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八十六）

第八十六章四月芳菲情意浓
有一句农谚说，“清明前后，种瓜种豆”，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清明前后，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肥沃的土地就是蕴育生命的温床，好像种下什么都会发出芽来。
“你们这么大的院子都荒废着，怪可惜的。”有一天，周敏来到厂子，看到满地荒草，就对夏之阳说，“厂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业，我们可以在这附近开点荒地，栽一些蔬菜，吃菜不是更方便嘛。”
“可是到哪里去找种子呢？”夏之阳为难地说。
“到种子商店买一些菜籽就够了。我们家还有一些，明天我给你带来。”
“好，我们现在就开荒种地。”夏之阳高兴地说，“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再说，我也喜欢种菜，看着菜苗一天天长大，也是一种快乐。”
周敏看着他笑了：“你要除草，施肥，浇水。种菜可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夏之阳和周敏一起，找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用锹挖了起来。艳阳已渐渐地落下，春风轻轻地吹着，让人感觉非常惬意。夏之阳翻着地，周敏捡着地里的杂草。
周敏穿着深蓝色的西服，雪白的衬衫，长长的秀发用一只粉红色的手帕系着。夕阳里，周敏美丽的面庞，越发显得娇艳动人。夏之阳看着她时，周敏抬起头，正遇到夏之阳的目光，她的脸红了。
“星期天，我同你一起到县安置办看看，也许你的工作快分配了呢。”周敏说。
“我正式上班了，我们就结婚，好吗？”夏之阳沉醉地看着周敏，周敏羞涩地点点头。
妹妹下班了，看到哥哥和周敏开了一大片地，高兴地说：“一定是姐姐提出的吧？在这么大的地方种上菜，以后我们就不用到街上买菜了。”
周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也高兴地笑了：“天快黑了，我洗一下手要回家了。”
妹妹挽留她，周敏说家人会担心的，推着自行车匆匆走了。夏之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依恋。
“哥哥，你看姐姐多么好，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她。”妹妹感慨地说。
是的，他会好好珍惜这份爱的，直到永远。
周敏走后，夏之阳吃过晚饭，坐在床上读起书来。读累了，他又翻看着多年来写的日记和稿件，有些还是有意义的。他要继续整理，修改，并向报刊杂志投送。
两天后，夏之阳突然收到一家出版社寄来的信。夏之阳莫名其妙地打开，看到一个张A４纸上，印着他一月前寄出的诗稿，他心里一阵狂喜。自己的作品终于出版了！可是看到出版社给他的信时，夏之阳的心又冷了。信中说，他的诗已入选《当代青年诗人作品选》，刊登的条件是作者必须推销十本书，每本书的订价是三十元。汇款到后即把作品编入此书，否则视为拒绝刊登。
三百元钱！夏之阳每个月累死累活才能挣到几十元钱。为了刊登一首小诗，竟要三百元钱，太让人无法接受了。如果他的作品刊登出了，也许将来的创作之路更好走，可到哪里借三百元钱呢？他不会向母亲要，也不会向哥哥要，他欠家里的已经太多了。
夏之阳犹豫了几天，把那封信夹在日记里，再也没有拿出来。
母亲为了增加经济收入，一直没有放弃老家的二亩地。没有生产工具，她就求邻居帮忙。开春后，母亲一直在家里忙着春耕、施肥，已好久没有来镇上了。单位清闲的时候，夏之阳就尽量回家帮助母亲干活。
清明节来临了，夏之阳与哥哥约好，一起回老家为爸爸扫墓。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爸爸去世已十多年了，可爸爸的音容笑貌仍是常常浮现在眼前。夏之阳记得，爸爸每次外出回到家里，总是喜欢抱着他亲。上学后，爸爸常常鼓励他要好好学习，还亲自为夏之阳的作业本写上名字。为了省钱，爸爸用办公剩下的白纸为他订了几个本子，还用厚牛皮纸作为封面。爸爸用印刷体一样工整的字，在本子的封面写上解词本、造句本等。
夏之阳刚上初中的那年，爸爸永远地离开了他，夏之阳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荡了起来。初中的老师和同学们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使他从丧父的阴影中逐渐走了出来。特别是老同学张明、朱军、王影、周敏……更是像亲兄妹一样对他，夏之阳永远忘不了。
顺着铁路，夏之阳向家乡走去。明媚的春光洒满大地，田野里的麦苗正茁壮地成长，远远望去，一片郁郁葱葱。
上高中的时候，每到星期天，夏之阳常常这样，手里拿着一本心爱的书，顺着铁路步行回家。他拿的书大多不是课本，而是唐诗、宋词之类的闲书。他边走边看，走累了，就坐在田间地头，欣赏着田野的风光。今天，夏之阳手里也拿着一本书，是唐圭璋主编的《唐宋词简释》。这本初中时买的书，都有些发黄了，他也不知看了多少遍，可总是百读不厌。
离别三年多的家乡田野，又一次涌入眼帘。夏之阳没有心思看书，一路走来，触景生情，过去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他真是感慨万千。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时光好像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起点。
夏之阳回到家里，哥哥正同母亲说话。哥哥看到他，亲切地说：“我正同母亲说着你的事呢。再过两个月，你正式上班了，就把你的婚事办了。咱们家没有多少存款，新事新办，尽量简单些就行了。”
“你们不用太操心了。我上班后，单位分配了房子，我也有了固定的工资，结婚不用愁。至于其他的一切俗套，就全免了。”夏之阳说。
“哪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和你哥哥正合计着为你定做一个大床、吃饭桌等。再借点钱，给你买几样家电。结婚可是终生的大事。”母亲说。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夏之阳看着满头白发的母亲，心里百感交集。
“家里还有什么活，我和哥哥去干。”夏之阳对母亲说。
“田地已经整好，只等着种棉花了。种棉花虽然麻烦，但是可以多收入些。今年借几千块钱给你结婚，再种几年棉花还清账，咱家的地就不种了。”母亲说。
夏之阳听了妈妈的话，心里真是难受极了。他荒废了学业，又在部队里干了三年多，自己一点也没有为家人分忧，还让母亲担心，受怕，操心。他年龄这么大了，还要花母亲的钱。
在部队时，每月二、三十元钱的津贴，他都用来买书和学习用品了。他很少想到母亲，想到存些钱，为将来用。周敏曾开玩笑似地说他爱幻想，一点也不考虑现实的事。现在想来，她的话是多么正确。将来有了正式工作，一定要让母亲生活得幸福，夏之阳想。
妈妈拿来早已准备好的铂纸，对哥哥和夏之阳说：“我在家做饭，你们去给你爸爸添坟去吧。”妈妈说着，擦了一下眼泪。
他们默默地来到爸爸的墓地，那里一片荒草。爸爸和奶奶的坟茔相连，爷爷的坟茔由于太久远，已经找不到了。夏之阳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那天，他嚎啕不止，看着爸爸的灵柩缓缓地放进墓地。当时他是那样的绝望，只觉得天昏地暗，眼都哭肿了……每年的清明节，他都来到这里，为爸爸的坟茔添上几锹新土，烧上几卷纸，怀念爸爸。虽然他不相信那化为灰烬的纸就是阴间的钱，但却寄托了他对亲人的哀思。
入伍后，他三年没有来到爸爸的墓前了。可在部队时，每年的清明节，他都会望着北方，在日记里追忆着爸爸。
夏之阳和哥哥含着泪水，在爸爸和奶奶的坟茔上添了新土，烧了纸钱。他们看着那些铂纸化为灰烬，又默默地站了许久，才慢慢地离去。
“爸爸一生正直，为国家做了许多大事。爸爸弥留之际，嘱咐我说，要好好做人，努力工作。”回家的路上，哥哥对夏之阳说，“那时你还小，没有把你叫到爸爸的床前……”
夏之阳听了，泪水又一次流出眼帘。
吃过午饭，哥哥明天还要上课，就匆匆地回县城了。
看到母亲一个人孤单单地在家里，夏之阳让她回镇上去住。母亲却说：“这几天还忙，要泡棉籽，准备肥料和农药，等种上棉花后我再回去。”
夏之阳无奈地告别母亲，走到村头那棵高大的柳树下。柳树已是一片苍绿，柔软的枝条在春风里轻轻摆动。小学时，他常常和夏英、郭成等在这里玩耍。夏英那漂亮的眼睛，修长的身材，又长又粗的辫子，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退伍回家后，听妹妹说，郭成高中毕业后，也没有考上大学，只好外出打工了。夏之阳一直没有见到他，真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啊。
顺着公路走了两里多，夏之阳拐了一个弯，来到了黄河故道旁。黄河故道里的水更少了，河滩上，大都被开垦出田地种上了小麦。远处的梨园，梨花正在盛开，一片雪白。夏之阳在一棵大柳树下坐下来，望着碧波粼粼的河水发呆。忽然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你是夏之阳？”夏之阳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到一位妇女领着两个小孩，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王影！你好！”夏之阳惊喜地喊道，“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我好远就看到你了，还不敢认呢。我们已经有六、七年没有见面了吧？”王影很高兴地说。
“是啊，转眼七年过去了。真快啊，这两个小孩是……”
“我的儿子和女儿，快叫叔叔！”王影推着那个五、六岁的男孩说。
王影衣着朴素，两个小孩却打扮得干干净净。特别是那个小女孩，只有四岁左右吧，一双大大的眼睛，调皮地看着夏之阳，非常可爱。
“你生活得好吗？”夏之阳问王影。
“还可以吧，这两年生活好了。他爸爸会木工活，能挣些钱。我又种几亩地，养点鸡，也算衣食无忧。”王影说，“我听说你高中毕业后到了部队，退伍了？”她上下打量着夏之阳。
“嗯，在部队混了几年，毫无成就。我真羡慕你，成家立业了，又儿女双全。”夏之阳看着初中时的同桌，高兴地说。
“生活的路摆在面前，不走也不行啊。”王影笑了，“你初中时成绩那么好，没有考上大学，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几位同学都说你前途无量，特别是张明，对你更是佩服。”
“张明现在好吗？”看到王影，夏之阳就想到张明，只是不好意思首先提起。
“他也混得不错，在建筑队里干了几年，当了个领工头。他带着一个建筑队走南闯北的，挣了不少钱。他结婚时盖的楼房，简直能与大城市里的房子相比呢。对了，你同周敏的关系怎样了？”
“你怎么知道的？”夏之阳笑了。
“听周敏说的呗。”王影露出调皮的神色。初中与她同桌时，王影每次作弄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我还没有分配好工作，等到正式上班了再说吧。”夏之阳说。
“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周敏，她对你是那么痴情。我真羡慕你们，你们都是城镇户口，有了正式工作，到月底就发工资，衣食无忧，那生活是多么幸福。你们结婚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告诉我。”王影微笑着说。
“一定会的。”夏之阳点点头。王影并不知道，城镇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美好。
“妈妈，我饿了，咱们回家吧。”小男孩扯了一下王影的衣襟。
“好，我们回去。”王影答应着儿子，又对夏之阳说：“走，到我们家坐坐，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不去了，我还要赶回镇上呢。有时间我和周敏一起来看你，再见！”
“有时间一定来啊，代我向周敏问好。”王影拉着孩子走了十几米远，还回头向夏之阳招手：“再见！”
“真想不到，王影生活得这么幸福。”夏之阳欣慰地想。但愿天下所有的好心人，都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太阳渐渐偏西了，夏之阳走向大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回到镇上，夏之阳见到周敏时说：“你猜我前天回家见到谁了？”
“我怎么知道呢，谁呀？”周敏奇怪地说。
“王影。真没有想到会遇到她。”夏之阳说，
“我也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她了。”周敏笑着说，“她很关心你呢，每次见到我，她总是问你的情况。我说你到部队去了，她开始还不相信呢。”
“有什么不相信的？”夏之阳不解地问。
“她说你学习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考上大学，怎么会当兵呢。”听了周敏的话，夏之阳沉默了。每次提起高考的失败，他心里都隐隐地痛。那种打击太大了，他心里的伤口好像始终不能愈合。他不仅让母亲和哥哥失望，也让初中时的老师和同学们失望了。
但是，无论前面的路有多么艰难，无论还有多少失败和打击等待着他，他都不会停止对理想的追求。他要用不懈的努力，换来事业的成功，人生的成功。
周敏看到夏之阳黯然神伤的样子，转换话题说：“明天是星期天，我们一起到县安置办公室看看，了解一下分配的情况。”
“好啊，哥哥让我到他家玩呢。”夏之阳高兴地说，他多想每天能与周敏在一起。
“到你哥哥家？”周敏听了，犹豫了起来，“我就不去了吧。”
“怕什么，嫂嫂常常问起你呢。再说，我哥哥与你是同行，你们之间也有共同语言。”
周敏看看夏之阳，想了一会，终于点点头同意了。
到了星期天，周敏早早地来到厂里，与夏之阳一起坐上了去县城的汽车。
朝阳越过树梢，升起在碧蓝的天空中。万缕金光穿过晨雾，穿过飘浮在村头的袅袅炊烟，照耀着生机勃勃的田野。正在拔秸的麦苗，一天一个样地快速成长着。麦苗仿佛要把整个冬季里积蓄的力量，全部迸发出来。桃花正艳，在麦田苍绿的底色映衬下，越发显得美丽诱人。
夏之阳和周敏并肩坐在汽车上，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他们很少说话，可情感却交织在一起。他们望着车外的春色，心早已沉醉了。
来到县城，正是人们上班的高峰期。人们或步行，或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匆匆而行，清脆的车铃声混杂在喧闹里。
刚开门营业的商店里人很少，生意最红火的是街边的早点铺。热气腾腾的辣汤、热粥、小笼包、水煎包、油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有人在摊位上悠闲自在地吃着，有人买好后装在手提袋里，又匆匆地融入人群。
夏之阳和周敏找了一个比较清静的早点铺，吃过早点后，径直走向军人安置办公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