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阿狗外传>第十五章、小妹

第十五章、小妹

作品名称:阿狗外传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07 11:51:06      字数:7962

  60
  小妹给我写来了一封信,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小妹在信中说,她的学习进步很大,各门成绩都是班级第一。她还告诉我,她现在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她说她对考上大学完全有信心。
  她嘱咐我,千万要学会照顾自己!她最后说:“狗哥啊,我想你!可是,我却又怕看见你。每当我看到你在地上艰难地爬行,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难受!我一定要发奋读书,争取考上大学,争取用自己的工资,买一辆属于你的专车,再也不让你受爬行之苦了!”
  我看了信后,激动得一连几夜睡不着觉。我躺在床上,回想着小妹在信中所说的话,充满了憧憬与向往。
  我立即给小妹写了回信。我告诉她,她的信使我很感动,也很欣慰。我在信中对她说:“相信爹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你的进步而含笑九泉!爸爸妈妈如果泉下有知,定会对你倍加呵护,保佑你健康平安!”
  我在信中嘱咐她不要挂念我,要把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我嘱咐她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省钱,拣食堂里最好的菜吃。我在信上信心十足地对她说:“现在,狗哥已经不是从前的狗哥了——狗哥如今能挣钱了,完全有能力供你上学。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也要讲究体面了;而且你还是学生干部,更不能令老师和同学小视你了!你要为自己添置一些走得出去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我相信,我的小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
  信写好以后,却没有信封,我只有用白纸折叠成信封。我将信封好了以后,交给韩朝辉。我还交给他一百块钱,让他到公社邮电所,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和姓名,替我寄给小妹。
  他说:“没问题,保证办得万无一失。”
  我说:“你下次回来,为我买些信封回来,免得以后又为写信饥荒。”
  
  半个月以后,我又收到了小妹的信。她在信中说,我为她寄去的钱她已经收到了。她说:“你不应该为我寄那么多钱,应该让我牢记过去——只有牢记过去的苦难,才有可能去开拓进取!你让我自小娇生惯养,自小学会涂脂抹粉、梳妆打扮,以后会慢慢地走上奢靡之路的——那不是为我好啊狗哥,那会把我惯坏的!我把那钱存进了银行,还是尽量地保持节俭为好!但是,我对你还是十分感激。我为有你这么一个善解人意,也心疼我的哥哥而骄傲、而荣幸、而欢欣鼓舞!坦白地说,我看了你的这封信后,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我们班里的一个女同学看了你给我的信,惊讶不已。她说——你还有这么一个哥哥啊!这字,这文笔,恐怕比我们的语文老师也不会差啊!”
  我看完了小妹的信,也激动得流下了泪水。我当即给她写了回信。我在信中嘱咐她:“节衣缩食,只能提倡,但不要过于较真。你要注重自身的健康,没有健康,要钱干什么?”我特别着重地对她说:“以后少给我写信,以免影响学习。”
  
  61
  要过年了。小妹写信给我说,她会在县城买回一部分过年的必备物品。她让我在跟前买些猪肉和鸡蛋,过年的时候,起码也要把师傅、师母,还有师兄弟,接到家里来聚一聚。还真看不出,我那小小年纪的小妹,居然还能够想到那些细针密缕的小节,而我这个哥哥,却不曾想到这些。
  我为师傅打工半年,得到的工钱是两百块,比我们当初协商的工价还多出了二十块。我很满足,也从内心里感激师傅体恤我们这对孤儿的善意!
  另外,师傅还特意让师母赶了一趟场,为我添置了一身衣服;而鞋袜,却是师母和师妹分别为我做的。师傅还给了我五十个鸡蛋,五斤猪肉,至于园子里的青菜之类,足足装了满满的一背篓,他亲自为我送到了家里。
  公社和大队,也为我们送来了米面和年货,生产队还为我们送来了柴禾,使我们这两个命运多舛、多灾多难的孤儿,感受到党和政府的温暖。我和小妹也从内心里,对党和政府充满了感激。
  
  小妹放假回来了。几个月不见,她长高了,已经成为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她见到我的那份亲热劲儿,的确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不是问我身体怎么样?就是问师傅、师母,还有小师妹对我好吗?她还喋喋不休地对我讲述了她们学校里的许多事情。即使是收拾床铺,她的嘴也不肯休闲。总之,只听见她讲得联欢,我却很难插上言。
  生火做饭的时候,烟雾熏得她睁不开眼睛,呛得她咳嗽的时候,我终于插上了话头。我说:“你在学校里,钱够花吗?”
  她揉着眼睛说:“够,还剩五十块。我给自己买了一套衣服和鞋袜,也为你买了一身衣服和鞋袜。我去拿出来,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适?”
  我说:“我的衣服,师傅已经为我买了;师母和师妹也为我做了鞋袜,你怎么又为我买衣服呢?这不是乱花钱吗?”
  她说:“多买一身也不碍事儿,你总不能老是穿着那身衣服吧?你可以用它换洗呀!”
  我突然发现,小妹的声腔有异,如果不是极力克制,也许会立即放声大哭。我的心里不禁一阵绞痛,可怜的小妹啊,她才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啊!在这年节将至的时候,她应该向父母撒娇,应该要爹妈为她添置新衣啊!小小年纪的她,经历了那接二连三的惨祸劫难,不仅没有垮掉,反而显得成熟持重,令你不得不已地要承认这样的一句话:“患难见真诚,磨难育英才!”
  我穿上小妹为我买的衣服鞋袜,确实很合适。她一见立刻高兴得欢呼雀跃:“真没想到,我心里琢磨着给你买的衣服鞋袜,还真就琢磨得那么精准——不大不小,正合适。”
  我高兴地笑了笑说:“你穿上你那身衣服让狗哥瞧瞧,让狗哥也为你高兴高兴!”
  她说:“我正做饭哩,弄赃了怪可惜的!吃了饭再穿,保证你看了会喜欢。”
  可是,我却执意要她先穿上,让我看看再做饭。她被迫无奈,只好洗了洗手,到房间里换上那身新衣。
  于是,站立在我眼前的小妹,简直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兵。那一身海军蓝的女兵制服,虽然只是仿制品,却正是时下女孩子们津津乐道,最流行的时髦打扮。也正好印证了毛主席的那首诗:“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我喜形于色地脱口而出:“好,精神、威武、英姿飒爽!”
  她显得有些腼腆地说:“狗哥就会取笑我。”
  
  62
  谁也无法想象,两个懵懂而弱小的少年,待在这发生过焚尸惨祸的漆黑的屋子里,是一种怎么样的情景?也无法理解他们的内心恐惧。
  吃了晚饭以后,我和小妹相拥着坐在火塘里,咻咻絮语般地叙说着那过去半年来各自的惦念,一直絮叨到午夜,也不敢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休息。我们的眼前,老是悬挂着爹那被烧黑的扭曲尸体;我们的心,一直被伤痛与恐惧所侵蚀、笼罩。我怜爱地搂抱着小妹那嗦嗦抖颤的羸弱身体,内心涌起了阵阵伤痛和无尽的悲哀。
  此时此刻,在这个令人伤痛、令人恐怖的屋子里,我想起了我这短短的十八年所经历的种种惨痛与厄运——我想起了我的爷爷奶奶;我想起了我的生身父母;我想起了好心而善良的方爷爷;我想起了那冒着被牵连的危险,毅然将我收养的祝妈妈,以及祝妈妈那一家善良的老老少少;我想起了被烈火焚烧的爹!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不公呢?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残忍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使你一次又一次地将我的亲人,从我的身边夺走!难道我阿狗真的就是灾星?我真的就会给任何一个亲近我的人带来灾难?如果真是这样,就将灾难降临在我的头上吧!请不要伤害我的亲人!
  
  我搂抱着颤如惊鹿的小妹,发现两行泪水,已悄悄地在她美丽的面庞流淌。我说:“小妹,到床上去睡吧,这样是会冻病的。”
  她惊恐地说:“不,狗哥,我怕!”
  我说:“有什么可怕的?自己的爹,他能把你怎么样?”
  “我怕!”
  “睡着了,就不怕了!”
  “我睡不着,爹的影子,老是在我的眼前晃悠。”
  “你坐在火塘里,爹的影子就不在你的眼前晃悠了?”
  “我躺在狗哥的怀里,就不怕了!”
  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慰她,也没有更可行的措施,令她抑制内心的恐惧。我说:“你躺到被窝里,狗哥坐在床前陪着你行吗?那样就不至于受寒冻病。”
  她说:“我躺在被窝里不冷,那你呢?你不冷吗?”
  我说:“我把衣服穿厚些,你再弄些火炭到床前,我就不冷了。”
  她倔强地说:“不,除非你和我一起睡到床上,否则,我宁愿这样坐等天亮。”
  
  坐等天亮!外面,北风呼啸,寒气凛冽,越是到下半夜,寒冷越重。如果因为困极而睡着,火塘里的火倘若熄灭,立即就会受冻伤寒。如果多弄些柴禾加进火塘,火倒是不容易熄灭,却又容易引发火灾。我们这个刚刚组建不久的新生家庭,已经遭受过了火灾的巨大伤害,难道我们还不应该汲取教训,引以为戒吗?
  我确实不敢以身涉险,重蹈覆辙。我们将火塘清理妥善,来到房间。我们紧紧相拥,和衣而卧。
  小妹从县城回来,经过了车上的颠簸辛劳,已经很疲惫了;而且,她又从盘龙山下,背负着那么重的东西,爬上这断崖之上。她回到家里,虽然已经是精疲力竭,也没有一刻的休憩——她实在是太疲乏了。
  她躺在床上,虽然搂抱着我,仍然惊悸不断地念叨:“我怕,我怕!”
  但是,时候不大,她便渐渐地入睡了。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依然呓语不断,惊悸阵阵……
  
  63
  小妹睡着了,我却无法入睡。我既不敢想象那过去的、一次又一次的惨痛经历,也不敢面对身临其境的恐怖,更不敢想象以后的漫漫长路,到底还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艰难?此时此刻,我只有用看书来分散注意力,用以克制内心的苦痛与恐惧。
  然而,看书也要集中精力,否则,思维意识仍然会粘贴于那难能摆脱的悲痛与恐怖。悲痛与恐惧,依然紧紧地纠缠着我不肯放手,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悲痛与恐惧的羁绊,也无法冲出悲痛与恐惧的笼罩!
  小妹一觉醒来,发现我正在看书。她摇晃着我抱怨:“狗哥,你一夜没睡,这样你受得了吗?都怪我,一躺下就睡着了,害得你熬夜受累。”
  我平静地笑着说:“我睡过了,一觉醒来就想看看书。”
  她说:“你骗人!你根本就是一夜没合眼。”
  我一本正经地说:“狗哥什么时候骗过小妹?”
  她说:“原先没有骗过,可这回却骗了。”
  我故作迷糊地说:“我骗了吗?即使是骗了,那也是万不得已,应该属于善意的欺骗。”
  她严肃地说:“我知道你是善意的欺骗。可是,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你总是欺骗。”
  面对小妹那几乎是愤怒的肃杀之气,我不得不妥协了。我说:“好好,是欺骗。狗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哎,还早,你再躺下睡一会儿。”
  她夺下我手中的书,将我强行按倒在床上,顺手拖上被子替我盖上。随之,便义正词严地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睡觉,饭熟了我来叫你。”
  我只得乖乖地躺在被窝里睡觉。我虽然十分困倦,却又毫无睡意。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而大脑却十分活跃,放幻灯似地回想着过去的许多事情,根本就难以入睡。
  就在这时,灶房里甜美的歌声,却悠悠地飘了进来:
  
  幸福的花儿竞相开放
  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
  
  我聆听着小妹吟唱的甜美悠扬的歌声,不禁没有半点欢乐,反而涌起了不尽的怅惘。
  早饭熟了。小妹特意为我煮了一大碗肉丝面,虽然肉丝切得太粗,但总归是肉丝。面条端到了桌上,她笑吟吟地说:“要不要喝杯酒?”
  我说:“又没有客人,平白无故喝什么酒呀?”
  她热情奔放地说:“喜庆一下呀!”
  我懒洋洋地说:“有什么喜事值得喜庆?等你考上了大学再喜庆吧!”
  她有些激动了:“大学大学!为什么人们总是张口考大学、闭口考大?难道说考大学就是人生的归宿、就是生命的主题?难道就没有比考上大学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我不以为然地说:“眼下,举国上下都在你竞我争地忙碌于考大学。你说,赶上了这么好的机遇,你不考大学你想干吗?又有什么事情比考大学更重要、更有意义?”
  她蹲在我的身旁,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温柔地说:“我们已经快三年没有在一块睡觉了,昨儿晚上,我们终于又睡在一块了。你说,这还不该喜庆吗?”
  我骤然觉得脸上发烫,像是刚被人扇过了耳光似的烫得厉害。可她却依然笑吟吟地盯着我说:“知道吗?昨儿晚上躺在狗哥的怀抱里,我睡得特别香、特别甜!”
  我强作镇定地说:“可不能瞎说呢,让别人听见,会笑话咱俩的!”
  “笑话什么?这又不关他们的事儿,打小我就把你当成我的男人,怎么,你忘了?”
  我突然断喝:“你胡说什么?那是小时候的儿戏,儿戏儿戏,少儿玩的游戏,不能当真,也不能算数。如今,我们都长大了,就得有个正经,你懂吗?”
  她含着泪水点了点头,又去忙灶房里的活路去了;而我的心,好像是猛然被人扎了一刀……
  
  64
  吃早饭的时候,小妹一直缄默无语、忧郁寡欢。我虽然变着法地想逗她开心,也仍然没有令她的脸上露出笑颜。
  吃了早饭,她到灶房里收拾碗筷。我取出笛子,尽情地吹奏,将那“跑马溜溜的山”吹奏得欢畅悦耳;接下来,我又将那“小河的水清悠悠”吹奏得舒缓流淌,馨香四溢——小妹的脸上,也终于泛起了可人的笑意。
  她欢欢喜喜地坐到我的身边,将头靠在我的怀里。我也就借这一难得的机会,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让韩朝秀来给你做伴吧,免得你晚上害怕。”
  谁知,她却当即反对:“我不要任何人来为我做伴,我只要你给我做伴。我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们的二人世界。”
  我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大了,再也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睡到一张床上了——那样,不仅会让人嘲笑;弄得不好,还会出问题。”
  她不屑一顾地说:“怕谁嘲笑?谁愿意笑让他笑去。再说了,我们俩睡到一张床上都那么多年了,也没见出什么事儿,这时候能出什么问题?”
  我耐着性子说:“那时候我们都小,都不懂事儿,当然不会出事儿。现在不同了,我们都是大人了,如果继续睡到一张床上,难免要出问题。”
  她说:“出问题!出什么问题?分明是你的托词罢了。哎,狗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韩朝秀呀?”
  我说:“你瞎说什么呀?人家可是正经本分的姑娘,可不能败诉人家的名声。”
  她说:“按你的说法,我小妹在你狗哥的眼里,就不正经、不本分了?”
  我叹息着说:“我什么时候说你不正经、不本分了?小妹在狗哥的眼里,永远是最美丽、最善良、最纯洁的姑娘!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你哥、你是我的妹妹,我们不能有别的想法,更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她振振有词地说:“我是你妹妹这不假,你是我哥也是真的。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更不是亲兄妹。而且,你来我们家的那一天,妈妈就已经承认我是你的媳妇儿。怎么啦?现在妈妈不在了,你不认账反悔了?”
  我说:“妈妈什么时候说你是我的媳妇儿?”
  她说;“自从我和你睡到一张床上的哪一刻起,你就是我的男人,我就是你的媳妇儿。现在妈妈不在了,你反悔耍赖呀狗哥!”
  我说:“小妹,当时可是你闹着要跟我睡到一起的呀!”
  她说;“我承认是我闹着要跟你睡到一起的。可是我错了吗?我喜欢你有错吗?”
  这是一种孩子气的游戏,这是一种无聊而无谓的口舌之争。我真不愿意把这种无聊而无谓的口舌之争继续下去。
  我痛苦极了。此时此刻,我真想喝他个酩酊大醉,一醉方休。
  正在我痛苦不堪的时候,她却突然跪倒在爹的灵前,数数拉拉地痛哭淋漓:“爹,您也同意我和狗哥在一起的呀!现在,您不在了,狗哥他反悔了。爹啊,您可要为小丫做主呀爹!”
  小妹呀小妹,你读的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呢?你怎么越读越糊涂啊!
  
  65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我在这一天,请师傅师母以及我的师兄弟,来家里喝顿酒,以表谢意。
  小师妹受父命提前来到家里,协助小妹理料灶房里的事情。我那一向温厚的小师妹,见了我的小妹越发显得怯懦了——她像做了亏心事似的魂不守舍。我发现小妹的眼光,对韩朝秀含有某种意义上的敌对情绪,有时还流露出骄横跋扈的神态。我骤然紧张起来,唯恐泼辣而任性的小妹耍起性子来,对韩朝秀构成伤害。
  我急忙坐到灶房门口,吹着笛子。我要用笛音化解她们之间的隔阂,也要营造喜庆的气氛。
  小师妹在厨艺方面,经过了师母的不断指导,不论是煎炸、还是烹煮,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而小妹自小到大,极少过问灶房炊事,也没有人把关指导;在灶房事务方面,显然是捉襟见肘、相形见绌,远不及小师妹熟稔老道。故而,则由小师妹掌勺,小妹则只有心悦诚服地打下手了。
  总算是相安无事,她们在做饭的过程中,既没有语言上的较量,更没有行为上的战争。相反,她们还配合得相当默契。
  中午时分,相邀的客人相继到位。我虽然不胜酒力,可是在这种场合,我无论如何也要敬上一茬酒。
  在喝酒的过程中,别人都比较安分,唯独那魏太安,一双淫邪的眼睛,老是在小妹的身上溜来溜去;他还一个劲地叫嚷着要小妹敬酒,弄得小妹躲进灶房里不肯出来了。我虽然对那家伙心生怨恨,可这是在我的家里,他是我请来的客人,即使是心里恨得牙痒,也不便发作。
  好不容易盼得把饭吃完了,那家伙却赖在火塘里不肯走了,害得小妹和小师妹只有躲在灶房里吃饭了。
  我是师兄,又是东道主,这家伙赖着不走,我还得陪着他吹泡闲聊。可是,他根本就无心吹泡,也无心闲聊。他的双眼老是往灶房里瞭,一直坐到天快要黑了,我那小妹和小师妹,就是不肯踏出灶房门,那家伙也只好怏然而去。
  “狗哥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师兄弟?”小妹一出灶房门,就数落起来:“一双邪溜溜的老鼠眼睛,一点也不安分!哼,也不到矛坑边去照照自己的那副德行!”
  我说:“他就是那德行!为他那德行啊,小师妹一嘴巴将他的脸抽出了五个指头印子,好长时间都不能褪下去。”
  说完,我禁不住笑了起来,小妹和小师妹也笑了。
  我对小妹说:“别理他就是了,没事儿。”
  “谁理他呀?要是理他还能躲到灶房里不出来?”小妹说:“我是气他那色迷迷的臭德行!哎,秀儿姐,你那回为什么要抽他呀?”
  小师妹羞涩地说:“他那人老是想使坏。”
  魏太安今天可是帮了我的一个大忙了——正是因为他的那副德行,将两个心存隔阂的姑娘弄得不敢出灶房门,使她们尽释前嫌、和睦相处。
  我虽然请了师兄弟的酒,而他们所请的酒,我却不能去享用。原因很简单,我这只能靠爬行的人,根本就爬不了那么远的路去喝一顿酒;并且,让小妹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也的确放心不下。
  
  66
  年三十,师傅将我和小妹接到他家里吃了团年饭。这无疑让我和小妹感受到家的温暖,也感受到年节的喜庆。
  小妹还是不肯到她自己的床上睡觉,还是要和我睡到一起,而且还要抱着我睡。我们这两个无爹无娘的孩子,在这种愁惨的环境里,也只能相互依靠、相依为命了。
  小妹要上学的头天晚上,搂抱着我絮叨不尽,怎么也不肯入睡。她对我絮叨得最多的依然是我往后的生活问题。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当她讲明,师傅一家人对我很好,让她放心,她仍然是忧心忡忡。她说:“哪怕你把他们夸得天花乱坠,我还是不放心。我只有成天待在你的身边,日夜照顾着你,我才放心。”
  这天夜里,我一觉醒来,发现小妹仰靠在床头上,悄悄地哭泣。我知道,她一定又是为我往后的生活而忧戚伤心!
  有一点我必须声明,我和小妹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她也自称是我的媳妇儿,可我们却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她自认为是我的媳妇儿,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儿童时代的游戏罢了;而我,却始终将她当作妹妹看待。
  小妹到县城上学的那天,我依然将她送到断崖边上,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爹生前的希望。而小妹却将头靠在我的肩头,依依不舍,久久不愿意离去。在我的一再催促下,她才抬起头来,对我深情地说:“狗哥,我会天天想你,夜夜如同躺在你的怀抱里,只有那样,我才能够睡得着觉!”
  我不由自主地向断崖望去。我仿佛看见那泥石流正奔腾而下;我仿佛看见泥石流正残暴地将七户人家掩埋;我仿佛看见妈妈被泥石流掩埋的那一刻,那撕心裂肺的呼喊:“红儿,一定要好好地照护好小妹啊!在这个世界上,你可是小妹唯一的亲人,你可是小妹唯一的依靠啊!”
  我强忍悲痛,再一次催促道:“再不赶紧点儿,误了车可不是闹着玩的,学习可是耽搁不得!”
  她一步三回头地磨蹭着,仍然不肯离去。我扬起竹笛催她快走,催得她一转身朝山下奔去。
  于是,一支明快的曲子,从竹笛里流泻出来,在这大山深处悠悠地响起,升腾荡漾。这曲子,是我对小妹的祝福,祝愿她逢凶化吉、好运临头、吉祥康宁!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