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八十九）

第八十九章走向新生活
几场春雨过后，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气温很快上升到三十度左右。
妈妈在老家种了两亩多棉花，很少到镇上来。夏至过后，棉苗茁壮地成长起来，农田更是离不开人。夏之阳干完了厂里的活，就回到老家帮着母亲管理棉田，除草、打药等这些农活，夏之阳尽量不让妈妈干。
一望无际的田野，除了棉田，就是正在扬花的小麦。微风吹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劳动之余，展望阳光下充满生机的田野，呼吸着清新的气息，真让人心旷神怡。
幼小的棉苗最易受到害虫的侵袭，有一种叫“地老虎”的害虫，一晚上能咬断几棵幼苗。看到翠绿的棉苗被咬断而枯萎，真让人心疼。它躲藏在地表层，打农药效果不好，防治不了它。只有在每天早上，田野里还弥漫着晨雾的时候，早起来到棉田，在被咬断的幼苗旁，扒开土层，就会捉到那种的害虫。
随着气温的升高，麦田由翠绿慢慢地变成金黄。进入六月份，几天的南风吹过，小麦仿佛一夜之间就成熟了。农民们都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这话一点不错。布谷鸟不停地叫着，仿佛在催促人们，尽快投入到紧张的午收夏种工作中。人们把布谷鸟的叫声形象地说成是“收麦耩豆……收麦耩豆……”，仔细听来，真的有点像。
“芒种忙，麦两场。”，芒种前后，小麦基本上收割完毕。趁着难得的好天气，农民们都全力地抢收抢种，这是他们一年中最忙的时节。既要管理棉田，又要午季抢收抢种，城镇的各个单位大都放了假。小镇上一下子平静了许多，热闹转移到了田间地头。
田野里热浪阵阵，人们的干劲也是热火朝天，到处是挥舞银镰的农民。小麦收割好，打出粮食晒干进仓，田里再种上玉米或大豆，所有的人才会长出一口气。每年麦收完毕，紧接着常常是几场大雨。雨水不仅消除了麦收时扬起的尘土，也改善了土壤的墒情，为夏种创造了有利条件。农民们也可以在雨后的清凉中，好好休息几天了。
这也是炎热夏季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场清凉。童年时，每年麦收完毕，总有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给夏之阳留下了美好记忆，那就是可以捉“爬猴”了。“打完场，垛好垛，树下的爬猴一大摞”。所谓“爬猴”，就是幼蝉。它们沉寂在地下三、四年后，在黄昏时节悄悄爬出来，爬到枝叶茂盛的树上，蜕变成精灵一样的蝉。那蝉或振动双翼在树丛中飞翔，或隐藏在枝叶间尽情地歌唱。它们仿佛要把在地下时积聚的郁闷，在这二十几天的辉煌时刻全部迸发出来。
炎热的夏季里，除了帮助母亲管理棉田和打煤球，夏之阳就躲在家里读书，写日记。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高中毕业时那种生活。但他的心态已不一样了，对前途不再迷惘。他的档案已到了物资局，上班只是早晚的事。再说，三年的军旅生涯，也让他增添了几份成熟和稳定，增添了一些值得回忆的空间。更何况还有他最爱的人周敏常常来陪伴着他。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的人生之路会重合在一起，那将是多么幸福的生活。
称心如意的工作，甜蜜的爱情，美好的生活……一幅幅绚丽的画面，即将展现在他的面前。
八月中旬的一天，天气特别闷热。夏之阳正同王忠、李健等汗流浃背地加工煤球，赵站长兴冲冲地来到加工车间，告诉夏之阳说：“我刚接到物资局的通知，你明天到物资局大楼会议室开会！”
夏之阳听了，十分激动。尽管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可真的来临了，仍是让人心潮起伏。
“恭喜你！这下你可以脱离苦海，不用同我们一起出苦力了。”王忠真诚地说，“正式上班后，别忘了我们这些同甘共苦的工友。”
“你放心好了，他保证不会像李峰那样摆臭架子，对我们横鼻子竖眼的。”李健憨厚地望着夏之阳笑。
“我们还是在一起上班嘛，只是分工不同罢了。”夏之阳抑制着内心的激动，继续干着活。
第二天早晨，夏之阳匆匆吃过早饭，告别母亲，坐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
汽车迎着晨曦，在宽阔的公路上奔驰。放眼望去，公路两边的杨柳枝叶繁茂，田野里的棉花、大豆、玉米等农作物一片苍绿。
一个小时后，夏之阳来到了县城。正值上班的时间，县城宽敞的街道上，行人匆匆。穿过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向东走两百多米，就是物资局办公大楼。这是县城最气派、装饰最漂亮的一幢大楼。楼下是一排门面房，物资局下属的金属公司、机电公司、化纤公司等在这里设立了门市部。工人们正在门市部里打扫卫生，整理商品，准备迎接一天繁忙的工作。
一位老同志看到夏之阳匆匆走来，客气地问道：“同志，你找谁啊？”
“我接到通知说，今天上午在二楼会议室开会。”夏之阳微笑着说。
“你是刚分配来的退伍兵吧？”老同志和蔼地笑笑。
“对。”夏之阳点点头。
“请上二楼左拐就是会议室。”老同志热情地说。
“谢谢！”
夏之阳来到二楼走廊，经过财会室，副局长室，局长室，就是宽敞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大门开着，有四、五位同志坐在沙发上闲聊，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和落地窗照射进去。
夏之阳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走了进来。
“你也是刚分配来的？”一位中年男子看着夏之阳说。他又高又胖，穿着一身没有标志的旧军装。
“是啊。”
“请坐吧，我们几个也是刚来的，正等着开会呢。”中年男子说。
夏之阳笑着对他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虽然他们都不认识，但大家都是退伍军人，又分到同一个单位里，大家的陌生感很快消除了。
“我是北京卫戍区的。退伍来到家里还没有玩够呢，又要上套了，真没有劲。”一位黝黑壮实的小伙子说，“你是哪个部队的？看你的模样，大概是当官的吧？”他看着那位中年人男子说。
“我可不是什么官，只是一名志愿兵。我在部队里混了十七年，经历过许多大事情。唐山大地震时抗震救灾咱干过，自卫反击战咱也参加过，结果还是一纸命令，转业了。”
“你当了十七年的兵？！我的妈呀，你怎么熬过的呢，我当了三年兵都呆够了……”
夏之阳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感到是那么亲切。
又有几位同志陆续走进会议室。每次进来一个，大家都热情的互相介绍。虽然大家都不认识，但是，他们有相同的人生经历，现在又被分配在同一个单位，他们很快亲热地聊起来。
八点半左右，到会的七位同志正在闲聊，局领导们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刘局长，后面跟着王经理——现在听说已经是副局长了，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干部。王经理看到夏之阳，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大家好！”刘局长还没有坐下，就热情地问候大家。“你们随便坐，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束。哈哈哈……”刘局长爽朗地笑着，在宽大的会议桌前坐下。
“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好同志，在部队表现不好的兵，我还不要呢。”刘局长挥动着大手，声音宏亮地说。大家听后都笑了。
“为什么如此说呢？我们局是县里的重点单位，肩负着全县的机电、钢材、化纤、煤炭等物资的供应，大家说重不重要？我们局是全县人们的后勤保障，是生命线。吊儿郎当的人在这里能工作吗？！我同大家一样，也是一名老兵。我希望大家不要丢掉部队的优良传统，工作中要严肃、认真，一丝不苟，雷厉风行。其他的大道理我也不多说了，希望大家走向工作岗位后，不要为我们退伍军人丢脸，认真干好各项工作。下面，请朱股长全面介绍一下局里的情况，大家要认真地听。”
那位陌生的干部站起来对大家笑笑，又坐下。他翻开一本厚厚的工作手册，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他从物资局的经营范围，讲到每年上缴的利税，从保障物资供应的重要，讲到各个公司的经营特点。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大家听得都有些坐不住了，刘局长才挥挥手让大家休息一会。
一顿简单的工作午餐后，下午，在朱股长的带领下，大家来到每个公司的经营地实地熟悉情况。
在金属公司的仓库大院里，堆着铁皮、钢管、角铁等钢材。在钢材与钢材之间的空隙处，长满了野草。朱股长动员大家除草，下午二、三点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晒得钢材都烫手。夏之阳他们蹲在其间除草，感觉到钢材散发的热和太阳光的热，一起向他们涌来。
“还没有上班领工资，就让我们来当清洁工，这是什么事。”那位志愿兵张海小声嘀咕着。
“先当媳妇后当婆嘛！”一位新同事低声地笑着说。
他们又来到化轻公司，业务员向他们介绍了三角带、轮胎等物资的型号，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其他商品……
直到下班的时间，朱股长才对大家说：“明天我们继续学习，还是在物质局大楼二楼会议室。不在县城住的同志，可以回家，也可以投亲靠友，明天的学习不要迟到就行。”
夕阳的余辉映红了天空中的云朵，映红了县城鳞次栉比的建筑，映红了下班回家的人们幸福的笑脸。
夏之阳顺着县城最繁华的街道向北走去。远处山坡上的青松，在霞光里更显得郁郁葱葱。
步行二十多分钟后，夏之阳来到哥哥的家。看到弟弟来了，哥哥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我是来物资局学习的，马上就可以正式上班了。”夏之阳高兴地告诉哥哥。
“太好了！”哥哥也高兴地说。为了夏之阳的工作，哥哥也操了不少心。看来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报。
“上班就好了，你和周敏的婚事也该办了。”正在准备做晚饭的嫂嫂也露出笑容。
“快去做饭，准备几个菜，晚上我和弟弟喝几杯。”哥哥催促着嫂嫂说。
“看把你高兴的，你看好女儿，我去做饭。”嫂嫂看了哥哥一眼，又转身对夏之阳说：“你哥哥常常说起你工作的事，现在他总算放心了。”嫂嫂笑着走向了厨房。
侄女刚两周多，特别可爱。她拉着夏之阳的手，不断地叫叔叔。夏之阳一边哄着侄女玩耍，一边看电视里正在放的儿童节目。
“上次你要的成人高考学习资料，我都给你找齐了。你上班后，要抽时间好好复习功课，明年成人高考时就可以参加了。”哥哥说，“将来你取得文凭后，单位还给报销学费呢。”
“真的？那太好了。”夏之阳高兴地说。
快乐的晚餐过后，哥哥给他安排好了休息的地方。晚上，夏之阳躺在床上，读着厚厚地复习资料，直到十一点多才入眠。
第二天，大家按时来到物资局大楼，王副局长接着给他们上课。王副局长向大家介绍着局里的财务情况，并进行了职业道德教育。
“我们物资局管理的是国家的重要物资，我们一定要尽职尽责，努力完成各项任务，并保证国家物资的安全。在座的各位大多都是党员，受组织教育多年，到了单位后，你们也是工作中的骨干。希望你们保持党员廉洁奉公的本色，抗拒各种形式的引诱，拒腐蚀，永不沾！……”
下午，学习结束后，刘局长拿着花名册来了，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公司里。夏之阳、张海、刘虎和一位叫杨成的同志，分到了燃料公司。
“你们现在就去各个公司，向经理报到，并接受分配的工作。”
夏之阳等几位同志一起走出物资局大楼，向燃料公司走去。
燃料公司大楼离物资局只有二百多米。来到经理办公室，郑经理和陈经理正在谈话，看到他们来了，热情地说：“欢迎你们！我们才接到局长的电话，正商量你们的工作分配问题。你们明天就可以正式上班了。刘虎在县城住，就在县城煤球厂上班，夏之阳仍回到曹马集经营处，向赵站长报到就行了……”张海和杨成被分到了其他镇上的经营处工作。
“明天报到后，你们要听从各个站长的分配，好好工作。你们都是退伍军人，有一定的政治素质，与招工上班的职工大不相同。领导相信你们，到了单位后，一定能干好各项工作。”郑经理鼓励着他们。
迎着落日的余辉，夏之阳匆匆地走向家里。小镇的街道上，白天的喧闹渐渐沉寂下来，街道两边小商店，大多都已收拾完毕，关门下班了。
想到自己的前途，夏之阳神采飞扬。高中时升学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毕业后的迷惘让他几乎绝望。到了军队，紧张而充实的生活多少平息了他心里苦闷，但思乡之情又常常缠绕他的心。他曾经想过，将来退伍后，安排了正式工作，生活也就安定下来，他再也不用离开家，离开母亲了，那时生活将是多么美好啊。这一切，现在竟成了现实！
物资局是全县最好的单位，不仅工资有保障，听说每年还有不少奖金，今后的生活不用愁了。凭自己在部队三年优异的表现，还愁没有光明的前途？局长也是从部队转业的干部，他特别欣赏军人的作风，这不正是自己的伯乐吗？
夏之阳越想越高兴，步伐不由得轻快起来。
“你才回来吗？”一句甜美的问候打断夏之阳的思绪。他抬头看到周敏正推着自行车，站在不远处，深情地看着他，夏之阳立刻心花怒放起来。他快步迎上去，关心地说：“你怎么还没有回家？天都快黑了。”
“刚开学这几天，事情特别多。我们今天开例会，校长讲起话来就没完没了，才下班。”周敏微笑着望着夏之阳，她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发现，多愁善感的夏之阳，今天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色。
“走，我送你回家。”夏之阳说，周敏羞涩地点点头。
“这两天开的什么会？”周敏望着夏之阳说。
“不过是物质局领导的训话，领导还带着我们熟悉了单位的情况。”
“现在好了，虽说你没有考上大学，但在部队锻炼了三年多，你能分配到这么好的单位也值了。我们学校有几个老师都想通过关系调到你们单位呢。”周敏看到夏之阳兴奋的样子，也替他高兴。
是啊，物质局是一个吃香的单位，在那里工作，当然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夏之阳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有了正式工作，他们的婚事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办了，他做梦都想着这一天。
“我们俩的事什么办啊?”夏之阳兴奋地问周敏。
“什么事啊？”周敏故意地问夏之阳。
“我们的婚事。”
“我答应嫁给你了吗？”周敏调皮地反问。
“信上你不都说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周敏忍住笑，低低地说。
“我做梦都想着你，做我的妻子吧，我会永远爱你。”
周敏娇嗔地推了夏之阳一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甜言蜜语了！”
暮色四合，一轮圆月悄悄地从东边天空升起。它像一个顽皮的孩子，羡慕地看着这一对相依相偎的恋人。夏之阳多想把周敏抱在怀里，却又不敢，他俩只是拉着手，感受着对方那颗狂跳的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