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九十五）

第九十五章工作上的无奈与酒场上的苦恼
第二天，雪过天晴，虽然气温很低，但空气清新，阳光灿烂。王斌和夏之阳早早地起了床，他们一起来到街上，在热气腾腾的早点部吃了早饭。两位好友握手告别，“你下班后晚上也没有事，有时间就来找我玩。”王斌热情地说。
“好的，一定去。”夏之阳匆匆回到了单位。寒风中，等待订煤本的顾客已排起了长队。刘虎和陈超正在做准备工作，夏之阳立即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一天紧张的工作又开始了。
夏之阳很喜欢这样的工作状态，没有人为的干预，也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只要按照既定的程序各负其责就行了，工作忙碌而又充实。
有一天晚上，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夏之阳他们三人收拾好登记本、煤本，正在闲聊，唐站长敲门走了进来。他关心地问道：“你们晚上冷不冷？还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
“谢谢站长，我们很好，不需要什么。”公司的业务员陈超说。
唐站长好像有什么事，他犹豫了一会，又对他们说：“我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我有一位叔父，生活很是困难，想帮助他也无能为力。你们能不能给他订一个煤本？也算帮我一次。”
夏之阳听了，很是意外，他没有想到唐站长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煤本上供应的煤是平价，只是议价煤价格的二分之一，另外二分之一的钱是靠国家财政补贴的，每人一年就是几十元呢。公司领导三令五申地要求他们，一定要杜绝弄虚作假的现象，更不能拿国家的财产去讨好人，可现在……
他们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聚在陈超身上。
“行，我们就给唐站长订一个吧。”陈超对大家说，“也算帮助困难户。”夏之阳和刘虎只有点点头。刘虎按照唐站长说的姓名和住址作了登记，陈超又抽出一本四口人的煤本填写好后，交给夏之阳盖了公章。
夏之阳觉得心突突直跳，脸在发烧，就像自己在做贼一样。这样违反规定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办。
“你们真是帮了我的大忙，谢谢！”唐站长揣着盖好公章的煤本，高高兴兴地走了。
“没有户口，没有粮本，这样办能行吗？如果公司领导到户籍管理处核对，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人，我们不就倒霉了？”夏之阳心有余悸地说。
陈超看了看夏之阳说：“领导既然说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再说，每年全县发出的煤本有几万本，根本不可能逐一核对，你放心好了。”
第二天晚上，宋会计也来了，提出同样的要求，他们又不得不偷偷地办理了。
“现在我才明白领导派我们定本的原因。”刘虎恍然大悟似地说，“你想想，我们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都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公司把定本的任务交给各个经营处办理，那不是乱了套？”
“你才知道？以前都是各个经营处自己办理，谁经手不搞个三、五本的？反正煤本不是单位的，也不是公司的，是国家的，不搞白不搞。”陈超小声地说。
是啊，这么大的国家，还在乎那几百元钱？但如果每一个人都这样想，这样做，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夏之阳闷闷地想。
在杨柳镇，夏之阳他们三个人忙碌了十天的时间，订了近一万本煤炭供应本。结束时，唐站长又隆重地请了他们一场。反正花的是公家的钱，好酒好菜，大吃大喝。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夏之阳他们三人又被灌得天昏地暗，坐上专来接他们的公司小轿车，又驶向另一个镇——皇藏镇，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
皇藏镇位于县城的东南方向，距离夏之阳所在的曹马集很远，地理面貌也大不相同。那里属于丘陵地带，一条山脉穿过小镇向东西方向漫延。轿车从杨柳镇出发，穿过县城，又向东南方向驶去。小车绕过几座山丘，一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镇上。小镇的西边，有一座很高的山峰，团团雾气萦绕在半山腰。夏之阳最喜欢爬山，他在车里望着山峰想，有时间一定要爬到山上去看看。
皇藏镇经营处的院子不大，院子里都是粘粘的红土，只有一百多吨煤堆放在院中。夏之阳他们又一次受到热烈的欢迎，经营处的厂长姓王，是一位转业军人，他文质彬彬，待人友好。会计姓沈，是一位年青人，五短身材，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夏之阳仨人收拾好东西后，王厂长就带着他们来到不远处的饭店，又是一场吃喝开始了。
连续几天的喝酒，夏之阳看到酒都害怕，他忍受着酒意的折磨，嗅到酒气就想吐。但是，面对领导的盛情款待，他也无可奈何，只有奉陪到底。王厂长倒了两圈的酒，沈会计接着又倒，几杯酒下肚，夏之阳实在忍受不了了，他摆摆手说：“我是实在不能喝了。”
已有三分醉意的沈会计瞪着红红的眼睛：“怎么？我倒酒你敢不喝？”
夏之阳看到他那副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涌起一阵反感。“我一点也不能喝了，谁给我倒酒我都不会再喝的。”
沈会计愣了一下，用蔑视的目光看着夏之阳：“我今天就要倒酒，看你敢不喝！”
倔强的夏之阳只是坐在那里，酒杯都不接。
“怎么？你看不起人啊？”沈会计凶巴巴地挽起袖子。
“你还想打人不成？”夏之阳一下子站了起来。
酒场的气氛仿佛凝固了，大家一时无声。沈会计直瞪着夏之阳，“啪”地一拍桌子，伸手抓住了夏之阳的衣服：“你敢不接我的酒？”
王厂长、还有小车司机、陈超等把沈会计拉开了。胃里的难受，心里的委屈、还有对家的思念之苦，夏之阳的泪水流了出来。他不想让同事们看到，转身想走，王厂长硬把他拉了回来。
“大家何必要这样呢，不喝酒我们就吃饭。小沈，过来，你们握手言和。”
看到大家对自己不理解的眼神，夏之阳也很后悔。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他主动向沈会计道歉，沈会计尽管余怒未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大家喝酒没有了兴致，草草吃了饭，回到经营处。王厂长安排好夏之阳三人的住处，关心地说：“你们好好休息，明天再开始工作，照顾不到的地方请你们谅解。”
王厂长走后，陈超对夏之阳说：“酒场上你怎么敢这样？你不接别人倒的酒，就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你不能喝就不喝，接过来放在面前，人家还能向你嘴里灌？你真是太实诚了。”
“你看他那样子，好像不把别人灌醉就誓不罢休似的，我真讨厌酒场上的风气。”夏之阳气愤地说。
“还是你酒场上太没有经验了，以后要好好学点。”刘虎笑着说。
“我根本就不想学那一套！”夏之阳倔强地说。他们看到夏之阳的神态，苦笑着摇摇头。
来到这里就搞出个僵局，夏之阳心里很难受。他坐立不安的，想到西边那坐山，就对他俩说：“我出去转转，天黑一定回来。”
“你不要迷路回不来啊。”陈超关心地说。
“放心。”夏之阳说着，独自走出了经营处的大门。
片片乌云飘过，不时地遮住偏西的太阳。地上很潮湿，山地上的红土有些粘鞋子。经营处离西山只有三、四百米，夏之阳穿过一片田野，来到山脚下。顺着陡峭的山坡，夏之阳艰难地向上爬去。山坡比县城的凤凰山要陡峭，也更难爬行，没有人走过的痕迹，也没有高大的树，只有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丛生。夏之阳分开灌木丛，踏着乱石，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爬到山顶。
累得气喘吁吁的夏之阳坐在山顶，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心胸一下子开阔起来。
从山顶向东望去，小镇的全景尽收眼底，小镇的南边和东边，有隐隐约约的山峰向远方延伸。向西望去，是一个巨大的山坳，四面环山。山坳里有片片松树林，团团雾气萦绕在树丛上。阳光穿透云层的时候，能看到山坳的底部，道道沟壑纵横。向西延伸的山峦望不到边际，夏之阳曾看过地图，县城南边的这条山脉西接硭砀山，东连小孤山、大孤山、九里山等。虽然皇藏镇的这座山峰海拔才一百三十多米，但在平原地带，也算高山了。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传说中，也提到过这些名山。传说汉高祖在硭砀山斩白蛇起义，刚开始由于兵微将寡，屡战屡败。在一次战役中，汉高祖不得已藏身一个山洞中，才幸免于难。这个山洞就在皇藏镇南面不远处，小镇因此而得名。后来，汉高祖在九里山一战成功，打败项羽，开辟了四百年的刘家基业。在《水浒传》中，也提到硭砀山、小孤山等地，英雄们在这里占山为王，与贪官污吏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夕阳透过云雾，射出万道霞光。山坳里流动着一股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乳白色。夏之阳坐在山顶上遐想着，山风阵阵吹来，感到冷气袭人。
随着夕阳的西下，山坳里也渐渐暗淡了下来。夏之阳站起来，再一次凝视着西边神秘的山坳，然后转身慢慢地走下山来。
夏之阳回到经营处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刘虎和陈超正在看电视。看到夏之阳疲惫的样子，陈超关心地说：“你怎么才回啊，我们正要出去找你呢，人生地不熟的，瞎跑什么。”
夏之阳坐在床上，心里的郁闷早已不见了。他笑着对陈超说：“我去爬山了，就是西面那座最高的山，真过瘾。”
“啊，你去爬山了？”刘虎惊奇地说，“你怎么不叫上我，我也喜欢爬山。”
“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皇藏峪看看，听说那里有许多名胜古迹，景色也特别秀丽。”夏之阳笑着说。
“你们的雅兴真高，不好好休息，去爬什么山。当过兵的人就是与别人不一样。”陈超不解地摇摇头。
夏之阳和刘虎对视了一下，都笑了。他脱掉沾满粘土的鞋子，换了拖鞋，洗洗手。
“饭都冷了吧，我给你热一下。”刘虎关心地把留给夏之阳的饭放在燃烧正旺的炉子上。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王厂长哼着小调走了进来。他们三人看到了，立即站了起来:“王厂长好！”
“大家坐，不用客气，来到我这里，你们就是客人嘛。”王厂长一团和气地笑着说，“我听到你们说想去皇藏峪玩？那可是个好地方。不过你们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春天来，那里的景色会更秀美。”听说王厂长在部队是一位营教导员，很健谈。“从这往南没有多远，就是皇藏峪了。我从部队转业分配到这里，当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安排好工作后，第二天就走到那里去玩了。”
“看景不如听景，你给我们讲讲皇藏峪的景色好吗？”刘虎笑着说。
“当然可以，反正大家也没有事，我就陪你们聊一会吧。”王厂长坐在床上，掏出一包香烟，分给大家。
“皇藏峪的历史非常悠久。汉朝以前，那里不叫皇藏峪，而叫黄桑峪，因为峪中长满黄桑树。到了秦朝末年，刘邦斩白蛇起义，刚开始并不顺利。有一次他战败后躲进黄桑峪的一个天然石洞中，才躲过一难。后来刘邦登基做了皇帝，人们便把黄桑峪改名为皇藏峪藏。
皇藏峪的面积有两千多公顷，峪内山幽林茂，古木参天，树木多为温带落叶阔叶林。所以，你们现在去景色当然有些萧条。不过那里山崖陡峭，峰峦叠嶂，不仅有千年的古刹，还有许多天然山洞。如皇藏洞、三仙洞、美人洞、果老洞、龙泉洞、桃花洞、藏书洞等等。也有许多的山泉，让那里的山充满灵气，如拔剑泉、马扒泉、砚墨泉等等。有如此美妙的景色，自然吸引了许多文人墨客来到这里游玩写诗。北宋大文豪苏轼，‘南海圣人’康有为等，都曾来到皇藏峪赋诗留念……”
夏之阳他们三人入迷地听着，忘记了冬夜的寂寞与寒冷。
“有如此美好的自然景观和人文资源，为什么不开发成旅游区赚钱呢？”有经济头脑的陈超说。
“县里当然有这样的计划了，听说已上报国家，皇藏峪将开发成国家森林公园。”王厂长说，“皇藏峪兼具北雄和南秀的特征，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他们三位听了王厂长的神侃，去皇藏峪游玩的愿望更强烈了。可是，虽然工作太紧张，天公也不作美，他们竟没有去成。
送走王厂长，夏之阳钻进被窝，想起今天的经历，心绪难平，好久没有入睡。夜已深了，两位同事都已酣然入梦。夏之阳拿起带来的《红与黑》，认真地读了起来。
经过十几天的锻炼，夏之阳他们三个人对工作都熟练了。皇藏镇的居民比较少，利用五天的时间，他们就顺利地完成了任务。王厂长考虑的周到，安排得很好，他们工作的也很愉快。只是每次见到沈会计，夏之阳总是感到特别尴尬。大家每天在一起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见搞好同事之间的关系，真是太重要了。千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把同事的关系搞僵。夏之阳暗暗地提醒自己。
离开皇藏镇，他们又到了另一个大镇，在那里他们又紧张地工作一个星期。当然免不了的吃啊，喝啊，还有按照领导的意图，稀里糊涂发出的煤本……
公司派出的三个订本小组，经过近一个月的努力，终于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在总结会上，赵经理给他们很高的评价。
坐在回家的汽车上，夏之阳心情激动不已。离开家虽然才二十多天，但他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每天夜里，他都思念着妻子，回想着新婚以来他们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汽车在岁末的寒风里奔驰着，夏之阳的心早已回到了温暖的家里，回到妻子的身边。
来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分，周敏正同妹妹一起坐在门旁摘菜。妹妹看到夏之阳来了，高兴地说：“我猜你今天就会来，我和嫂嫂正在择韭菜，准备晚上包饺子呢。嫂嫂说你最喜欢吃的就是韭菜馅的饺子。”
周敏深情地注视着夏之阳，羞涩地笑了：“快去洗手，我们一起包饺子。”
“哥哥，你们订煤本时一定很紧张吧？累不累？”妹妹好奇地问。
“比在单位上班紧张多了，但是并不累，我觉得很充实。只是一到晚上就难过了，特别想家，想得睡不着觉……”夏之阳说着，不由地看了妻子一眼，周敏也脉脉含情地看着他。
“孩子，你累了吧，洗洗手休息一下，不用你包饺子了。”母亲和好了面，慈爱地看着夏之阳。
“妈，我不累。”夏之阳洗好了手，高高兴兴与全家人围在一起，包着饺子。夏之阳说起这二十多天订煤本的事，最让他讨厌的是那么多的酒场，还有领导提出的无理要求。
“经常有吃有喝的，还讨厌？”妹妹笑着说，“我知道你的脾气，不喜欢与其他人交往，更不喜欢酒场上的那一套虚情假意。”
“他呀，上学时就是书呆子一个，现在是国家工作人员了，还不改改自己的臭脾气，将来怎样与别人相处呢！”周敏看了他一眼说。
“哥哥也太不会处世了，有些人想巴结领导还嫌没有路呢。看领导的眼色办事就行了，不能太死板了。”
“哪能这样说呢，公司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就要不折不扣地完成。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一点原则，那不乱了套？”夏之阳认真地对妹妹说。
“每年订煤本，经手的人都会捞点便宜。你也不能保证同你一起订本的那两个人，就没有私自订本？”妹妹问道。
“我不知道别人的事，反正我没有私自订本。”夏之阳说
“你也不敢。”妹妹笑了。
“孩子，常言道：行得正，走得远，我们不去干那些违法的事。你爸爸工作几十年，从没有占公家的一点便宜。‘外财不发命穷人’，不是你的东西，占有了也会吐出来的。”母亲对夏之阳说。
夏之阳和周敏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地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