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中释然

　　
　　芊芊顺利地通过了学校的测试，于是正式在海边的那所小学上学了。她对新的学习环境非常喜欢，和孩子们也都相处的很融洽。那些孩子，他们的父母也大多是外地打工的，各地的都有。学校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只是穿过往海边走的那条路，再往前走不过二十米。在穿过路口时，芊芊总是凝望一会儿大海，眼神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雨薇只是接送了她两三天，她自己就可以和同学们一起上学和回家了。
　　到了周末，她就自己在家里看书和写字，还能帮雨薇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下雨了，雨薇给张家做好了饭，匆匆拿了把伞打开院门想回家，却发现芊芊正打着伞站在门外，裤脚全湿了，不知在雨中站了多长时间。
　　“你不在家等着，谁让你来的？”
　　“我怕你挨雨淋，从我婶那儿借的伞来接你。”
　　“你来多长时间了？”
　　“一开始下雨我就来了。”
　　“傻丫头，你张爷爷家有伞，我还能淋着雨回家呀。记着以后不许来了。”
　　芊芊笑了。雨薇回身把雨伞送了回去，打着芊芊送来的那把伞，用手领着她，娘两个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芊芊的到来又使大海从沉闷中走了出来，他为自己终于又能够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而高兴。
　　晚上，没有班，一家三口到海边去玩。芊芊光着脚丫追逐着涌到岸上的浪尖跑来跑去，大海伸着腿坐在沙滩上，雨薇倚靠在他的怀里，用目光拼凑着被海浪扯得粉碎的月光。她不看天空完整的月亮，她觉得她那么遥不可及，她能够拥有的只是被现实风浪无情击碎的流离失所的人生。
　　
　　期末考试，芊芊考了第九名，雨薇庆幸孩子没有被那场事故吓着，没有给孩子的心理造成伤害。她虽然也随着父母到处漂泊，可是因为有父母的呵护，她的回忆也会变成幸福。
　　雨薇带着芊芊到海里去洗澡。
　　“芊芊，浪头过来的时候要跳起来。”
　　“为什么？”
　　“如果你不跳就会被浪头击倒。”
　　这还是去年洗海澡的时候童心教她的，刚开始因为不知道被呛了好几口海水。
　　浑浊的浪头排山倒海般压过来，雨薇领着芊芊迎着浪头跳起来。每跳过一个浪头芊芊就欢呼一下。
　　雨薇想到，人生何尝不是一浪紧跟着一浪。如果被它卷进去，那叫失败；迎着浪头不被击倒，那才叫成功。雨薇学会了与风浪搏斗，也明白了生活的真谛：战胜一切迎面而来的风暴，生命才会安安然然度过。
　　
　　回去的路上，芊芊在前面奔跑着，她看到路边卖用贝壳制成的小饰物，于是蹲下来看。雨薇走出老远喊她，她才站起来跑回了家。
　　进了家门，芊芊呆呆地站着不动。雨薇只当她是因为没给她买饰物在生气，也没有理她。
　　“妈妈，我给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她终于忍不住小声说。
　　“什么事？”
　　她伸出右手，手心里攥着一串手镯。
　　“这是哪儿来的？”
　　“我从小摊上拿的。”
　　“你——”雨薇一把夺过手镯，“谁让你拿人家的东西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雨薇将她拽过来从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她是第一次打孩子。
　　“妈，我错了——”芊芊哭了。
　　“走，我们送回去！”
　　芊芊在前面乖乖地走着，到了地摊跟前，雨薇将手镯还给摊主。
　　“没事！小孩子喜欢就拿去吧，这个不值钱。”摊主怪雨薇小题大做。
　　“不值钱也不是自己的，我不能惯她这个毛病。”
　　回到家里，雨薇把芊芊搂在怀里。虽然有泪流在脸上，但她的心里是亮堂堂的。　　
　　　
　　天津打来了电话，说只要大海肯拿出两万元给他们，这件事就算了结了，他们以后再不会找任何麻烦。家里立刻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海。
　　大海先是高兴，自己流离的生活终于可以结束了。但他更发愁的是从哪儿去弄这两万块钱。
　　婆婆在电话中对雨薇说，让她想办法找点，能找多少是多少，余下的她给找。他们也不想再继续这种提心吊胆、骨肉分离的日子了。
　　雨薇给姐姐和哥哥们各打了电话，每人答应尽力给凑点。大海又找到云涛和童心，两人的收入也是刚够生活，并且童心买了户口也欠下了不少债，他们无力帮忙。但童心决定回家一次，她说要看着他们先签好字据，然后才把钱给他们。
　　童心回去了，雨薇和大海焦急地等待着事情的结果。
　　亲人们好不容易凑足了两万元，童心把钱装进自己盛化妆品的手提包里。事情由村干部和他们交涉，又从镇里找了两个证明人。
　　还是由上次在天津收钱的江新开了张字据，说好只要大海拿出两万元给他们，事情就此解决，双方都不可再找任何麻烦，否则负法律责任。写完后按了手印。
　　对方催促他们快把钱拿出来。童心见不会再有别的差错，便走过去打开自己的小包，将钱拿了出来。人们都诧异地看着这个文弱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姑娘，谁也没有想到钱会在她的手上。
　　童心装好字据。天津人并没有急着返回去，而是将钱先存进了银行。他们到饭店去吃饭，吃完了，这才将钱取出来走了。
　　童心回来将字据交给了雨薇，说事情确实已经了了，雨薇和大海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大海买来肉和菜，正好云涛也回来了，几个人好好庆贺了一下。
　　
　　“我们回家吗？”大海问雨薇。
　　“我现在不想回去！”雨薇想到自己背负了这么多的债务，而家里又一无所有。她想即使现在回去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他们也没有本钱开起菜园子了。那更多的债务，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
　　“在这里咱们根本攒不下钱，更别说还债了。”大海恨不得立刻飞回家。
　　“回了家不也是一样吗？咱们想开菜园子连本钱都没有。”
　　大海沉默。
　　婆婆打来电话：“你们现在回家也不能做什么，就先在那儿吧!好歹还有份工作，能挣上自己花就可以了。至于这些债我替你还，等还清了你们再回来。”
　　雨薇只当是婆婆好心。
　　“要不让芊芊先回去吧，开学后还是让她在家里上，这里借读费太高了。”
　　婆婆说：“行！”
　　芊芊听说父母随时都可以回家了，她也很乐意先回去。她出来有好几个月了，也想她的爷爷奶奶了。
　　
　　雨薇将芊芊送回了家，临来的时候又去看了看父母。她觉得自己给他们添了很大的麻烦，心里很过意不去。
　　从家里告别出来，刚走到胡同口，发现玉君正在树荫下站着。他见雨薇走过来，连忙走到近前。
　　“二姑，你们回来了？”
　　“没有，我回来送芊芊。”
　　“怎么不一起回来呀？不是没事了吗？”
　　“我们想先在外面打工，反正回来也没什么事做。”
　　雨薇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他也一直跟着走。
　　“你干什么去？”雨薇问他。
　　“哦，我想到外地市场上去看看行情，想把家里的菜拉出去卖。”
　　雨薇知道他在说谎。“要不我带你去秦皇岛玩得了。”
　　“好呀!从那儿过正好不耽误我出门。”
　　雨薇后悔了，可是说出口的话无法再收回来。于是两人一起上了一辆面包车，到县城后又坐上了去秦皇岛的班车。两个人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雨薇感觉有些尴尬，她眼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她时而用眼睛的余光瞥见玉君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竟有些心烦。长时间的沉默，终于，玉君用手将她的手拉了起来。
　　雨薇感觉与他再没有任何心灵的感应，她把手抽回来。
　　玉君的脸通红，他好像也后悔了不该和她一起来。一路无语。
　　下了车，两人一同往住处走。
　　“难怪你们不回去，这里真凉快，和咱家秋后的天气差不多。”
　　“也许在海边吧，整个夏天都是这样，根本热不着。”
　　穿过长长的过道，走进房间。大海正坐在炕上摆弄着手机。
　　“你也来了？”对于玉君的到来，大海竟一点也不感觉意外。对于他们两人之间，大海也弄不懂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玉君点了点头。“这里很不错！”他说。
　　“雨薇，你看我买了个旧手机，样式还不错。”
　　“本来就没钱呢，你还买这个，话费都花不起。”
　　“没钱慢慢挣，人家都有，咱为什么不能有？”
　　又转向玉君，“你现在没什么事了吗？”
　　“现在地里没什么忙的了。我想出一趟门，正好从这儿过，就和我二姑一起来了。”
　　“总站着干什么呀，坐这儿歇歇，累了就躺会儿。”
　　“我先到街上去走走。”
　　玉君说完便走了出去，雨薇知道他正陷入了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