说:“不知道为什么打一个死老头。听说是到陈浩家里找摄像机,没有找到”。
“陈浩一个停职干部,不知道以前黑了什么人,报复他了。”
“肯定背后有人指使,不可能两个陕西人无缘无故来山西打他父亲。”
“现在反腐风头正紧,有些贪官如惊弓之鸟,疑心太重,生怕被人掌握了违法事实。”杨大明听到两个吃客对李全议论纷纷,他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得意地眯起了眼睛:呵呵,一定是李全指使人干的,李全马脚露大了,两个陕西棒子能守口如瓶?李全啊李全,我出了国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你就不一样了,等着共产党涮你吧。
“公安局就能抓那些小罪犯,破获一些偷鸡盗狗案子。桦林山上发现的七具尸体现在都没有抓住犯罪分子。”还是那个吃客说。
“你们知道什么?”
杨大明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停顿了嘴巴,转后头看到是张宁。再看,另外一张桌子前还坐在张胖子,实在碰巧了,遇到这两个东西了。他赶忙转回了头,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想离开,却又身不由己地坐下了。又听到一个吃客说:“掩埋七具尸体的人不止一个人吧,起码有一个同伙,公安局现在主要收集有力证据,证明杨大明就是掩埋七具尸体的人……”
“你们怎么知道,比我也清楚。”张宁瞪着眼睛说。
“呵呵,看来张老板比任何人清楚,刚刚还说‘我们知道什么’,看来是你知道了,说出来大家听一听,乐一乐。”和张宁同坐在一起的一个男性吃客身子探前说。
“我,我,我清楚个头,现在不说!以后告诉你们,可你们要请我喝酒!”张宁说得神秘兮兮的。身边的两个人一拍胸脯保证:“一定,一定!”
在一旁的张胖子一直没有开口,吃着手抓饼。也许是没有熟人和他搭话罢了。
杨大明听到张宁的话,他感觉脖子被人勒紧了,难以咽下嘴里的东西。怎么办?他觉得张宁这个家伙太狠毒了,以前两次张口无果已经恨他恨得要死。搞死他的心早有。眼前又听到张宁这样嚣张的话,他能放过他吗?就是出国也要首先“搞定”他。否则,杨大明咽不下这口气。杨大明只是咽不下“一口气”,难道就这样简单?谁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杨大明站起身,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转身就走。他出了烧烤店,躲在一颗大树下,看到张胖子和一伙人出来了,他偷偷跟在张胖子后面……
李全手里握着两颗塑料牙,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和杨家的缘源在杨大明这一代彻底决裂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如果没有当年杨德仁大叔的帮助就没有他李全的今天。杨大明这个兔崽子让他寒透了心,唉!随他去吧。他再没有什么手段可使了,不再恨他了。倒是恨自己的命从小到大好苦啊,他一吸鼻子两颗泪顺着斑白的两鬓流下:
刚刚解放的中国,处于贫穷落后的阶段。李全从三岁失去了父亲,母亲后嫁,六岁的李全已经记事了。那年夏天,他出了一身水痘,脸上都是,痒的不住地挠。母亲为他在山上挖了草药,火烤干碾成碎沫敷在身上,脸上。继父看到骂道:凃了一身一脸,半夜碰见分不清是人还是鬼。妈妈反驳了一句:孩子已经病成那样了,你不管罢了,还嫌弃。李全爬在炕上,上身穿了一件白色长衫,瘦得两个肩胛骨从布衫的外面都看的清清楚楚。出气一口大,一口小。那样子就等“卷席筒”了。继父白了一眼:没有希望了,还是少招惹他,给我儿子惹上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母亲听到这样绝情的话也不敢开口,眼泪巴塔巴塔掉下来。从此,继父不让母亲照顾他,怕给他的哺乳的儿子传染了。
每当继父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偷偷给他洗洗,喂些吃的。天无绝人之路,过了半个月,在母亲的照顾下他慢慢好起来了。继父一直嫌弃他,天天让他上山打猪草,否则没有饭吃。一天下午,出门还好好的,当上了山时突然雷电交加,一会就下起了大雨,六岁的他躲在一颗大树下避雨,等到雨过去时已经天黑了。他提着空蓝子回到了村。缩着小脑袋溜回自己家的墙外,他不敢回去,趴在墙头上看继父在不在家?看到继父不在家,他遛了回去。母亲看到他回来了,放下吃奶的弟弟,下地给他勺了一碗粥说:儿子,妈妈正担心你还没有回来,准备给弟弟喂奶后出去寻找你,冷了吧?他摇了摇头端起妈妈手里热气腾腾的粥大口大口吃起来。妈妈说:慢点吃,孩子,你继父不在了,慢点吃……
死婆娘,我养着你们老小,吃我喝我,我还成恶人了,背地里就说我坏话。兔崽子打的猪草在哪里?继父好像土行孙一下子冒了出来,凶神恶煞地瞪着六岁的李全。
当啷,一声,他手一抖,碗掉在了地上打得粉碎,他吓得抱住了妈妈,胆怯地看着继父,如同小鸡看一只老鹰可怕。
看我干什么,过来,不干活还吃饭,摔盘子又打碗,谁能养得起你这个兔崽子。啪啪啪……他的小瘦屁股上连连挨了继父好几巴掌,他张着嘴不敢哭出声。继父不知是在他瘦屁股上打麻了手,还是用力过重闪了胳膊腕子,一直手握住打人的那只手腕不住地摇晃。
下雨孩子哪里能打猪草,你想拷打他就不要找理由了。母亲为儿子说话了,哪知道激起了继父更大的火气,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拽:拷打他的名声我担上了,我就真拷打他了,今天就不要他了,我没有义务抚养他,滚出去……
继父如一头猛兽,将他拽出了家门。母亲看着儿子被拽走,没有一点点保护的办法,就是掉眼泪。
被养父拽走的那一夜,他住在了猪窝,和母猪睡在一起。母猪对陌生的他不欢迎,哼唧哼唧猪蹄子弹他,他想出了办法给母猪挠痒痒,母猪才接受了他。半夜里,他冻得瑟瑟发抖,紧紧贴在母猪身上……
李全想到此,老泪纵横,鼻子抽搐起来,手按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来……
“老李,你,你哭了?”是张秀站在他面前,看到丈夫的泪她也泪眼汪汪的,以为丈夫为了女儿的病掉泪,“老李,巧的病你不是说请专家了,泡汤了?”
“没有,专家明天就到,设备已经安装好了,明天巧就正式治病!”他吸了一口气,擦了泪,看着妻子说。
“那你还哭什么,吓我一跳!”张秀扑在丈夫怀里。
李全摸着妻子柔弱的肩头,心里五味俱全,善良的妻子啊,从来对自己的丈夫特别信任,以前穷到什么程度都没有抱怨,对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自己有这样的老婆做男人一辈子值得,当初娶她受多少艰难困苦也值得:
二十四岁那年,他已经当了七年的西藏兵。熬到了转业,回到了陕西行政单位工作,生活依然很艰苦。一个月三十元工资,平时连新鞋子也舍不得买,就是过年买一双穿几天就放起了,等再一个春节穿。干部下乡他被派到一个叫西漳镇的地方工作,认识了镇长的女儿张秀。有一次开会,他穿了一双破了脚后跟的鞋子,走起路来啪啦啪啦地响,到了会场,众人都看他,他恨不得一下子走到座位上坐下,走快了反而鞋子跑前了,有的人掩嘴偷笑,有的人窃窃私语,还有的指手画脚。出了这样的笑话他真的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唯有担任共青团团委书记的张秀没有笑,更没有评头论足,她默默看着他,为他脸红,为他心酸。
一个朝霞美丽的早上,他去操场锻炼。突然背后有人喊他:“李全!”他回过头是张秀:“啥事?”他看到她背后手,好像拿着什么宝贵东西似的:“我有话对你说。”张秀说,“你跟我来。”张秀说完到了操场外的大树下停下了。他默默站在她面前,有几分疑惑,几分姑娘似的羞涩。
“你,你找我啥事?”
“给你!”
“啥?”
“你打开看看!”
张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他打开牛皮纸里面是一双鞋子,他感激地看着她:“给我做的?”
“给你做的,喜欢不?”
“……”他无语,感激的泪花眼里打转。
“买一双球鞋好几块钱,我家也不富裕,我给你用一块白帆布改做了一双,鞋底是布纳得,又暖和,又好穿,不出汗,虽然没有买的好看但穿了舒服。”
“张秀,你,你,你太好了!”他感动地看着她,眼泪不停地往下滴。
从此,他爱上了张秀,可在乡镇任职副乡长的张秀父母死活不同意,扬言要伍佰元彩礼才能答应婚事。其实,张秀父母不同意女儿的婚事,拿彩礼逼李全放弃。他对爱情很炽烈,不会放弃,想起了养父的哥哥,他的大伯在乡镇工作,他想去借一百元添彩礼。在走之前他想到养父死后无钱安葬,伯父拒绝借一分钱。可是,那是以前的事了,因为以前自己没有偿还能力,现在自己好歹有工作了,说不定伯父现在对自己改变了态度。这次不可能再拒绝,不管怎么样还是再去试一试。他买了礼物去求伯父借钱,伯父起先看到他拿着礼物来了很高兴,当他提出借钱时伯父当即瞪起了眼:“我还以为你是来孝顺我来了,原来是来借钱……”
“伯父,我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您是我的亲人,我只有求您了,帮我成了家我一辈子感激不尽。”
“大事小事,是你自己的事,没钱你娶什么老婆,我的钱不是给你娶老婆准备的。”
伯父还是原来那样无情无义,他流着泪出了伯父家,从此再没有登门。
伯父的无情让他心里倍受打击,从此,他老想着发财,钱,钱,钱,钱才是至高无上的东西。
若干年后,他已经荣升为保卫科小科长了,钱不多但不缺了。渐渐老去不得世的伯父佝偻腰背上他的门了:“侄儿,你伯母也有病了,你堂弟娶媳妇钱不够,伯父舍老脸向你张口借钱了?”
他起先瞪大了眼睛,后来眯起了眼睛,连看都不看伯父一眼:“借钱?”
“是啊!”伯父声音很低。
“没有钱你儿子娶什么媳妇,我的钱不是给你儿子娶媳妇准备的。”
他偷瞟到伯父身子颤抖了一下,头勾在胸口。显然是被他的话触痛了。
“你这孩子,还记仇了,你好歹是我李家喂养大的,姓李的后代。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弟弟份上你能让大伯空张口?”大伯可怜兮兮看着他。
“哼!当年养父死后我痛哭街头,到处求人,您老人家怎么不说这句话?我成家无钱上门求助,您怎么不说这句话?回去吧,我还是那句话,我的钱不是给你儿子娶媳妇准备的!”
他不记得伯父怎么绝望地出了他的门。揪心揪肺的回忆让他仰起头笑了,眼角还是老泪纵横。
人啊人!钱啊钱!
当一个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受到了伤害,往往毁灭一个人的品格;会用报复,索取,来疗心伤。
“老李,你,你怎么哭一阵笑一阵,女儿的病把你也吓傻了吧?”张秀擦去他眼角的泪,握住丈夫的手,发现丈夫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我看看?”张秀掰开丈夫的手,手心里是早已丢失的两颗塑料假牙。张秀惊奇地问,“怎么又找到了?”
李全听到妻子的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怎么回答妻子呢?总不能告诉她在杨大明手里吧。他唯一的手段就是撒谎,在妻子面前“美丽的谎言”是他这个模范丈夫的杰作,他看着妻子:“早上换衣服,在我上衣兜里找到了,假的东西其实早已该丢了,秀,丢了吧!”他站起身将两颗假牙丢进了垃圾箱。
“秀,准备巧的东西,先去医院吧,我还得上县政府办点事,后就到。”他拍着张秀的肩膀,站起身就要走。张秀喊了一声:“老李,换下那一身中山服吧,穿多少年了再换一身吧,剃剃胡子再走。”
“不要换了,我走了!”他走了几步,突然折回来:“我的眼镜。”去卧室床头柜找出了眼镜戴上鼻梁匆匆忙忙出门了。
陈老二本以为就是断了肋骨,回家养就可以了。可是,回家后一天不如一天。白天出来晒太阳,好不容易走几步,拄拐杖也摇摇晃晃,人瘦得薄如一张纸,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下。晚上太阳一落就睡觉了。
陈浩这几天为了二次开庭准备辩护材料,明天就要开庭了。半夜听到父亲的“哎呀”声特别刺耳,隔着一道门也能传进来。父亲是很有骨气的人,平常头闷脑热从来不吭声,就是药片都不吃。他听到父亲声唤的声音走进了父亲房间,他拉开了灯俯下身子在父亲床前叫道:“爹,是不是疼得厉害,要不再上医院?”陈老二听到儿子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干瘪开裂的嘴唇张了张,脖子伸了伸,好像要咳嗽的架势。看着儿子手按住了嘴唇,感觉喉咙里痒的难受,如同毛毛虫忽上忽下乱窜,发出“嗯,嗯……”忍着咳嗽的声音。忽而忍不住了,眼睛一巴,伸长脖子,“咳咳咳……”连续咳嗽起来。他感觉喉咙里一股热流往上涌,赶忙鼓紧嘴一伸脖子,“咯咕”一声咽了下去,脸色通红,“哧呼,哧呼”喘气。
“爹,要不再上医院吧!”陈浩看到爹好像病得不轻,着急地又说。
“不,不要紧,人老了就是这些毛病,不是咳嗽就是拉肚子,不要紧,你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打官司,快去睡!”他推儿子。
“爹,要不再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我看到您瘦了,晚上睡觉总是咳嗽,有病不能拖,也不能扛。”陈浩再次说。
“去,快去睡觉,爹没事,刚刚医院回来没几天。人老了就这样子,还能睡得憨猫憨狗像小宝一样,没事!”
陈浩看了看父亲身边的儿子小宝,四仰八叉睡得正香,被子蹬开。他给儿子揪好被子。看看父亲伸回手侧身睡好了,又给父亲掖好了被子拉了灯才出了父亲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