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晚上八点的时候，李全接到了医院院长的电话，告诉他北京有一位知名血液科专家，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听说这位年轻人有祖传的偏方治疗血液病，要五十万的价格才肯下来，问他怎么办，请还是不请？李全犹豫了，又五十万啊，他回复对方思考一夜的时间，明天决定。
　　李全挂了对方电话，走出了卧室，两只腿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这时的居民都没有睡觉，窗户还亮着。他转头看看女儿的房间也亮着灯，看了一会儿，忽而一下子就暗淡了。他心里哆嗦一下，靠着墙壁愣了一会才走出了筒子楼。他转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深秋的夜色寒气袭人，星光清冷，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不知名的路上。突然间停下脚步拍拍脑袋，巴眨巴眨眼睛，思考走在哪里了？哦！已经走到桦林南端离城一里地山坡下的一片废墟之地。拆去顶的房子如同一座座坟墓；卸去头的老树顶着枯枝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好似张牙舞爪的魔鬼。对于此时此刻心情极度沉重的李全来说这黑暗的地方不算可怕，相反是躲藏他阴暗灵魂的最好地方。他惧怕天明，恐惧明天，明天比妖魔鬼怪还可怕。他蹲在老树干旁，屁股没有落地“哎呀”一声，原来屁股戳到老树干旁一块石头上。他干脆坐在了石头上，眼前一片混沌，什么也分辨不清，感觉周身也有点麻木。手搭在双腿上捏一捏，还有反应，又摸一摸脸，用力过重，指甲触疼了紫疱，眼镜也触到地上了。他伸出手在地上乱摸，明明刚刚掉在地上怎么摸不到了，他加快了摸的速度，突然“唰啦”一声，眼镜碰在石头上，他拿起来戴在鼻梁上。不由自主一跺脚，怎么办，又五十万啊，是说服女儿去北京治病，还是付了专家费请来本地医院治疗？他迷茫了。仰起头眯上了眼睛，一股南风吹来，仿佛劈面盖了一盆冷水，他身子哆嗦不止，脑子里闪现出女儿躺在医院太平间盖着白色被单的幻觉。他屁股上仿佛被刺扎了一下，猛然站起了身，由于速度过快，头晕得差一点摔倒，他靠在了老树干上。眼睛透过夜的微光，仿佛看到有无数妖魔咯咯咯地嗤笑他：贪、抠、黑，报应！
　　不，不，自己也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不是一个黑心黑肺的人。从小的苦难生活几人能知，他“呜，呜”哭了，没有压抑地放开声音哭了，废墟空旷的荒野回荡着他一声高一声低如同公牛般难听的哭声。哭过后，他的心里仿佛轻松了许多，做出了决定，随女儿吧！他右手摘下眼镜，随即大拇子揉了揉眼睛，才辨清了回家的方向。
　　小美上次打算回家，还是被陈浩挽留多住了几天，一来二人舍不得分开，二来顺便照顾陈老二。也在这几天时间内简单置办了一些被褥，衣服，以及生活用品，其他贵重物品什么也没有置办，因为手头拮据。陈浩看着床上的被褥和那些简单的日用品，他双手揽住小美的纤纤玉手，搓着她那纤细的指头，看着她那漂亮的眸子：“小美，没有新房，真的委屈你了！”小美温柔地说：“你又说这句话了，有你就够了，我嫁的是你，不是房子！”陈浩听到小美的话，心里一高兴，忍不住在小美额头深深吻了吻，微张的鼻孔，飘进一缕醉人的温馨。“小美，有你这句话我感觉很富有！”
　　“是吗？”
　　“当然是，有你这样漂亮温柔的女孩做老婆，一切让我满足；一切让我兴奋！”
　　小美对陈浩的话回以微笑。
　　小美收拾她的化妆品和其他用具。陈浩将置办的结婚用品放进旧衣柜里。
　　“姐姐，姐姐，不要回去，回去我和爸爸想你啊！”是小宝跑进来看到小美收拾东西准备要回去了，他着急地说。
　　小美转回头笑着说；“姐姐回去了，你和爸爸好好照顾爷爷，”她说着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宝的脑门。小宝伸出左手握住小美的手，巴眨着小眼睛问：“姐姐是不是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的，很快的！”
　　“噢，太好了，太好了，姐姐回去很快就回来了！我去告诉爷爷。”他高兴地跑了出去。
　　小美看着陈浩笑了：“陈浩哥……”她叫了一声好像想说什么。
　　“嗯，”陈浩应了一声看着小美说，“孩子粘人，不想让你回去，不要回去了。”陈浩说着又拉住小美的手。
　　小美笑着推开他：“你比孩子还粘人，陈浩哥，我想问你一句话，可以不？”小美认真了。
　　“你问啊，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可以的！”
　　“陈浩哥，你前妻是小眼睛左撇子，是不是？”
　　“你根据什么判断？”陈浩笑着问。
　　“你儿子啊……”小美看着陈浩笑嘻嘻地说，“你儿子是小眼睛左撇子，可你不是啊，你儿子一定是很多地方有他妈妈的遗传……”
　　“小美，打住……”没有等小美说完，陈浩打断了她的话，脸上很尴尬，“左撇子小眼睛不可爱吗，小美！”
　　“可爱啊，陈浩哥，我没有说什么，你急什么啊，不但可爱，而且十分聪明，要不然你不会爱上他妈妈的左撇子小眼睛啊。”
　　陈浩尴尬地笑着：“是啊，小美，小宝左撇子小眼睛特别聪明，和两个歹徒周旋没有受到伤害，还提供了有利线索对抓捕歹徒大有帮助。”
　　“陈浩哥，你误会我了，小宝聪明，我也喜欢啊！我，我……”
　　“不说这些，现在不说，以后也不许说，好吗？你以后就是他妈妈了，不要再提起这层话。”陈浩眼睛里隐藏了一丝丝痛苦，极力回避这样的话题。
　　“陈浩哥，你不高兴了，讨厌我的话了，我也喜欢小宝，我，我……我不问了，你不要生气嘛！”小美嘴巴喏喏，眼睛眨了一下，看着陈浩。
　　“我没有生气啊，傻瓜，我有那么小气吗。”
　　陈浩在小美鼻子上爱惜地刮了一下，小美笑着看着他，“嘻嘻，这还差不多！陈浩哥……”小美突然抓住陈浩的手，陈浩看着她那急迫的样子，还要说什么，他双手托住她的脸吻了上去，吻她小鼻子，俏下巴，吻到她无话可说，最后转到耳朵上，吸住了她的小耳垂……
　　“爸爸，爸爸……”是小宝突然跑进来了，“你们说悄悄话了，说什么哩？”
　　二人很尴尬，看着小宝笑笑，小美机智地说：“小宝，爸爸对姐姐夸你哩，夸你聪明伶俐，比你讲故事里的聪聪聪明多了！”
　　“噢，爸爸又夸我了，再告诉爷爷去！”小宝又跑了出去。二人笑了，陈浩说，“真有你的，让孩子又相信又高兴！”
　　小美笑着挽住陈浩的胳膊，二人出了门。
　　李全决定再花五十万为女儿请专家，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巧。李巧很感激父亲，听父亲的话配合医生好好治疗。她要活下去，要结婚生子，要好好活下去。谁都不想死，更何况一个没有体验生活的年轻人。妈妈去上班了，爸爸出去取钱了，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思前想后：爸爸以前怪不得唉声叹气，原来是让杨大明掌握了丑事，好在自己为爸爸解决了。杨大明想敲诈都没有把柄了，要不然杨大明肯定会敲诈爸爸一笔了。现在的杨大明就是一头被控的野兽，什么事都做得出。看他那天骂自己的毒辣话语，要多恨有多恨，想起了就感觉挠心。难道自己真的是老剩女了？她想到这里又流下了泪。陈浩二次上诉快到了，这一次希望他赢，这次输了他的工作全完了。她坐了起来擦了擦泪这样想。又一想，陈浩输赢与自己有什么关系，陈浩已经是她人夫了，与自己如同路人，想他干什么？不想了。她下床走了几步，忽然感觉饿了，家里没有什么对她胃口的食物，她想出去买了，开始打扮起来。
　　陈浩拉着小美的手走在大街上，走到一家商店门口，陈浩站住了，他问小美：“买点什么礼物？”
　　小美看着陈浩说：“什么都不要买了，给你省着吧。”她调皮地说。
　　“我第一次上你家总不能两手空空吧，太没有面子了，不行，要买，你等着我进去买。”陈浩说完把皮包递在小美手里进了超市。陈浩想到小美家里没有男主人买什么礼物呢？他买了脑白金、豆奶粉后，又站到烟酒专卖柜台前打量着烟酒饮料。又买了两瓶茅台酒，一箱雪碧。售货员找出一个大包递给陈浩，他一下子装好了东西，提在手里就走。
　　“陈浩！”突然有人叫他，他回头看到是李巧。
　　“李巧，是你。”
　　“是我，多日不见了，今天巧遇了，买这么多东西，是要去看丈母娘了？”李巧看着陈浩手上的箱子，语气酸溜溜的。
　　“是，我老婆回家我顺便回去看看，走了。”陈浩说完就走了。
　　李巧听到陈浩对小美称呼老婆了，她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什么滋味。呆了几秒钟跟着出了商店。陈浩出了商店门口，打量小美哪里去了。喊了一声：“小美，我出来了，你跑哪了？”
　　小美听到陈浩喊她了：“陈浩哥，我在这里！”小美原来去对面小卖部买雪碧了，正要掏钱听到陈浩喊她跑了出来。
　　陈浩看到小美着急的样子，放下手上的箱子，伸出双手对着小美喊：“慢点，不要跑，我等你！”那样子如同担心一个孩子跄倒。
　　小美喘着粗气绕过行人车辆跑过来了，陈浩用担心的口气说：“你身子不方便不要乱走，跑对面干什么去了？”
　　“我想喝雪碧了，听到你喊我没有买！”她眼睛盯着地上的箱子。
　　“看看我买了什么？”
　　“哇，买了这么多，我看看是什么？”她弯下腰打开看到了雪碧，高兴的脸上笑成了桃花，“买雪碧了！”说完仰起头看着陈浩。
　　“给馋猫买雪碧了，高兴不？”
　　“太高兴了！”她一高兴，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大街上抱住了他。陈浩拍着她的背：“丫头，大庭广众面前成何体统，快放开，”陈浩幽默地说。
　　一双嫉妒的眼睛暗中盯紧了他们……
　　“陈浩哥，买酒干什么，我家又没有人喝酒？”二人走在路上小美问陈浩。
　　“有！”
　　“没有！”
　　“就有！”
　　“谁？”
　　“贾叔！”
　　“噢，陈浩哥，贾叔现在说不上是我们家的人，还不到时候哩！”小美捂住嘴缩了一下脖子，看着陈浩。
　　“早是时候了，只是没有办证罢了，他们现在肯定在一起你信不信？”
　　“不信，就你瞎猜。”
　　“我是男人，理解男人啊，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不会放过任何在一起的机会。你不在家给了他们机会。”
　　“你不是理解男人，你就是深有体会，在你以前的老婆那里体会到了，和她不会放过任何在一起的机会，是不是，嘻嘻……”小美看着陈浩调皮地又缩了缩脖子。
　　陈浩看着她脸儿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笑起来的时候唇瓣儿像恬静的弯月，更加天真可爱。一只手提着礼物，一只手摸着她的秀发：“和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和你丫头是任何机会不会放过，你说对不对！”
　　“嘻嘻……”小美笑笑又说，“可我说贾叔肯定不在我家！”
　　“在！”
　　“不在”
　　“那我们打赌？”小美挑起眉眼调皮地看着陈浩。
　　“怎么打？”陈浩换了换手里的礼物，看着小美问。
　　“我赢了你背我！”
　　“你输了呢？”
　　“当然我背你了！”小美一拍胸脯说。
　　“哈哈，你考验我啊，我不疼你还疼我儿子呢！”陈浩扭住了小美的鼻子，“我赢了你再跟我回家？”
　　“好，就这样？”小美笑着推开陈浩的手。
　　“就这样？”
　　“没问题！女子汉大丈夫，男子汉臭豆腐，我说话算话！”
　　“哈哈哈……”陈浩被小美的话逗得大笑，笑得开心，笑得无忧无虑。
　　二人不知不觉到了拐弯处，小美撒娇地抱住了陈浩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拖住他的脚步差一点闪倒。“哎呀，累死我了，走不动了！”
　　陈浩回头看着她笑了，嘴角一撇：“累了想怎么样？”
　　“背我！”小美蹲下了身子。
　　“你还没有赢我就背你啊，这我可亏了！”
　　“现在不算数，回去了才算数，背我！”
　　“好，赖皮，快了，快到你家了，还走不动了，来，上来，我背你！”陈浩蹲下了身子，“让你妈妈看到我这个准女婿怎么疼她的女儿，她一定会高兴的，我正好表现表现，哈哈……”陈浩自己说着也忍不住又笑了。
　　小美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起来，我不给你任何表现的机会，起来！”小美嘟起嘴装作生气的样子。
　　“遵命！”二人又是大笑。
　　不知不觉一路走一路玩到了目的地。陈浩打量着小美家的院墙砌了砖墙：“看看，看看，我猜对了吧，贾叔帮你妈妈围了院墙，记得我以前来你家还是破篱笆墙。第一次还是跳进去的……”
　　小美听到陈浩说“第一次还是跳进去的”，她情不自禁靠在他胸口：就是那一次爱上了他；就是那一次改写了她的人生；就是那一次让她今生今世跟定了他！
　　“怎么了宝贝，想什么了？”陈浩抚摸着她的额头。她摇了摇头，笑了。
　　“那好，你看看，墙上的泥巴还是现成的，没有干透，二位老人在一起的理由更充分了。看来，我的酒买对了。”陈浩抠了一块泥巴，在指头搓了搓。小美点了点头，推了一下大门，里面扣着。
　　“妈妈，我回来了，开门！”小美喊了一声。
　　陈浩猜对了，贾刚和李大毛合并了炉灶，帮李大毛围了院墙，把整个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贾刚一刻也闲不住，废物利用，蹲在堂屋一堆破衣服面前做拖把。李大毛一直挂记女儿的事，对贾刚说：“贾哥，小美没有出嫁常住陈浩家也不是个事，我今天想过去看看，要不还是接回来吧。”李大毛为贾刚整理布条。
　　“我早说了，现在的时代和以前不一样了，住下也没有人笑话。再说，陈浩快开庭了，完了官司他们就结婚。陈浩是可靠男人，现在有点不顺利，以后会有转机的，小美嫁了不会吃亏的。”
　　“贾哥，你错理解我的话了，陈浩不管以后转变成什么样，小美已经跟定他了，快生了还能怎么样，我是怕外人笑话我们母女老是老小是小……”
　　“怕啥，想说由着他们说去，现在的人吃饱了撑的，哪有不笑话人的时候。你穿好了说你风骚；穿破了笑你抠门。吃好了说你不过日子；吃差一点说你讨吃鬼命。等说你好难上难，还是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也是，我还是想去看看小美，不回来也随她去吧，看看就放心了。我去打扮打扮就走了，你在家里看门。”
　　李大毛丢下手里的破布条，站起身拍了拍衣襟转身到衣柜旁换衣服。贾刚也站起身跟在后面：“不要打扮了，我眼里你已经最漂亮了！”李大毛刚刚脱了上衣，发现贾刚站在后面，抱住胸口说：“躲开，我换衣服。”贾刚反而靠近了她，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哪有老婆换衣服老公回避的，该见到的我都见到了，还有啥秘密，你说是不是，嘿嘿……”
　　“哈哈，贾哥，你坏点子多了，看你取笑我……”李大毛将她脱下的毛衣套在了贾刚头上，“我老丑了漂亮什么，你乖乖一边去，我换衣服。”
　　“哪里，你在我眼里是最漂亮的……”贾给揪下头上的毛衣，又握住她的肩头，探前脑袋看着李大毛。李大毛肩膀一抖动：“去，不要耍贫嘴了。”
　　“哪里耍贫嘴了，实话，你在我眼里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说文雅了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粗俗一点叫王八啾绿豆对上眼了，哈哈哈……”李大毛被贾刚逗的“噗嗤”一声笑了。贾刚抱着她说：“大毛，我也随你去看看陈老二，好多天不见了，刚才是逗你开心。”
　　正当李大毛考虑贾刚去还是不去的时候，突然大门外传进一声亲切的熟悉的喊声：“妈妈，我回来了！”李大毛看着贾刚：“我们刚刚还说去看看小美，小美就回来了，我去看看。”她猫着腰遛墙到了大门口，在门缝闭上一只眼瞧了瞧：哟，还有陈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