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月流火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老者一身素衣，一手持剑，一手带着一名幼女，站在昆仑山脚下。他对幼女说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雪儿可知此诗文是出自谁人之笔？”
　　幼女答：“是出自太白先生为贵妃娘娘所写的《清平月》。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那雪儿可知这句诗文说的是哪座山？”
　　幼女抬头看了一眼老者，微微一笑道：“定是这昆仑山。”
　　老者笑了笑说道：“雪儿冰雪聪明，为父好生欣慰。”
　　“我们为何来到此地？”
　　“见一个老朋友。”
　　雪儿眨着双眼问道：“这里大雪纷飞，积雪足有一尺，怎会有人住在此地？”
　　“昆仑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木禾，其修五寻。珠玉树、璇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玕好在其东，绛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旁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纯丈五尺。旁有九井，玉横维其西北之隅。北门开以纳不周之风。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阖阅之中。疏圃之池，浸浸黄水，黄水三周复其原，是为丹水，饮之不死。”
　　雪儿张大嘴巴，惊愕道：“昆仑山竟有仙人？！哪路仙人？！”
　　“这只是传说，并无仙人，只有一个在此清修的故人。我们今日来此，就是见他。”
　　
　　“呯……”微微的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老者的耳朵一振，是剑出鞘的声音，预示着后面不远处有敌人埋伏。
　　老者放开牵着幼女的手，轻轻在拔出宝剑，蓝色光芒长达数十丈，一个转身推剑而上。只见宝剑快如闪电，划过持剑人的喉咙，一个转身又回到了老者的手上。白雪回头看着十丈远的黑衣人倒在了地上，鲜血消融着积雪。
　　突然，从雪地里蹦发出来数十人，跃身而起，分散开来，落在他们四周，将他们紧紧的围在中央。雪儿一阵害怕，躲进了老者的怀里。
　　领头的女人道：“将军年迈，何苦千里迢迢来到这昆仑山，让小女子找的好苦啊！”
　　老者持剑向她道：“你等不远千里而来，就是来向我诉苦么？”
　　“将军说玩笑话了，小女子是舍不得将军，怕将军年老体衰无人照顾，特此前来照顾将军，呵呵呵呵……”
　　雪儿从老者的怀里探出头，看着女人奸诈的脸说道：“婆婆笑的好丑啊！”
　　女子大怒道：“你说什么？你竟然敢说我丑？你……你竟然还叫我婆婆？！等我抓到了你，再慢慢折磨你这个小妖精。”
　　雪儿抱紧老者说道：“父亲大人，雪儿害怕。”
　　老者微微一笑道：“害怕还嘴硬？！雪儿记住，若是要不害怕，你就必须比她更强！”
　　“雪儿什么时候可以成为向父亲大人一样的强者？”
　　“等你不再害怕的时候！”老者道：“雪儿躲在为父身后，有为父在不必害怕。”
　　黑衣女子道：“将军怕是忘记了自己中毒的事情，小女子倒是很想请教一下将军高深莫测的剑诀，怕是没机会了。”
　　老者道：“你等还不足以让本将军使用剑诀，杀你等几人，一剑足以。”
　　“是吗？小女子倒是想看一看是怎样的一剑？”说罢，十名黑衣人一同挥剑而上，毙命只在瞬息之间。
　　
　　将军便是素有“剑圣”之称的原左金吾大将军裴旻，而他所持之剑便是七星宝剑。剑圣裴旻，与剑仙公孙氏、剑神萧木之共称三大剑尊，曾效力于朝廷，镇守北平郡，先后参与对奚人、契丹和吐蕃的战事，令蕃地闻风丧胆。
　　没人知道裴旻将军师承何处，也没人知道将军何以得到七星宝剑。此剑传说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欧冶子和干将为铸此剑，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剑成之后，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是名“龙渊”。后因忌讳唐高宗李渊名讳，故改名七星龙泉。传说伍子胥被人追杀，后被渔翁所救，伍子胥为报答渔翁救命之恩，故以宝剑相赠。渔翁得知宝剑为宝物，坦言：你为国家忠良，我也并非贪图富贵之人，你若如此，我只能已示高洁。说罢，挥剑自刎。此剑，被后世之人称作诚信高洁之剑，也便是君子剑。
　　裴旻将军凭借此剑立足于朝廷，也同样立足于江湖。江湖人人皆知裴旻为君子，承诺之事必定做到。而雪儿，便是对他人的一个承诺。
　　裴旻将军的剑法是拆字而来的剑招，名为《裴旻九剑诀》，源于《中庸》，却分为《博学之道》，《审问之道》，《慎思之道》，《明辨之道》，《笃行之道》，《君臣之道》，《仁义之道》，《智理之道》，以及《君子之道》。其中《君子之道》最为博大精深，也是九剑诀中威力最强的一诀。而面对面前的十名杀手，将军所用的剑招为”瞻彼淇澳”，出自《国风·卫风·淇奥》。如笔画般，拥有五十一般变化。
　　将军眼睛微闭，右手持剑，剑尖向上位于胸前，左手剑指剑身，运气以灌输剑身。只见剑身呈青色，另有青色烟云环绕于四周，青色烟云在空气中弥漫成文字的模样，定眼一看，竟是“瞻彼淇澳”四个字立于剑前。将军左手剑指顺着剑身向上，定于剑尖处。将军睁开双眼，一霎间“瞻彼淇澳”分身为五十一个“瞻彼淇澳”字样，紧紧的围绕在将军身旁。
　　眼看十余人一同由四周挥剑而来，将军腹部一阵刺痛，看来中毒已深。不过此剑招在瞬息间已成，将军嘴角微扬，左手化掌，向前拍去，道：“破！”五十一处青色的“瞻彼淇澳”烟云向四处淡去，即刻间化作五十一柄青色剑影如闪电般、如雨点般四散开来。
　　十把剑又怎抵挡得了五十一道剑光，剑光所到之处均破为伤口，十人倒地，鲜血泗溢。
　　
　　雪儿因为血腥的场面而闭上了眼睛，将军手捂胸口，喘息了片刻，拉起幼女的手，转身向山上走去。
　　雪儿道：“父亲大人，他们为何总是紧追不舍？”
　　将军道：“哦，他们是为了为父手中的七星宝剑。宝剑中藏有一个秘密，不能被世人知晓。”
　　“是什么样的秘密呢？”
　　“雪儿还小，等雪儿长大成人时，为父定会告知于你。”
　　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处废弃的道观之地。道观大门已坍塌许久，步入观中，落破不堪。
　　雪儿问道：“这样残旧之地，怎会有人居住？”
　　将军并没有回答她，环顾四周道：“裴旻携义女白雪，前来拜见道长。”
　　“你来了。”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裴旻二人回头，一个衣着破旧的白胡子老道立于面前。裴旻道：“裴旻惭愧，让道长久等了。”
　　白胡子老道眼睛微闭道：“只要能来，多久都不算太久。”
　　“道长可曾记得答应裴旻一件事情？”
　　“不曾忘记。”
　　裴旻低头看了一眼幼女，道：“裴旻因有要事缠身，故不能照顾雪儿。雪儿年幼，还望道长悉心教导。”
　　“父亲大人要走么？”雪儿眼泛泪花道：“父亲大人是要离开雪儿么？”
　　“不！”裴旻看着白雪，白雪虽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从她出生开始便一直跟随裴旻将军，若不是因为怕白雪遭遇不测，他又怎会忍心与她骨肉分离。“雪儿记得，为父不会离开雪儿。为父只是因为有要事缠身，不能更好的保护雪儿。徐道长是为父的知己，你要好好跟随徐道长学习，为父做完事情便会前来看雪儿。”
　　
　　白胡子老道看裴旻气色不对，以猜到他很可能是中了毒，道：“将军日夜兼程，怕是毒入骨髓。不日后神医无涯会来昆仑议事，将军可以在此小住几日，贫道也好为将军调理一番。”
　　裴旻伸手道：“道长不必客气了，此毒世间罕有，解毒之物更是神物，不可得。何况，我还有要事缠身，不便久留。”
　　“有何事比性命更加重要？”
　　“有太多事比性命更加重要。”裴旻看了一眼白胡子老道，说道：“拜托道长了。”
　　白胡子老道道：“将军不必客气，你我相识二十于载，犹如兄弟。贫道定会努力教导雪儿，教她明辨是非。”
　　裴旻从胸前掏出一纸书信道：“此次前往长安城，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倘若一个月后裴旻无法归来，请道长再拆此信。”
　　道长接过信，道：“将军一路小心。”
　　
　　三日后，将军快马加鞭来到长安，正是七月，天外飞火流星陨落，天气渐冷。
　　裴旻看着夜空，毒已侵入五脏六腑，无药可解。裴旻知道时日无多，深夜里叩响了楚觉的家门。
　　楚觉更衣开门，看到裴旻将军，泪如雨下。楚觉本是亡命之徒，幸得裴旻将军收留，教其剑法，收入军营，建功立业。于楚觉而言，将军对楚觉有再生之恩。将军解甲归田，楚觉也跟随解甲归田，再没有见到过将军。没想到垂暮之年，竟在这深夜里见到将军，而将军已然病入膏肓。
　　楚觉忙将将军扶进里屋的椅子上坐下，又到了一杯热水端在将军面前，哽咽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裴旻喝下一口热水，费力的说道：“我中了鸩酒之毒，几乎无药可解。”
　　楚觉道：“怎么会？是谁下毒毒害将军，楚觉定将其碎尸万段。”
　　裴旻伸手阻止道：“觉不必如此，一切皆是命数。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楚觉忙上前道：“将军的事就是楚觉的事，将军开口，楚觉定义不容辞。”
　　裴旻道：“我已将白雪送于昆仑山，教由徐道长教导，一来是因为昆仑是安全之地，二来是因为不想让白雪卷入朝廷的纷争。你我相识多年，一起上阵杀敌，一起出生入死，早已是生死兄弟。你尽得我剑法之精髓，却从不插手朝廷也从不插手江湖之事。而如今我却不得不将你卷进来，希望你能帮我。”
　　“将军这样说太见外了，将军待我恩重如山，将军哪怕是要觉去死，觉也不会偷生。”
　　裴旻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道：“此剑跟随我多年，还望觉能替我保管，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觉定会悉心保管，剑在人在。”
　　“华阴木家养子木南为故人之子，裴旻本打算亲自教导，自知时日无多，还望能替我悉心教导。你且前去木家，凭此剑说明来意，他们自然会将木南托付与你。木南年幼，却很识大体，你且将毕生武学悉数教与木南，万不可令其参军或入朝为官。”
　　“楚觉谨遵将军嘱托。”
　　“朝廷已经不是曾经的朝廷了，看似泱泱大国，表面风光，而纷争早已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