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六章
　　
　　春秀还是从婆婆那里得知丈夫那天晚上来过。她又惊又喜，虽然没见上面，但毕竟已经得知丈夫现在的情况。然而，在是否要向派出所汇报这问题上，她踌躇了许久。作为自己的丈夫，她觉得自己不能丧失起码的亲情，但作为公民，她又不能不遵纪守法，及时向派出所通报丈夫最新的动向。因此，在权衡利弊后，春秀还是毅然决定到派出所去一趟。
　　6月中旬，老天爷已经开始露出了热气腾腾的牙齿。春秀仅穿一件宽大的孕服，日鼓夜大的肚子能稍稍被衣服遮掩住。由于怀孕，骑车已经觉得费劲，提不起速度来，因此，春秀只得减速，缓慢地蹬着小三轮。高高的水泥桥南面，是春秀所在的小村庄以及一片庄稼地，晚上这里行人不多。而桥的北面，却是宽阔的柏油马路和高楼大厦，热闹非凡。即使晚上，这里也是行人匆匆、车水马龙。
　　由于水泥桥有一定的陂度，春秀不得不下车，一手拉着座椅，一手扶着把手，使劲将小三轮往桥上拖，不一会儿，就将车拖上了桥中央。正当她顺着下陂往下滑的时候，无意瞥见桥下一处河堤旁围着很多人，都伸着脖子往河里瞧，并对着河里指指点点。看什么呢？她在想。出于好奇，她慢慢将小三轮车刹住停在一边，也凑近人群想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却让她吃了一惊：原来河中央漂浮着一个女人。借着路灯的灯光，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女子在河里挣扎，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浮出水面。
　　“谁下去救救她？”春秀惊呼了起来。
　　周围的人似乎都是聋子，没人吱声，依然饶有兴趣地往河里探头探脑，仿佛是在观看一场表演。
　　“求求大家了，谁能下去救救她呀？”春秀又一次央求道。
　　还是没人应答。冷不丁，从人群里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她是寻死的，干嘛要去救？”也有人插了一句：“报过警了，警察马上会来的。”
　　春秀急了，朝人群里直嚷嚷：“人都快没命了，还等啥警察？”
　　人群中，一位小混混模样的男人，朝春秀上下打量了一番，奸笑道：“哟嗬，看不出来，你口气好像比力气大，要不，你下去试试？”
　　周围有一些人看着春秀，脸上也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下去就下去，你以为我不敢？”春秀气得脸色发白、怒火中烧，她把心一横，跨过护栏，沿着用大小小石块垒起的河堤，一步一步地往河里挪着脚步。等上面的人惊叫起来时，她已经“扑嗵”一声，跳进了河。
　　虽然已是有孕在身，胎儿的分量增加了她的体重，游动起来很不利索，但她还是奋不顾身朝落水的女子游去。也多亏了从小就磨炼成的水性，游泳的基本功还在，她很快就游到了落水女子的身边，一只手划水，一只手托着那女子的身体，迅速往岸上靠。这时，警察也赶到了，下来两名警察，协助春秀将那女子抬上了岸。
　　落水女子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上岸后被人按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了好多水后，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春秀浑身湿漉漉地倚靠在一棵树旁喘着粗气，当警察和医护人员将落水女子送上救护车后，这才想起施救的春秀，可当他们来到春秀面前，才吃惊地发觉救人者，竟是一位身怀孩子的孕妇。
　　“你太了不起了，向你学习！”一位高个子警察向春秀竖起了姆指。
　　“不，没啥，还不是碰巧了嘛！”春秀腼腆一笑。
　　“警察，应该给她颁一个见义勇为奖。”人群里，有人高喊了一声，随之，又有人咐和着。
　　春秀皱起了眉。她心里骂道：呸！都是事后诸葛亮。事前都不敢下河救人，事后都说起了顺风话，这是哪一码素质的人哦？于是，她没搭理这些人，打算悄悄离开，可却被高个子警察发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哎，你别走，我们带你到医院里作一下检查。”
　　“不了，警察，我没事，我不想去医院。”春秀欲挣脱。
　　“那不行，我们要对你负责，因为你是个孕妇。”高个子警察认真地说。
　　春秀没办法，只好坐上警车去了医院。经体检，一切都无恙，春秀这才松了口气，又被警察送回了家。
　　警车在她家附近停住了。她刚下车，高个子警察突然问：“你是不是李春秀？”
　　“是。”春秀怯怯地回答。
　　“我说嘛！怪不得我对这儿有些眼熟。这么说，孟波是你丈夫喽？”
　　“嗯。”
　　“唉，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孟波如果有你这一丁点就不错了。”
　　春秀想了想，还是将孟波回来过一事，告诉了这位高个子警察，让他给派出所带个口信。完了，她转身朝家走去，这时，到家已是晚上9点多钟，她猛然想起，自己的小三轮车还丢在河边呢！于是慌里慌张地欲往水泥桥那儿赶。可刚出门，却看见小三轮车早已经停在自家小屋的斜对面，她立刻明白，这还是那些警察所为，她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敬意与暖意。
　　
　　第十七章
　　
　　一路遮掩、一路慌慌张张，孟波终于赶到了停车场，他看了看门卫墙壁上的挂钟，已是晚上11点多钟。一见到他，姓王的司机跳了起来，扯着大嗓门斥喝道：“姓李的，你怎么才回来呀？不是说好让你早点回来的吗？多耽误事！”
　　李姓是孟波的假姓，真实的身份证自然不能用，他只能用假的。在这之前，胡真真给了他一张别人的身份证，用过一回，他不敢再用，因此，他花钱做了一张仿真的身份证，取名李振兴。当他看见姓王的司机叫着他的假姓，一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敢得罪他，只得陪着笑脸说：“王师傅，不是说好明天上午卸货的吗？
　　“你知道个屁，老板打电话来，让我们赶紧回去，还有活要做。我打你手机你不接，你是啥意思啊？”姓王的司机凶巴巴说。
　　孟波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他搔了搔头发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忘了带手机,那，我来卸货吧！”
　　“哼！等你回来卸，黄花菜都凉了。货是我们俩卸的，这情你得还。妈的，否则我们俩白干了。”
　　“是是，回去，我肯定请你们吃饭。”
　　如果这事在以往，孟波的脾气早上来了，但他今天只能忍气吞声，任凭司机训斥。末了，他小心翼翼地问：“王师傅，是不是我们现在就回去？”
　　“不回去，还打算在这过夜吗？”姓王的司机冷冷地说。
　　卡车发动了，缓缓地开出了停车场。孟波与另一位装卸工坐在驾驭室的右侧，随着卡车的来回颠簸，他摇摇晃晃，昏昏欲睡。当卡车猛然一个紧急刹车，他的头撞在拉手上，他才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卡车已经驶出了市区，正在某条国道上快速行驶。渐渐地，前面的一座公路收费站映入孟波的眼帘，一辆蓝白相间的闪着刺眼警灯的警车，正靠在收费站的一侧，几名警察正盘查着过往的车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陡变，脑子里紧张地想着对策。
　　“喂，你小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看见警察害怕了？”司机瞥视着孟波。
　　“我肚子疼，想拉稀。”孟波故作状态地捂着肚子。
　　“收费站里有厕所，忍着点吧！”司机不屑道。
　　“王师傅，肚子疼得不行，我快要拉到裤子里了。”孟波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司机。
　　一听这话，姓王的司机仿佛已经闻到了臭味，不禁皱起了眉，他赶快将车停靠在了路边，不耐烦地说：“妈的，真麻烦，快去快回，别把臭味带回来。”
　　“谢谢，谢谢！”孟波作了个辑，赶快跳下车，朝路基下走去。
　　路基下是一个灌木草丛密布的陡坡，陡坡下是一条水沟。孟波小心翼翼地钻进灌木草丛里，蹲下身紧张地想着对策。虽然他事先已料到自己弄不好会惊动警察，但没想到警察行动会这么快？自己太轻视对手了。怎么办？自己岂能就这样束手待擒？望着身边的灌木草丛，以及小水沟，他突然心生一计，仰面躺了下来，然后就地一滚，一下子就滚到了小水沟里，浑身湿漉漉的又脏又臭。之后，他立即爬了起来，拉着树枝慢慢蹬上了路基。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姓王的司机吃了一惊。
　　“下面太滑，我一个没注意，就跌到水沟里去了。”孟波抹着身上的泥浆，假装要往驾驶室里蹬。
　　“哎，去去，坐到后面去。又脏又臭的，还好意思坐这儿？”姓王的司机皱着眉，朝孟波挥了挥手。
　　后面，指的是卡车的车厢，空着呢！只有一块油布和几只铁皮空桶扔在那儿。孟波暗喜，但表面上还装出很不高兴，很不情愿地爬上了车厢。趁着车还没到收费站之时，他躲进了几只铁皮空桶之间，然后将油布遮盖在头顶，屏气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神经绷得紧紧的。
　　卡车在收费站刹住了车，孟波只听见警察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司机几句，便放行了，根本没检查。此时，他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车到开河市已是翌日早晨8点多钟。孟波又饥又渴，顾不得别人对他一身脏臭的异样眼光，匆匆奔到一处煎饼摊，买了两块煎饼和一盒豆浆狼吞虎咽起来。吃着吃着，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手，在孟波肩膀上拍了一下，他一哆嗦，手里的一盒豆浆掉落在地上。孟波大怒，转身就欲骂人，可话到嘴边却又噎了下去，因为他看见了熟人。孟波想躲避，已经来不及，只见那男人眨了一下眼睛，问：
　　“孟波，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在这儿工作。”孟波低声说。
　　“哦，干啥工作？怎么弄成这样？”
　　“我在工地上干活………”
　　“是吗？一表人材的男人，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那男人似笑非笑地说。
　　孟波做贼心虚，他想拨开那男人赶紧走，可那男人一把攥住了他的衣服，斜睨着眼说：“别想溜，我有事找你。”
　　孟波一看不妙，只得乖乖地跟着那男人来到了僻静之处。
　　“绿豆眼，你要干嘛？”孟波警惕地问。
　　绿豆眼正是那男人的绰号。他和孟波在一个村里住，平时孟波与他没什么交往，但认识，所以，孟波不得不提防。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听别人说你犯事了吧？警察到处在抓你。”绿豆眼眨巴着小眼睛。
　　“没这事，别听别人胡说。”孟波故作镇静，冷冷地挥着手。
　　“你别紧张，我又不会去告发你。我只是手头有点紧，想跟你借两个小钱用用。”绿豆眼摸着鼻子，阴阳怪气地说。
　　孟波明白，今天自己遇上一位敲竹杠的了，他顿时没好气地说：“你大概是蚊子叮菩萨，看错对象了吧？我哪儿有钱？自己都快饿死了。”
　　“你真的不借？”绿豆眼露出凶光。
　　“不是不借，真的没钱。”孟波冷冷道。
　　“那好，算我看走眼了。我这就到派出所去领赏去，至少可以领个几百块钱的举报奖赏，总比跟你借要强。”绿豆眼鼻子哼了一声，轻蔑地盯着孟波。
　　孟波恼火了，他不顾一切地上前指着绿豆眼：“你赶快去领那奖金，最好现在就打110举报，我等着。你想威胁我？呸！”
　　“是吗？那好，我问你孟波，是谁曾经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了，却逼人家堕胎。这事你老婆恐怕还蒙在鼓里吧？………”绿豆眼冷笑了一声，突然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这一下确实击中了孟波的要害。他万万没想到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而且是天知地知他知的事，这绿豆眼怎么会知道的？他脸色霎时发白，颤抖着嘴唇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孟波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绿豆眼嘲讽地瞥视着孟波。
　　孟波手足无措尴尬地站在原地，他想了一下，口气软了下来：“兄弟，我确实没带多少钱，你就帮帮忙放我一码吧！我一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以后的事我管不着，我只要现钞，拿来吧！”绿豆眼撇着嘴，朝孟波伸出了手。
　　孟波无奈，只好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绿豆眼：“只有这么多了，你统统拿去吧！”
　　“啥，三百？你打发叫花子呢？不行！”绿豆眼数了数，又眯着小眼睛盯住孟波手上戴着的一只金戒子：“哎！这不是现成的钱吗？拿来吧！前面说的事一笔勾销。”
　　孟波于心不甘，这是他的结婚戒子，虽然不大，但有着纪念意义，怎么能送人呢？但为了尽快摆脱眼前这个无赖，他只能忍痛割爱。于是，他勉强摘下了手指上的戒子。
　　绿豆眼眉开眼笑地拿着戒子端详了一番，然后朝孟波抛了个飞吻，撒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孟波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然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