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八十四)
作品名称:烟雨春晓 作者:红叶秋 发布时间:2011-05-15 10:03:42 字数:4017
第八十四章春天里的悠闲岁月
春天在人们的忙碌中悄悄来临。天更蓝了,云朵更洁白了,风轻柔地吹拂着杨柳的枝条。那些有生命的枝条在蓝天白云里舒展着身姿,仿佛在寻找着一个突破口,把冬天里积蓄的力量,尽情地展现给世界。
冰雪溶化后,田野的沃土显得更加松软、潮湿,麦苗在渐渐浓郁的春的气息里,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
过了年后,煤炭的销售进入了淡季。正式工们丝毫不受销售量的影响,照常领着全额的工资和资金,而靠计件吃饭的临时工们就惨了。年前的库存量足够销售一个月的了,没有必要再去加工煤球,临时工的工资当然也就没有了着落。循规蹈矩的夏之阳每天吃过饭,照常来到厂里,像正式工一样上班,尽管没有工资。他有时帮助妹妹管理煤堆,有时坐在办公室里读报纸,或者坐在太阳光下,与王忠、李建等几位临时工闲谈,打扑克。虽然他的工作关系还没有办好,但在夏之阳心里,这里已经是他的单位和家了。
经营处的大门旁,有两间简陋的小屋,是已离休的许站长老两口的住所。老站长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了,在县城里上班。他们老两口单独生活,落得清闲,平静地过着晚年岁月。
许大娘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可是,她从来没有清闲过,整天拾掇个不停,不知疲倦。她从镇批发商那里批发一些小玩具、生活用品等,在大街上摆个小摊卖。她走在路上,看到被人丢弃的各种杂物,只要垃圾站收购,她都拾来,归类,积攒下换钱。她还在厂子最东边的空闲处,开垦了一片四、五平方米大小的荒地,种上一些蔬菜。每天总能看到她在菜园里悉心管理,浇水,施肥,除草,忙个不停。
赵站长见了,同她开玩笑说:“老太婆,你每天这样忙乎图个啥?!老许的工资还不够你们老两口吃的?难道还想存钱盖大楼不成?”
“闲着也没有事呢。”许大娘憨厚地笑笑回答。
许站长常常静静地坐在太阳光下,看着老伴忙碌。他已七十多岁了,瘦瘦的,高高的身材,微微有些驼背。人生的风风雨雨,月岁的沧桑变迁,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
“许站长很不简单呢,他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役等,是一位老革命了。”王忠对夏之阳说,“抗美援朝时,他还是连队的指导员。没有事的时候,他常常向我们讲起战争年代的故事,听起来比看战争片还过瘾。”
夏之阳听了,对许站长肃然起敬。
金色的阳光洒满经营处的大院,许站长坐在大门口的避风处,凝神静思。也许,他又沉浸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或者是错综复杂的工作纠纷中……
夏之阳微笑着走近他,许站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慈祥地对夏之阳笑笑说:“今天休息了?坐下歇息吧。”许站长随手递过一个小凳子,夏之阳赶紧接过来,道谢后坐在许站长的身旁。
“我同你的父亲曾经在一起工作过呢。当年我们都在公安局工作,我是股长,他是干事,我们合作的很好。你父亲是一个好人,认识他的没有一个不夸他好的。”
“真的?”夏之阳露出惊奇的神色。父亲的过去他知之甚少,只是听母亲说过父亲的一些经历。在那个年代,斗争特别复杂,什么大辩论、大字报,大鸣大放、三反五反,又是什么踢派、保派……这些历史对夏之阳来说,是那样的神秘,那样的遥远。他真希望通过一条时光隧道,返回过去的岁月,去看个究竟。
“那时生活真是难过啊,工作压力特别大,人们生活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不小心,就犯了错误。记得有一位公司的销售人员,为兴修水利的工地上送烟煤时,收受了两个鸡蛋的贿赂。事发后,他被开除公职,隔离审查。他也是不得已,妻子怀孕在身,连营养品也买不起,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那位同志本来就懦弱怕事,在审查期间,常常日夜哭泣,神情恍惚。我和你父亲都很可怜他,暗中给他一些帮助。但上级来的工作组却没有可怜他,把他当成资产阶级腐败分子的典型,大会小会,无情地批斗。有一天晚上,他失踪了。几天后,人们发现他吊在芦苇丛中的大树上,尸体都腐烂了。可是,人死了也不能洗脱罪名啊,最后工作组以畏罪自杀定性……不知道他怀孕的妻子后来怎样了?现在不同了,人们的思想自由了,政治环境也宽松了,你们是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啊。”
“什么好时代!”刚刚送煤球回来的王忠听到了,把平板车放在大门旁,坐了下来。他身高一米八左右,不知是由于风吹日晒,还是长期干煤炭工作的原因,他的脸庞特别黑。
“对正式工人和干部来说,这真是一个好时代。铁饭碗端着,到月底工资来了,身不动、肩不摇的,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无忧无虑。而我们临时工呢,挣一点吃一点,这个月,大概连嘴也顾不上了。”王忠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不要提现在,说起来就心烦。你还是给我们说说淮海战役的故事吧。”
许站长看看他们俩,慢腾腾地说:“淮海战役的时候,我们这里也发生过激战。当时国民党的邱清泉兵团就驻在曹马集,解放军的中原野战军主力为了完成对徐州的战略包围,在这里与邱清泉部展开了激战。战斗进行了几天几夜,那场面真是惨烈啊,每天炮火不停,杀声震天。那一年的冬天,天气出奇的冷,大雪下得好厚,好多破旧的茅草屋都被雪压塌了。早上起来,那些低矮的房子连门都打不开,要不然怎么说是大雪封门呢。老百姓都把国民党的部队叫做小蛮子军,因为他们大多是南方人。南方人哪里经历过如此寒冷的天气,国民党的士兵们冻得很可怜,再加上解放军主力部队的围追堵截,他们很快溃不成军,尸横遍野。在我们镇的南边,本来有一条大沟,战斗过后,里面填满了尸体,也分不清是哪个部队的人。邱清泉本来是一位十分暴烈的指挥官,听说动不动就体罚部下,甚至随便枪毙人。看到部队混乱得难以收拾,他也像丧家之犬一样,无计可施。气急败坏的国民党部队只好请求空中支援,他们漫无目的的投放救济品,也毫无目标地投掷巨型炸弹。一个炸弹都能炸出房屋一样大的坑,有的村庄被夷为平地……战争的惨烈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当时,我在中原野战军的一个连里,奉命阻击邱清泉南逃,从我们县城到永城的公路上,挤满了溃散的国民党部队。为了完成堵截的战略任务,我们根本不可能按时休息,按时吃饭,有时我们一边啃着凉馒头,一边急行军。晚上更是不能好好休息,好多阵地争夺战都是在晚上进行。在平原上作战,隐蔽的地方少,我们只能利用晚上向敌人的纵深穿插。每到晚上,枪炮的轰鸣持续不停,国民党的飞机投下照明弹,照得旷野如同白昼。战场上,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当时人们的思想也单纯的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败国民党,解放全中国。什么名、利,甚至生、死,都很少考虑……”
“那是战争年代,在战场上打红了眼,谁愿意当浓胞?”王忠说,“现在不考虑名、利,不想办法挣钱养家糊口能行吗?如果混得吃不上、穿不上的,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王忠正说着,营业员陈玉手里拿着一张煤球提货单,站在营业室的门口向他招手。王忠看到后,匆匆忙忙地走了过去。陈玉向他说清了用户的地址,他点点头,走过来拉起平板车,对许站长和夏之阳说:“你们爷俩接着聊,我要去干活挣钱了。”
“王忠这个人,很能吃苦。别看他没有什么学问,大字识不了几个,说起话来却很有水平。”许站长看着他的背影,笑笑说。
夏之阳仍沉浸在许站长讲的故事里。他想起去年探亲时,曾与哥哥一起参观过淮海战役纪念馆。一台台大炮,各式各样的步枪,一幅幅作战地图,还有破旧不堪的平板车,独轮小车……仿佛在向后人诉说着那段不平凡的岁月。
初春的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夏之阳和许站长正说着话,一辆从县城开来的公共汽车停在了大门口,王斌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正四处张望,夏之阳正巧看到了,喜出望外,站起来迎上去。
“老战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么巧,我正发愁找不到你呢。”王斌高兴地拉着夏之阳的手,“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受别人的委托,特意来找你的。”
“有什么事吗?是开始分配工作了吗?”夏之阳迫切地说。
“你看你,总是想着上班,就不能想着好好地休息几个月,尽情地玩玩。一旦上了班,那就是上了套,想这样自由自在地玩也不可能了。”王斌笑笑看着夏之阳,“这个月的二十八号,李新结婚,我们都去喝喜酒,他委托我来通知你和其他几位战友。”
“好呀。”夏之阳说,“我们战友又可以聚在一块玩了。上次李新来到我们镇上,我让他很生气呢。”
“怎么回事?”王斌好奇地问。
“二十多天前,我和几位朋友在街上玩,正巧遇到他和两位战友,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夏之阳简单地向王斌说起了那天的经过。王斌听了,笑笑说:“你放心吧,李新那个人我了解,别看他平时流气十足,心地却特别单纯,从不记仇。至于那两个战友就不好说了,你做事也太不圆滑了,他们又不了解你,你何必这么较真,让他们下不了台呢。不过,也不必担心,反正也见不了几次面。”王斌安慰他说。
“走,我同你一起回家,中午我们俩好好地喝几杯。”夏之阳热情地邀请他。
“不用了,我还要跑几个地方,通知其他的战友呢,这可是我们退伍后的第一次大聚会。”王斌说,“到时候你一定得去啊,三天后再见!”
“一定!”夏之阳站在大门口,直到王斌坐上汽车走了,他才回到厂里。
“那位是你的战友?”许站长问夏之阳。
“对,他是我最佩服的战友,军事素质和人品都很好。”夏之阳说。
“他分配好工作了吗?”
“没有,听说我们得到下半年才能正式上班。”夏之阳无奈地说。
他们正着话,王会计从开票处的窗口里喊夏之阳:“请你来一下。”
夏之阳匆匆来到值班室,王会计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放满了各种报表和票据。
“你们的工资算好了,这个月由于库存量大,销售量又少,你们的工资不高,只够吃青菜的。”王会计笑了。
夏之阳看看自己的工资单,只有三十多元钱。他苦笑了一下说:“还不够后天吃喜酒的呢。”
“到哪里吃喜酒?”王会计笑着问。
“战友结婚。”
“那天来的女孩是你的对象吧?长得很好看呢,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酒啊?”
夏之阳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没有定下来呢,等到我分配好正式工作再说吧。像这样每个月领几十元钱,怎么能养家糊口?”夏之阳自嘲地说。他知道,没有正式工作,不仅在经济上限制着他和周敏的结合,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来自世俗的压力,家庭的阻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