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寒夜痛哭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6-02-04 22:01:34 字数:3235
龚老大摸到了阶沿石,摸到了墙壁,他提醒着学俭,一边扶着墙站了起来,摸进了厨房,掏出身上的火镰,点亮了灯。学俭也背着徐姑娘进了屋子。
两人放下了背上的人,徐姑娘和学镒一身乌黑,就像两根烧焦的木头。
“小徐,小徐,醒醒,醒醒!”学俭牵着衣袖揩着徐姑娘的脸,一边喊着。
“学镒,学镒!”龚老大也揩着学镒的脸,喊着。两人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嘴也紧紧地闭着,鼻孔中塞满了灰。
徐姑娘和学镒的脸露出来了,没有伤痕,只是涂满了草灰。
“龚大哥,该不会……”学俭看着徐姑娘,惊恐地问道。
“不会,学镒的身体很热,脉搏还在跳动。你看看徐姑娘。”龚老大说。
“徐姑娘的手凉凉的,额头也很凉。”学俭的声音发着抖。
“赶快找东西,掏出徐姑娘鼻孔里的灰。”龚老大说着,借着灯光,抽了一节草,掏着学镒的鼻孔。不知道是鼻孔通畅,受到了冷空气的刺激,还是草弄痒了学镒的鼻孔,只听到一声响亮的喷嚏,学镒吐出了一嘴黑痰,痰像一把稀泥,啪的一声粘到了龚老大的脸上。龚老大一愣,随即喊道:
“学俭,学镒有救了,醒了!”
“学镒!”学俭抱着徐姑娘,对着学镒喊了一声。学镒在龚老大怀里动了一下,又静了下来。
“学俭,学镒没问题了。赶快生火,我来看看徐姑娘。”龚老大把学镒放到了灶坑边引火的稻草上。弯腰抱着徐姑娘的头,用草梗掏着她鼻孔里的灰。徐姑娘鼻孔里的灰有点多,龚老大慢慢地掏着。学俭抓紧时间生火。
灰掏完了,龚老大用草梗刺激着徐姑娘的鼻孔,徐姑娘没有反应。木柴燃了起来,屋子里有了暖气。
“学俭,把徐姑娘的嘴撬开。”龚老大说道。
学俭用手指分开了徐姑娘的嘴皮,可是她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学俭用手指揩着徐姑娘火炭一样的牙齿。徐姑娘还是没有反应。
“咋办?”学俭问龚老大。
“你弄点水来,从鼻孔里滴几滴,看有没有反应。她的脉搏有,但是,有点弱。”听了龚老大的话,学俭用竹勺舀了水,端到龚老大面前。龚老大伸出手指头,蘸着水,慢慢滴在徐姑娘的鼻孔处,水像蜗牛一样,慢慢往徐姑娘鼻孔里流去。
“姐!姐!”听到声音,学俭和龚老大转动着头找着,是学镒。学镒翻动着身子,向龚老大和学俭身边爬去。
“姐!姐!”学镒喊着,伸手抓着徐姑娘,抓徐姑娘的手心,抓徐姑娘的脚板心。
学俭伸手掐着徐姑娘的人中。徐姑娘的身子抽搐了一下。
“哥,姐动了,姐动了。”学镒喊道。他更快更轻地抓着徐姑娘的脚心,学俭掐着徐姑娘的人中和虎口不放。徐姑娘又抽动着身子。一下,两下,三下……
龚老大把勺里剩下的水,倒在徐姑娘的鼻孔处,水慢慢流进鼻孔。徐姑娘突然咳嗽起来,轻轻的,一声,两声。咳嗽得有点大声了,一声,两声……
“学俭,把徐姑娘靠在你身上,头低垂,你们继续救。我赶紧烧点开水。”龚老大说完,起身,在半截瓦罐中盛了水,放在了烤火用的灶坑上。
徐姑娘像感冒了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完又不动了,眼睛还是紧紧地闭着。
“哥,你挠姐姐的痒痒,腋窝,我记得姐姐怕痒的。”学镒说完,又拿着稻草叶,轻轻地刮着徐姑娘的踝关节。学俭一手抱着徐姑娘,一手挠徐姑娘的腋窝。徐姑娘的手开始动了起来,脚也开始动了。可一停下挠痒,她也就停止了动。水热了,龚老大用竹勺舀来热水,学俭把徐姑娘的脸仰起来,热水慢慢滴在徐姑娘的嘴唇,徐姑娘的嘴开始动了起来。喝了几滴水,徐姑娘也是一声响亮的喷嚏,一口痰像箭头一样,啪的一声射到了墙上。
龚老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欣喜地说道:“好了,有救了。”
夜深了,屋外的风又呼呼地刮着,不时有草灰从瓦缝中落下来。一股又一股草木灰的味道扑进屋里,钻进每个人的鼻孔中,刺激着四个人。
徐姑娘蜷缩在学俭的怀里,不时地动一下身子,她的呼吸还没有均匀,不过,没有性命之忧了。
“学俭,把徐姑娘放那稻草上去吧,那草软和。”龚老大建议道。
学俭摇摇头,小声地说:“还是我抱着吧,抱着她她有一种安全感。”
学镒喝了几勺开水,无力地靠在龚老大身上。他想睡,闭着眼睛,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全是那在空中旋转着的柱头影子。
龚老大和学俭也不说话,他们都盯着灶坑里那红红的火苗,谁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学俭!学俭!”突然,学俭怀里的徐姑娘喊起来。
“小徐,我在,我在。”学俭说着,轻轻拍着徐姑娘的手臂。徐姑娘又像睡着了一样,不动了,只听到她已经均匀的呼吸声。
“哥——哥——”突然传出了呼喊,龚老大和学俭都吓了一跳。只见学镒靠着龚老大,手在空中乱舞着。
“学镒,学镒,不怕。我们在家里。”龚老大抓住学镒的手,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喊着。学镒醒了,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听着他的哭,学俭想到了这一路的凶险,想到了今晚的凶险,大颗大颗的泪水流了出来,滴在了徐姑娘的脸上,徐姑娘伸手揩着。
“学俭,我们回家,下雨了,下雨了。”学俭怀里的徐姑娘,像做梦一样说着。学俭轻轻拍了拍徐姑娘,小声地哭泣着说:
“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听到学镒的哭,听到学俭的哭,龚老大的鼻子酸了起来,他的喉咙梗塞起来。一路凶险走来,没想到回家了,又遇到这档子事,差点就丢了徐姑娘和学镒的命。如今,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和儿子,他们在哪里?这么冷的夜,他们住在哪里?
“这么大的山火,他们就是藏在深山里也应该看到啊!怎么就没人回来?没人回来呢?”龚老大流着泪喃喃道,“爸妈,难道你们都……你们在哪里,你们给我一个梦呀!咋不给我一个梦呢?”
龚老大也哽咽起来,喉咙里的塞子闭得他难受。听到龚老大的哭声,学俭抱着徐姑娘,脸埋在徐姑娘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学镒的喉咙放开了,哇哇地哭着,喊着爸,喊着妈;龚老大嗡嗡地哭着,喊着他的小龚子,喊着他的妻子,说着对不起他们的话。徐姑娘也醒了,在学俭怀里一声一声尖利地吼着。
突然啪的一声响在房顶传出,接着是哗哗的声音。四个人停止了哭,哭声没有了,房顶的响声也没有了。
“这是什么声音?”学俭问龚老大。
四个人又听到了房顶上像什么走动的声音,然后,听到了猫叫的声音。
“是我家的猫回来了,它可能发现了屋子里的热气,想进屋,我们关着门,他就刨瓦了。”龚老大一边拨动着火,一边说,“以前,天一冷,猫就钻进灶膛中,或者蹲在火盆边,唉!”
“猫在,龚大伯他们一定在。猫回来了,咋大伯他们不回来?把猫放进来吧。”学镒靠着龚老大问道。
“咪——”龚老大喊着猫。
可是,房顶上再也没有声音了。等了一会,学镒又说:
“猫是不是回去给大伯他们报信去了?”
“我想喝水。”徐姑娘小声地说道。
龚老大立刻起身,用竹勺舀着开水,晾着,晾了一会,用手指一触勺背,不汤了,就递给学俭,学俭小心地喂着徐姑娘的开水。
“龚大哥,今天那是什么怪物?难道真的有鬼怪?它们怎么能把姐姐抓到空中?”学镒看着火,像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们这里以前也出现过。牛羊正在田埂吃草,突然间,乱草乱树丫像马蜂一样卷向空中,卷向牛,卷向羊,牛和羊掉进了悬崖。接着,我们就看到对面的树林剧烈地晃动起来,像被人推着一样。可是,挨着被卷走的牛和羊的其他牛羊,一点事都没有,好像没看到这种事情一样,埋着头吃着草。老人们把着叫着妖风。它来得突然,没有方向,防不胜防。”
“姐,你在空中是什么感觉?”学镒偏头看着学俭怀里的徐姑娘说。徐姑娘动了动脑袋说:
“不知道。突然间就被卷进了一个黑洞里,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掉进深潭被漩涡旋进了深水中,出不了不气,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哥和龚大哥,那么好的功夫都没抓住你。没想到,我一跳就把你的脚抓住了。那妖风太厉害了,连我也给吊了起来。幸好我们都落了下来。姐,你以后得好好对待我,是我把你从妖怪那里救下来的。”学镒笑了,被自己的俏皮话逗笑了。
“我一直都待你好呀。你问学俭,问你哥。”徐姑娘说话,声音有点涩,但是清楚多了。
“嗯,我知道。爸妈没有了,哥为父,嫂为母。”学镒说完,本想笑,可是,他突然愣住了,他又想起了他的父母。屋子里一下都静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