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九十八)
作品名称:烟雨春晓 作者:红叶秋 发布时间:2011-07-09 07:03:56 字数:5370
第九十八章事业、理想与友情
领导带领大多数工人走后,夏之阳和秦伟坐在办公室闲聊,看报纸。正是销售的淡季,很少有人来买煤球。
“西头煤球厂开业后,可能还要重新分配工作,我们不知又要干什么呢。”秦伟说。
“管他呢,听从领导的安排就是。”夏之阳放下手中的报纸,“你看报纸上面讲的都是改革开放,打破铁饭碗的事。单位会走到哪一步还不知道呢!”
“你放心吧,西头开业后,我们单位的经济效益一定会更好。无论怎样改革,人们总得吃饭吧?做饭必须要烧煤球,所以我们不会失业的。”秦伟自信地说。
“那也不一定,现在私人煤球厂越来越多,有人说船多不碍路,那是胡扯。反正煤球的需求量是一定的,私人多卖一吨,我们就少卖一吨。”夏之阳说。
“那也没有办法,前几年不让私人卖煤和煤球,现在恐怕也管不住人家了。”秦伟说。“不过如果我们正式地干,私人还是竞争不过我们。”
“但愿如此吧。”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办公室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夏之阳接了电话,是赵站长打来的。
“上午卖的煤多吗?”
“不多。”
“你跟王会计和秦伟说,中午你们都不用回家吃饭了,到惠隆饭店来。”
“好的。”夏之阳放下电话,对秦伟说:“中午我们又吃上了,反正有领导请客。”
“吃来吃去还是公司的钱。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吃白不吃,走!”秦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他们一起来到饭店,领导和同事们都坐在桌子旁抽烟,喝茶。大家说说笑笑的,很热闹。
“你们随便坐,今天我们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欢迎孙主任和张海的到来。大家互相了解一下,在今天的工作中,要齐心协力,把曹马集经营处的各项工作做好。”郑经理看到大家都坐好了,笑着说了开场白。
外号“笑面虎”的陈经理也热情地说,“下面请孙主任讲话。”
孙民身材不高,却很壮实,两眼炯炯有神。他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穿着黑色的皮夹克,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他站起来对大家点点头,又坐下说:“领导安排我来到这里,与大家共事,我感到很荣幸。在公司的正确领导下,在大家的帮助下,我有信心把煤球厂的各项工作干好……”
赵站长带头鼓起掌,然后又笑着对孙民说:“我代表经营处的全体职工,对孙主任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我来介绍一下。”赵站长依次介绍着每一位职工,他们都一一站起来与孙民握手。
“今天上午与大家一起工作,我发现大家的工作热情都很高,我很高兴。现在市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为了求得生存,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把生意干好做大……”孙民侃侃而谈生意经,夏之阳听了,很是佩服。孙主任干生意一定是好样的,他心里想。
“你也说两话,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孙主任讲完了,陈经理笑着对张海说。
张海身材魁梧,又高又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军装。听到陈经理说后,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清了清嗓子,用手梳了一下稀疏的头发说:“我是一名转业的志愿兵,没有什么专业技术,不过干活还行。工作上咱听从领导的安排,我保证能尽心尽力,与大家一起干好工作。”他谦虚地说了几句,笑笑点点头,又端起了茶杯,喝个不停。
酒菜上齐后,每个桌子上又放了两瓶好。酒善解人意的陈经理对服务员说:“还少一样东西呢,我们的女同志不喝酒,再来几瓶饮料。”
“好的,马上就送来。”服务员爽快地答应着。
赵站长笑着说:“不能说女同志都不能喝酒,我们的王会计半斤八两也没有问题。”
“你们别听他瞎说。”王会计笑了,“你们喝酒,不要管我们,我带着女同志喝饮料。”
赵站长拿起酒瓶,先为领导们倒上,又依次为职工们倒满后说:“今天我们随便吃点,等到西头煤球厂正式开业了,我带着大家到街里最好的饭店吃一顿。来,大家能喝酒的多喝点,不能喝的多吃菜。”
干杯,敬酒,行令,猜拳……夏之阳对酒场的那一套不太懂,也不感兴趣。他随着大家喝了两杯后,就感到头昏了。
张海同夏之阳坐在一起,几杯酒下肚,他的脸涨得通红,话也多了起来。
“我们王集镇现在有好多私人打煤球呢,对经营处的生意影响很大,不知你们这里的情况怎样?”他悄悄地问夏之阳。
“我们这里也有私人经营煤球,听说只有两家,还是在镇的外面。他们毕竟规模不大,对单位影响很小。”夏之阳低声地说。
他们的对话还是被陈经理听到了。他看着夏之阳和张海说:“对私人打煤球这个现象,大家不要担心。公司正准备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清查活动。我们要派一些得力的同志,配合工商税务的工作人员,到各个镇上认真地排查。一旦发现有私人加工煤球卖,我们就卸下他们机器上的主要部件,让他们无法生产!”
“好,那样我们的市场就能保住。”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郑经理听到大家的议论,笑着说:“当然,我们主要还是要靠自己的实力。就是允许私人生产煤球,也竞争不过我们。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嘛。我们有这么大的生产场地和足够的生产设备,有正规的进货渠道,更主要的是有一群高素质的职工,我们怕什么?再说了,我们跑外调的人员随时能进来一流的煤,还有广大的固定用户。只要我们保持住这些优势,大家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有小道消息说,明年可能要取消城镇居民生活用煤的供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城镇居民用煤就有自由选择的可能了,我们的压力会更大。”王会计说。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方面的文件。”郑经理说,“如果真的取消了煤本,我们的优势还在嘛。再说了,就是各个经营处关门不营业,我们的家底也可以让工人们吃上二十年的!”
听到郑经理的讲话,职工们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夏之阳也感到十分宽慰,领导有这样的干劲,职工们还怕什么呢。
几天后,公司又运来了大型的粉碎机。两位技术员花了三、四天的时间,终于把机器装好了。西头煤球厂的机器设备基本上准备就绪,只等着进煤开业了。
一天中午,到了下班的时间,职工们都准备着回家。火车站货运值班室突然打来电话说,货场来了六车煤,货场搬运队的工人正准备卸货,通知经营处去接管。
“大家都不用回家了。”赵站长当即宣布说,“准备好铁锨和扫帚,我们全部到货场去。”新年刚过,几位临时工还没有来,打扫货场的任务正式工们不得不承担下来。
“中午又吃上了。”李峰笑着对夏之阳说。每次进煤,单位必然要管饭,有酒有菜。
“管饭也不想往货场里跑,那么脏,一刮风,满脸都是煤灰。”刘小芳小声地嘟哝着。
“你们只是到货场看着,能让你们女同志干多少活?”秦伟笑着对刘小芳说。
“大家不要磨蹭了,夏之阳,你和李峰一起用平板车把工具拉过去,我们随后就到。”赵站长催促着大家。
天空是那么的蔚蓝,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杨柳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好像刚刚从冬眠中醒来。
货场上,六节货车厢停在叉道上,两边的车门已打开,装卸队的工人们正紧张地卸着煤。孙主任和张海正在货场上,指挥着工人们。卸完一车厢煤后,赵站长就让夏之阳、李峰等几位男职工,爬上车厢,把留在车厢缝隙中的煤一点点地扫干净。
全体职工们忙乎了两个多小时,才清扫完六节车厢。
“我们去吃饭,下午,女同志回去值班,男同志继续到货场清扫场地。”赵站长说。
来到饭店,赵站长叫老板烧了几个菜,要了两瓶酒,大家酒足饭饱后,回到货场,继续干活。
搬运队的工人们中午也没有下班。他们配合大铲车,紧张地装着煤,两百多吨煤一中午就运了过半。赵站长指挥着职工们,跟在搬运队的后面,清扫撒落在场地上、还有铁道枕木之间的煤。
“你们这么大的单位,还在乎撒落地上的这点煤?”搬运队的一位工人看到他们这么认真地清扫,嘲笑地说。
“再少也是国家的财产,不能浪费啊。”赵站长看了看那位工人说。
货场的旁边,有几位妇女,拿着袋子在煤堆附近转悠。如果不是赵站长看着,她们早已来到煤堆上偷煤了。
“你看到那几位没有?”李峰对夏之阳说,“她们大都是装卸队职工的家属,每次进煤,她们都得捞一点。要不是我们在这里,她们又抢又偷,像贼一样,难缠着呢。”
“这次进煤正好是货场的淡季,装卸工人的活不多,当天就运完了,我们也省事多了。要不然我们晚上还要轮流着到货场看煤,现在晚上这么冷,那才叫受罪呢。”秦伟说。
“有一次进煤,装卸队的领导借口说没有铲车,煤在货场放了三、四天。我们几位男职工,晚上轮流看货场。白天还要上班,真是受死了。”李峰接着说。
“看也没有看住!你记得吧,那次煤少了几百斤。公司领导不知道就算过去了。几百吨的煤,报点损耗就行了。”秦伟看到赵站长正在远处与一位工人说话,小声地对李峰说。
清扫完货场,天已黑了,赵站长又带着大家到饭店里喝得醉醺醺的,各自回家。
周敏看到夏之阳又醉意朦胧地回家了,笑说着:“这样上班,几年之后,你们个个都会成为酒鬼的。”
夏之阳苦笑了一下:“真是没有办法!你以为我想喝?我看到酒就头疼,可是,领导劝着,同事们互相比着喝,我有什么办法……”
电视里正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夏之阳看了一会电视,觉得很无聊,就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着。翻了几页,他感到头昏沉沉的,怎么也看不下去,只好又把书放在书架上。他翻开日记本,又有十几天没有写日记了。生活是杂乱无章的,时光稍纵即逝,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就是太难了。必须集中精力,不能被生活的琐事干扰,不能随波逐流。时时不忘自己的理想,坚持不懈地奋斗下去,才有成功的可能。要把握一切机会,施展才华,表现自己……
周敏看到夏之阳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推了他一把说:“在想什么?高中的书我都给你找齐了,复习得怎样了?上班没有事,你可以抽时间看看嘛。”
“语文书我已经看两遍了,可是数学课本,我一点也不想看,一题也不想做。”夏之阳摇摇头苦笑着说。
“那怎么行呢,不能光凭自己的兴趣看书。”周敏说,“四年前的高考,你就因此而吃了亏,还不吸取教训?”
提起高考,夏之阳心里就充满懊悔。不能再让那一幕重演,一定要考上,多少也算弥补一下四年前的遗憾,他暗暗地下决心。
第二天,即将度完寒假的陈玉洁来了,她是周敏儿时最好的伙伴。她们每次见面都是那么亲热,就像亲姐妹一样。
陈玉洁的家庭状况不好,父亲早逝,母亲领着她们姊妹三个艰难度日。她学习非常吃苦,周敏常常用感叹的口气向夏之阳讲起陈玉洁的事。
陈玉洁也是一个书迷,她看着夏之阳的那些藏书,佩服地说:“你的目光蛮高的嘛,这些书大多都是古典名著。”
“他呀,眼高手低,自高自大,对现代的有些文学作品还看不上呢。”周敏笑着看了看夏之阳,对陈玉洁说。
“不是他自高自大,现代的一些文学作品就是让人看不懂,特别是欧美国家的作品。什么超现实主义、意识流……我们上外国文学课时,老师都不讲他们的作品。老师说,你们如果有兴趣,可以自己去看,那些作品,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怎么给你们讲?”
夏之阳认真地听着,深有同感。在部队时,他常常去市区大书店浏览,他曾看过那些被认为是文学大师的作品,如爱尔兰的詹姆斯?乔伊斯。他在《尤利西斯》中,什么都敢写,那么多杂乱无章的心理活动描写,还有许多生活琐事、梦呓一般的话语,冲击着人们的思想防线。正统的文学思路在他的笔下好像全被打乱了,读着他的作品,有时让人不知所云,有时也让人享受着思维的乐趣。那些作品描写的也许是人生的真实面,毫不掩饰的真实面,但若仅仅把生活真实的一面暴露给人们,对人们往往害处大于益处……人生是复杂的,人的思维更是千变万化。也许那些超现实主义,意识流作品更接近真实的心理活动,但是文学作品应该在真实生活的基础上,再提炼、升华,把杂乱无章的思想梳理得完美些,奉献给人们,不能仅仅机械地去描写真实。
“你现在还经常写吗?”陈玉洁问夏之阳。
夏之阳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每天在单位里呆着,就像一只井底之蛙,哪里有写作素材和灵感呢。”
“要想提高写作能力,不经常写绝对不行。凭你的写作基础,一定不要放弃啊。”陈玉洁说,“再说只要留心,生活中处处有写作的素材。”
夏之阳信服地点点头。
“我在家里呆了十几天,感触太深了。现在农民虽然不愁吃不愁穿了,但还远远不能说生活得幸福。生活上的贫困好解决,而精神上的富裕却往往需要几代人的努力。”陈玉洁沉思了一会儿说,“人生中的痛苦,大多数是精神上的苦而不是物质上的苦。”
“我说大学生,这一寒假没有白过吧?”周敏看看陈玉洁,笑了。“你大概又搜集到了许多写作的素材。”
“素材说不上,感想和日记却写了十几万字,也许将来能用上。”陈玉洁坦然地说。
夏之阳敬佩地看着陈玉洁,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年多来,他才写了半本日记,真不知道时间是怎样过去的。回顾退伍以后的一年多来,他对理想的追求好像一下中断了。自己常常被生活琐事,人事关系所缠绕。不是没有写作的素材,而是自己没有留心。不是生活没有意义,而是自己没有发现生活的美好。时光就这样在不经意时匆匆而逝。
“你呀,不能只顾着学习,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有没有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周敏悄声地问她。
“毕业后再说吧。”陈玉洁笑了。
夏之阳听到她们转变了话题,就站起来说:“你们俩谈吧,我去做饭。晚上你就不用回家了,在这里住下,你们俩好彻夜长谈。”
晚上,陈玉洁真的没有回去。夏之阳让她同周敏一起睡在大床上,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周敏只好拉开沙发,为陈玉洁临时铺了床。那晚,她俩直谈到深夜才入睡。
人生难得一知己,夏之阳为周敏有这样一位知己而高兴。而他有时感到非常孤独,孤独得难以忍受。他没有知心的朋友,他也渴望找到朋友,但内向、多疑、敏感的性格,让他与许多有可能成为知己的朋友擦肩而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