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见了，曾经流浪的岁月！

　　“我今天上夜班——”大海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今天有活儿我也不让你去！”雨薇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
　　晚上吃过饭，三人一同到海边去玩。大海和玉君一边走一边闲聊，都是与海有关的话题。雨薇只是默默地走自己的路。
　　“我去洗个澡，好几年没洗海澡了。”
　　玉君脱下背心让雨薇拿着，自己跑到海里去了。
　　“你也去洗吧，不然他自己没意思。”雨薇对大海说。
　　“我不去，让他自己洗吧，丢不了，又不是小孩子。”
　　大海坐下来，眼看着玉君消失在沸腾的人群中。雨薇也紧靠着他坐下来。
　　岸边一幢幢的楼房灯火通明，门前的霓虹灯旋转着变换各种颜色。一个台子上，泰国人妖扭动着魔鬼般的身躯，在乐队的伴奏下，歌手唱出一支支动听的歌曲。海洋流动的气息给人带来周身的凉爽，雨薇的思想却凝固了，她不愿意再去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要不我还是上班去。”
　　“你去也行，先帮他租好房子。”
　　大海沉默了一会儿。
　　“你跟我这几年也够委屈的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有我。其实，你如果喜欢他，你还可以选择属于你的幸福。”
　　“别胡说了！”雨薇真的急眼了，大海这才不敢吱声了。
　　玉君从海中上来，“真凉快！”他一边说一边从雨薇的手中将背心拿过去。
　　三人一同回到住处。小炕上正好能盛下三个人。玉君在最里边，大海在中间，雨薇在边上。
　　谁也不说一句话，他们真的是无话可说。
　　听着两人都已传出轻微的鼾声，雨薇坐起来，轻轻地打开屋门走到院子里。
　　有风吹过来，摇摆的树枝好像在讲述着一个神秘的故事。黑黝黝一片苍穹，会说话的星星眨动着清澈的眼睛。此刻，也许只有它们明白雨薇的心。没有蛙鸣虫叫，只有海洋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她读不懂大自然的语言，越看天空越是惆怅，看枝叶又增添了无数个迷惑。生命无限，困惑无边。人为什么在生命终结时也解不开自己的困惑，只能以失望而告终？既然生命是美好的，人心是善良的，那为什么非得把一个人拴在一根木桩上，被绑得死死的，那样才是正气。和别人的心灵交融却是大逆不道，多么可悲的人性观念，生命就不能超出常规吗？可是，自己心中的人到底在哪里呢？直到今天，他在她的心目中还只是个虚幻的影像。他，肯定不是玉君。
　　
　　早上，玉君要走了。雨薇将他送到车站，两人在车站旁边的饭店里吃了一顿饭。
　　“我以为你让我来是因为你曾经的誓言。”
　　“我是发过誓，谁要忘了谁遭雷劈。”
　　“你还答应过给我一次。”
　　“那要看你值不值。”
　　雨薇不好意思直说因为他曾把她拒之门外，拒绝她的求助。
　　他心里明白。
　　玉君坐上车走了，雨薇没有丝毫的留恋。她坐上八路车轻松地哼起了歌曲，她感觉心情是那么的明朗。
　　
　　天气说冷就冷。立冬的前一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风一吹便凝固成了冰。
　　路上的车辆少的可怜，行人连车子都不敢骑，只好步行，几辆铲车清除着各条路上厚厚的积雪。雨薇几乎用了半天的时间，才将张家小院里的积雪打扫干净了。
　　尽管一直吃着预防感冒的药物，张大爷还是病了，他只好住进港口医院里。白天雨薇就在病房看护着大爷输液，她一边看着药液滴落的速度一边给他念当天的报纸，念完了，爷儿两个总是发表一番议论和感慨。输完了液，雨薇就独自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观看一望无际的大海。因为是在楼上，可以看出老远。灰蒙蒙的天空，越发使大海显得空阔。雨薇竟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大海对望多久，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失去她了。
　　“雨薇，我怎么感觉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爷听听。”
　　“我们也许很快就要回家了，我有点舍不得这里。”
　　“为什么回去呢？你们不是生活的很好吗？”
　　“大海这两个月活儿很少，一个月才挣两三百块钱，连他自己的生活费都不够。”
　　“是因为这个啊，”张大爷沉思了一下，“我让你哥和你姐帮忙给他找一份挣钱多点的活儿。”
　　张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港务局上班，而且二儿子还是个小头目。雨薇从来不好意思求别人，所以就一直没有说过。
　　住了半个月的院，张大爷回到家里，便开始给他的儿子和女儿打电话，让他们帮大海找份活儿。
　　早上雨薇刚进门，大娘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你姐夫帮大海找了一份活儿，在七场，活好像还不累，你们今天就去看看吧。”
　　吃完了饭，雨薇回到住处，对大海一说，两人立刻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他们从一个建筑公司找到当工程师的姐夫，他给他的朋友打了个电话，便让雨薇他们过去看看。
　　骑了很远的路。终于到了。他们干活的场地是在地下，只是清除从传送机上掉到地上的煤砟子。
　　大海看了看那些在地下正干活儿的工人，他们用一把大铁锹锄起地下的碎煤，用力扬到上面的传送带上。他们的衣服，手脸全是黑的，嘴上带着口罩。他当时就泄了劲。
　　“走，咱们回去，我不干这活儿。”
　　“为什么？这不比你卸煤轻巧多了呀！”
　　“终年不见天日的，我可受不了。”
　　“要不你就试试吧，人家好心给找的，而且还是托的朋友。听说这里工资高，待遇还不错。”
　　“不管怎么找的，我不愿意干就不干！”
　　大海骑上自行车在前面走了，雨薇赶紧跟上。到了建筑公司的门前也没有停下，直接就过去了。到了家里，雨薇给姐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大海不愿意干，对方好象很生气。
　　第二天早上，雨薇做好了饭。放好碗筷，三人坐下来吃饭。
　　“大娘，昨天我们去七场看过了，大海不喜欢干那活儿。”
　　“这是份正式的活儿，一般人想干还干不了呢!大海怎么这样。”大娘很不满意，“你说多卷人的面子呀，你姐夫是工程师，是他放下身份去托别人，你们就这么轻易给回绝了。真不应该！”
　　“大娘你说的不对，即便是托的人也不一定非去干不可啊。”
　　“我心里觉得堵得慌，哪儿有你们这样办事的。”大娘面孔阴沉的厉害。
　　“我们怎么了，我们有权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雨薇的声音也高了。
　　“你——气死我了！”大娘说完用力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想回屋，一急险些用凳子腿绊倒了。
　　“你们娘俩能不能少说点，这么点事值得起吵吗？不愿干就算了，以后有合适的再找。”张大爷沉着的说。
　　于是谁也不再说话，各自闷头吃饭。
　　
　　春节快要到了，大海的场子里放了假。
　　“我们回家！”雨薇突然做出了决定。
　　“你不是一直不肯回去吗？”大海奇怪地问。
　　“对于向往的生活，我已经尝试过了，城市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家。”
　　大海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很高兴地收拾行李和家什。
　　雨薇到张家去辞工作，老两口说什么也舍不得她走。大娘见实在无法挽留，便送给她两盆君子兰和一块珍贵的布料。
　　雨薇在前面走，老两口搀扶着走出院门好远。“雨薇，记得来秦皇岛的时候来看大爷，大爷舍不得你呀！”
　　“嗯！我会来看你们的。”雨薇流下了眼泪。
　　她走出了老远，回头见他们还在路口张望着。
　　回到住处，大海还没收拾完。
　　“我去告诉童心一下。”
　　雨薇走到童心的住处，童心正拌好了焗油膏打算染发。她的头发早已经变成了黄色。
　　“童心，我们想回家。”
　　“怎么说走就走呢？在这儿不是很好吗，到家里又要劳累去了。”
　　“家才是我们的根，在外面只是漂流的浮萍，早结束也好。”
　　“你们想走我也不能阻拦，毕竟那件事早已经解决了，你们迟早是要回去的。”
　　雨薇看了看童心手里的染发膏，突然说：“先别染你的了，帮我把头发染了吧!”
　　雨薇用热水洗了洗头发，在椅子上坐下来。
　　“你不是一直讨厌染黄发吗？”
　　“现在也不喜欢，我只是想在身上留下一些城市的印记。”
　　染完发，童心和她一起返回她的住处，大海已经将东西全收拾好了，并找来了一辆车，他们将东西全搬了上去。
　　车子载着雨薇依依不舍的心情出发了。再见了，童心！再见了，大海！再见了，秦皇岛！再见了，鸟语林！再见了，曾经流浪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