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尚虚华

　　傍晚时分，木南独自一人再一次来到了长安城西的醉西楼。这次来不是送菜，而是送信。临出门时老头特意交待：此信极为重要，务必交于柳如梦手中，万不可被他人看到。
　　木南从来不会过问任何关于老头的事情，也不会过问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老头说言多必失，行走江湖，不能太长舌。因此，关于信件的内容不得而知，木南此次前来只为送信，别无其他。
　　
　　夜里的醉西楼里里异常热闹，达官贵人们在尽情的喝酒玩乐，木南站在账房李先生一旁，观望着舞台上的表演。
　　李先生道：“木南这时前来，莫非是为了一睹白雪芳容？”
　　木南微微一笑道：“木南并不认识白雪，木南前来，只是为家师送信与如梦姐姐。”
　　木南正要上楼，李先生道：“稍后便是白雪的表演，木南何不看过表演之后再去送信。你既已来到醉西楼，还怕会耽搁不成。”
　　木南正要说着什么，只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是吴地的《紫竹调》。乐师甚懂乐理与情感的交融，乐曲曼妙而悠扬。木南被这天籁之音深深的吸引，紧紧的盯着舞台。此时正有几名舞姬在台上随着琴声翩翩起舞，身姿温文而优雅。
　　“紫竹花开七月天，伊人采花走得欢。”一句莺莺燕燕的声音传来，只见一身白裙的仙子从天而降，轻轻的落在舞台中央，与几名舞姬一同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如蝶，歌声曼妙如字里行间。
　　“手拿紫竹篮，身穿紫竹衫。美丽的紫竹花戴胸前。采了一山又一山，好象彩蝶飞花间。采了一山又一山，好象彩蝶飞花间。”
　　一曲《紫竹调》唱罢，木南仿若置身于江南烟雨中，于河边，撑一把油纸伞，看到美人在水边嬉戏，蝴蝶百鸟环绕，万花齐放。那美人正是他要等的人，那江南烟雨正好如春。
　　李先生看着被白雪深深迷倒的木南，会心得笑了笑，翻起账本看了起来。
　　台下掌声雷动，台上白雪谢幕离开。所有人来醉西楼也都是为了一睹白雪芳容，木南感叹此等佳人，为何今日才得以相见。
　　
　　木南看了一眼李先生，李先生正在查看账目，他自顾自来到了楼上，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白雪。
　　白雪并没有来得及带上面纱，木南先是被白雪倾城的面貌为之一惊，她比起柳如梦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白雪一阵羞涩，木南忙说道：“小姐的舞姿曼妙如画，今日有幸看到，是木南三生有幸。”
　　白雪道：“先生客气了，白雪只是在竭尽全力的迎合乐师而已。”
　　“非也，是小姐本就貌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白雪羞涩的笑了笑说：“先生说笑了，先生可知这几句诗文说的是谁？”
　　“不就是小姐你么？让人望而却步，忘乎所以。”
　　“先生才智过人，敢问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客卿？”
　　木南还未说话，坐在房间里的柳如梦却忍不住说道：“他是木南，醉西楼里的瓜果蔬菜都是木南家种的。”
　　白雪疑惑不已，木南虽然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明眼人一看便知木南绝非等闲之辈。
　　柳如梦道：“白雪不必心中疑惑，木南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而且熟识琴棋书画，自然气度不凡。”
　　木南道：“如梦姐姐谬赞了，木南只是随老爷子学过几年书。”
　　“原来如此。”白雪看着木南说：“先生饱读诗书，将来必成大器。”
　　柳如梦问道：“木南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木南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柳如梦道：“老爷子说此信关系重大，万不可被他人看到。”
　　柳如梦问道：“老爷子没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
　　柳如梦打开信件，看着看着面容失色，忙合上信件，道：“木南，答应姐姐一件事可否？”
　　木南不解，问道：“姐姐所谓何事？”
　　“对啊，姐姐发生什么事了？”白雪也关切的问道，要知道她可是白雪最亲近的人。
　　柳如梦若有所思，眉头紧锁，似乎在担心着什么，她说：“木南可知你家老爷子是什么人？”
　　木南摇了摇头，说：“老爷子从不让我过问他的事，姐姐若是有事，尽管交待，木南一定竭尽全力办到。”
　　“你是老爷子唯一的弟子，你做事姐姐自然放心。”柳如梦顿了顿，试探的问道：“若是……若是有一天姐姐不能再陪伴在雪儿身边，你可愿意替姐姐照顾雪儿？”
　　白雪似乎听出了不太好的感觉，莫非柳如梦要出事了？白雪忙说：“姐姐怎么会离开雪儿？”
　　柳如梦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该来的始终会来，该做的始终要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这是无法选择的。”
　　白雪关切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如梦看了一眼白雪，向木南说道：“白雪自幼无父无母，孤苦无依。而姐姐现在有要事要做，这件事我早已与你家老爷子商量过了。你的为人姐姐很清楚，而且你又饱读诗书，并练就一身绝世剑法。你从不与人发生冲突，看的出你不是一个贪图富贵之人。从现在开始，姐姐帮你与雪儿定下婚约，至于什么时候完婚，还要等一段时日。你要保护好雪儿，万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木南看着白雪，白雪也在看着木南，虽然只是第一次相见，但白雪已经占据了木南的心里，木南道：“木南答应姐姐，绝不让白雪受到任何伤害。”
　　“好。你师父是君子，你也是君子。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尚虚华，不必承诺太多，一句就够了，姐姐信你。从今日开始，雪儿便是你的妻子，你先回家，待过几日我从宫里回来，你便前来带雪儿离开长安。”
　　说完，她拉起白雪得手，也拉起木南的手，将两只手放在一起，道：“雪儿，木南虽然家境贫寒，却是正人君子。木南的师父与你养父是莫逆之交，你养父已经离世，他将你托付于我，你的终身大事姐姐就帮你做主了。”
　　白雪看着柳如梦，也看着木南，眼圈泛红，道：“白雪还小，白雪想在姐姐身边陪着姐姐。”
　　“傻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姐姐不能陪你一辈子啊。”柳如梦看着木南：“你师父教你君子之道，你可知何为君子之道？”
　　木南道：“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柳如梦点了点头说道：“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木南点头说：“嗯，木南谨记姐姐教诲。”
　　“你已经答应了姐姐，守护雪儿就是你作为男儿必须要肩负起的责任。”柳如梦又看着白雪说道：“雪儿听话，待姐姐做完要做的事情，便为你们成婚。成婚之后，你就随木南离开长安。”
　　
　　长安城东，国相府。
　　“大人的实力真乃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谋士无良道：“此乃国之大幸。”
　　右相杨国忠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今日早朝，通州刺史刘晏刘大人想要借安禄山贪污受贿一事，让皇上削弱安禄山的势力。对此，无良怎么看？”
　　无良恭敬道：“安禄山的势力的确已经扩张的很大了，如今已经兼任范阳节度使，掌握兵权，确实是很大的隐患。”
　　“皇上并未就此事责罚安禄山，反而奖励他黄金百两，这又是为何？”
　　无良冷笑一声道：“安禄山的势力，皇上又怎么会不知晓？！皇上这样做，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罢了，这只是权宜之计。”
　　杨国忠眼前一亮，道：“你是说皇上也想除去安禄山这个心头大患？！”
　　无良胸有成竹，道：“皇上不过是在做给外人看，怕是他早已经有了计划了，而这安禄山终究会必死无疑。”
　　“好好好！”杨国忠又饮了一杯酒，大笑道：“安禄山与我各自为政多年，若是能将其拿下，对于我们的计划就少了一块绊脚石。”
　　“是的大人。”
　　无良若有所思，试探性的问道：“大人，还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大人是否还记得当年的左金吾大将军，剑圣裴旻。”
　　“怎么会不记得？想当初本大人不惜以千金购买他手中的七星宝剑，被它拒绝，后来辞官之后便不知去向。怎么，你知道他在哪里？”
　　“剑圣裴旻已故数载，不过七星宝剑一直被他的侍从带在身边。”
　　杨国忠站起身来，说道：“传说七星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欧冶子和干将为铸此剑，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你若能帮本大人找回宝剑，本大人重重有赏。”
　　“此事还得慢慢规划。裴旻将军旧部的侍从姓楚单名为觉，深得裴旻剑法真传，若想从他手里夺回此剑，难比登天。”
　　杨国忠眉头紧锁道：“难道这世间他已再无对手？”
　　“不不不，手下知道，若想办成此事，唯有一人最为合适。”
　　杨国忠急切的问道：“谁？”
　　“和风细雨的萧和城。”
　　“萧和城？！”
　　
　　和风细雨是在三年前崛起的组织，以拿钱杀人为使命。所谓和风细雨：有风便有雨，犹如风雨般无孔不入。和风细雨只有四个人组成，分别为萧和城、聂风、细沙、流雨四人。萧和城师承地狱门，剑法一流。聂风虽为无名小辈，却轻功了得，来去如风。细沙善于暗器，且是用毒高手。流雨算是萧和城的弟子，练就的是五行剑法的水字剑。如此四人的组织，简直天衣无缝。
　　杨国忠问道：“萧和城有什么样的能力，何以胆敢与楚觉为敌。”
　　无良胸有成竹：“大人可曾听说地狱门？！”
　　地狱门？！杨国忠心中一惊，道：“就是那个千万亿劫，求出无期的地狱门？！“”
　　“不错，正是千万亿劫，求出无期的地狱门。传言只要是地狱门带走之人，不管是何等势力何等实力，最终结果不是死亡便是疯癫。”
　　“地狱门不是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无良道：“地狱门是不存在了，可是地狱门的人还在，而萧和城便是地狱门五大长老之一——受苦无间的长老。自从地狱门因为内乱而没落，萧和城便流落江湖，与其他三人组成了和风细雨，做起了杀人的买卖。”
　　杨国忠恍然大悟，感叹道：“一代枭雄，竟落得如此田地！”
　　“萧和城的剑法源于阴阳，是五行剑法中的金字剑，排行第一，已经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而他所用的剑名为昆吾，相传盘古氏第八代始祖功夫通天，在昆仑之巅大悟结界之秘，终于让他在苦悟了两百七十年之时，打通了精神结，思感和精神竟可无休止地引动天外天之力但他却做了一件最失误的事，他根本就未能打通生命结。在他调引天外天之力时，突然发现已经无法控制这股力量，在不能承受之时，他便只好将所有生机和精神全部内敛于脊椎骨中。虽然他有天纵之资，却无法抗拒天外天的力量，终于被爆成粉碎，惟有一根完整的脊椎骨化成了一柄剑。凝于剑中的是盘古氏第八代始祖的精神和生机，而这股生机和精神却在天外天的力量摧退之下与他的脊椎骨完美结合，也便创出了一柄完美而奇异的剑，因其出于昆仑，因此叫昆吾剑。在轩辕一统中原之后，他忆起九天玄女门对亡妻雁菲菲的再造之恩，亲自将昆吾剑送回姬水旁边的九天玄女门。而后，九天玄大门逐渐西传，其剑再未出现。而地狱门起自西域，昆吾剑得以相见于世。”
　　杨国忠思索良久，道：“竟是此等神器！若不是因为七星宝剑蕴含着一个惊天秘密，本大人一定会喜欢这昆吾剑。”
　　无良道：“无良曾与萧和城有过几面之缘，无良愿前往云台山与和风细雨交涉，请萧和城出山。”
　　杨国忠嘴角上扬，道：“你且前往云台山，若办成此事让本大人得到七星宝剑，本大人愿赏银万辆。”
　　“是，大人。”
　　
　　无良的确是有私心的，无良也曾效忠于地狱门。地狱门并没有在内乱中没落，而是处于整顿时期。无良所在的是“时无间”门下的“加行道”，此次前往云台山寻找萧和城，一是为了替主子杨国忠拿到七星宝剑，二是为了能够拉拢这个曾经地狱门的长老。如若不然，也可以借杨国忠之手除掉萧和城，可谓一石二鸟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