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烧山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6-02-03 11:18:23 字数:3448
学镒给龚老大和学俭讲述刚才遇到的烟子现象,见两个哥不相信,他便说做实验。
于是,这堆草又被学镒和徐姑娘从四面点燃了。可点燃之后,烟只往一个方向倒,不管他和徐姑娘怎么跑,这烟就是不和他们玩了。也不冲向天空。
“我说你们说假话吧。你两个还真会骗人。”学俭坐在田埂看着两个大小孩,笑着说。
“我们没有说谎,没有骗人。那一堆火就是那样的。”徐姑娘说,对学俭说他们骗人,她不高兴了,翘着嘴唇,装着生气的样子。这装出的生气,把她女孩子的美丽可爱第一次展现在了学俭眼里。
“嫂子,你生气的样子比不生气漂亮。哥,是不是?”学镒喊道。
“你——”徐姑娘抓起一根蒿草,追赶着学镒。龚家椅子里终于有了笑声。在玩乐的笑声中,都把烟子的问题忘记了。看着他们小鸟样的追赶,听到他们那泉水一样响亮的笑声,龚老大也笑了。“小”真好,可以无忧无惧地狂打,开心地大笑。一旦长大,这些快乐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经历了那么多凶险,好不容易到家了,本以为到家了,万事大吉了,谁知道又遇到了瘟疫……龚老大和学俭看着燃烧的大火,看着玩乐的学镒和徐姑娘,分享着他们的快乐,在心里感叹着。火熄灭了,他们又开始割下一家房子外的山草。龚老大和学俭负责割和堆放,学镒和徐姑娘负责燃烧。
天渐渐晚了,房子周围的山草也烧完了。
没有太阳,山沟里的雾跑出来也早。这样的山景,四人在逃亡中见过不少次,刚进龚家椅子的那天也见过。可现在,特别是经历了劳累之后,在山风中,再次看到雾锁大山的景象,竟然是那么新鲜。龚老大在心里感慨,这是自己的家,这是自己从小见到大的山景,可是,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了,这是自己的家啊!
“龚大哥,我们晚点回家,我想看看晚上烧田地是什么景象。这么大一座山,突然间升起一片大火,它要传多远?要照亮多远啊!那是多么壮观啊!”徐姑娘说,“学镒,你能写出诗和文章吗?”
“写不出来。都忘记了。要是能安安心心读书,该多好啊!”学镒说,说完,一股酸涩涌进了鼻子,他想哭。逃难,已经把写诗的心情和才华逃掉了。
“回去吧,天黑了就看不到路了。”龚老大笑着说。
“我们可以准备火把呀!”徐姑娘说。
“好!我们开始烧田地。”龚老大说。
“龚大哥,果树……”学俭说。
“果树死了还可以再种。几年之后,它们又结果了。何况,这些果树已经老了……”龚老大知道学俭的心思,他心疼这些来年就能结果的树。可是,现在连命都没法保,怎么还能顾及到树?龚老大这样想,但是没有说出来,他怕这些话给学俭他们带来恐惧。一个人有点希望好,这点希望往往能成为战胜灾难的巨大力量。大灾大难面前,不少人是可以存活的,可是死了。他们不是死于灾难,而是死于灾难中的绝望和恐惧,是被吓死的。
“先准备好火把。”龚老大说。学镒和徐姑娘各自割了一把干燥的枯草捏在手里,龚老大带着他们,找着风向。然后,点燃了田块中的干草。火在四个田块中开始烧了起来,越燃越旺,火苗越腾越高,在风的吹拂中,四块田的火像四条比赛的火龙,像前飞奔起来。翻过田埂,顺着风的方向嚯嚯地跑着。
于是,四人依次从山崖处顺着石梯,依次往上点燃田块地块的野草。整个梯田,整个山头,顿时成了越烧越旺的火炉。空气热起来,四人的衣服烫了,脸也烫了,他们赶紧往没有火的地方跑去,站在一边,尽情地看着燃烧的火,看着空中那发红的浓烟,看着被热浪卷起的草灰,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飞舞。
“该不会烧着后面山上的树林吧。”学俭问龚老大,他又想起了海龙囤的大火,想起了逃亡路上的那几次大火,火不仅烧了人,更把那些无辜的树烧了。是树一次又一次救了他,树是他学俭的保护神。看着树在火中的挣扎,他的心流着树的血。
“烧不到,后面都是悬崖峭壁,这些田埂地块边的树,都不成林。放心吧,我们这里以前都是这样烧秸秆的。”龚老大说,“走吧,回去做饭吃了。”
“再等等,我想看看火翻越山头的景象。”徐姑娘说。
“那边是悬崖,火爬上山后,不久就会熄了。”龚老大说,“好吧。得准备火把。天黑了好燃着回家。”说着,龚老大就割草做了两个长长的火把。然后,趁着火光,带着徐姑娘三人站到能看见火龙越山的地方,在哪里等着。
天越来越暗,风越来越大,火四处逃窜,像游动的蛇一样,窜上了那斜斜的山坡。火蛇好像被人抽打着,它们惊慌地游动着;爬上了山顶,就像有人在山顶燃气了篝火,不久,那些篝火就熄灭了。
“唉!那里的山草太少了。不够猛烈,不够壮观!啊——”徐姑娘话没说完,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龚老大、学俭、学镒,都专注地看火龙越山,突然听到惨叫,回神一看,徐姑娘不见了。三人惊慌地转身找着,身边没人。
又听到远处一声女孩的大叫,三个人循声望去,只见火光中,一根柱头样的黑影在空中飞着,不停地旋转着。
“徐姑娘——”龚老大一声喊。
“小徐——”学俭也大喊起来。
“姐——”学镒哭了起来。
三个人朝着空中旋转的柱影追去。那柱影在空中飞着,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一会儿往树林上空飞去,一会儿又往梯田下的悬崖处飞去。龚老大三人,仰着头,在地上追着。摔着了,爬起来,继续追。他们追着,喊着,柱影中没有了徐姑娘喊叫的声音。
风越吹越大,光线越来越暗,那柱头越来越模糊。
“山神爷,我们哪里得罪了你。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求你把徐姑娘放下来,求你了,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学俭哭着,跪在了地上,不停地对着那旋转的黑影磕着头。
“山神爷,烧山,是我让烧的,你惩罚我,把徐姑娘放下来,她还是一个孩子,她什么都没做啊!龚老大求你了,求你了!”龚老大也跪在了地上。他是不信神的,可这空中旋转着的黑影,那里面曾传出的徐姑娘的声音,龚老大闯荡江湖十多年,哪里见过?
突然,一阵狂风在他们跪着的地方卷起。龚老大和学俭猛地抬起头,他们看到了那柱影就在他们头上,两人猛然跳起,向黑影抓起去。
“哥——”又一个凄惨的喊声响起。
龚老大和学俭没有抓住黑影,又被喊声惊呆了。
“学镒——”龚老大喊道,他已经看不见学镒,没有声音。
“学镒——”学俭也喊道。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看不到龚老大,也看不见学镒。
风呼呼地响起来,就像刚才大火燃烧发出的声音。
“龚大哥!”学俭喊道。
“学俭!”龚老大喊道。
两个人凭着声音走到了一起,紧紧地抱住了对方。徐姑娘没有了,学镒没有了,他们两人中谁还会消失?两人紧紧地抱着对方的手臂,两人都在不停地战栗着。
“啊!”黑暗中,学俭喊了起来。
“学俭,怎么啦,怎么啦?”龚老大紧紧地拉着学俭的手臂,怕学俭被扯走了。
“我的脚……我的脚……”学俭惊恐地喊起来。
“学镒!学镒!”黑暗中龚老大搂着学俭喊道。
“龚大哥,我是学俭,我是学俭!”学俭紧紧抓住龚老大喊着。
“学俭,你放手,赶快看看学镒,看学镒怎么了。他抓住我们的脚了。”龚老大平和着声音说道。听到龚老大的提醒,学俭从惊恐中醒悟过来。学俭和龚老大各伸出一只手抓住对方,一起蹲下身,摸着他们脚上的手,是一双手,一双不大的手。他们顺着手抹去,摸到了学镒的头,摸到了学镒的衣服。
“学镒,学镒!”龚老大喊着,放开学俭,伸手抱着学镒的身子。可抱不起来,学镒的身子好像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紧紧地拉着。
“学俭,你别拉着学镒了,放开他。地上太冷了,我把他抱在怀里。”
“大哥,我也在抱,抱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拖着。”黑暗中,学俭说。
龚老听后,放下了学镒。他顺着学镒的身子摸过去,在学镒的脚踝处,他又摸到了一双手。
“学俭,你摸摸,你摸摸!”
“摸什么?学镒的脚,学镒的脚!”
学俭摸到了学镒的脚,也摸到了抓住学镒脚的手,学俭大喊起来:
“小徐!小徐!龚大哥,这是小徐!”
“点火!”龚老大喊道。
学俭摸出了火镰,在黑暗中打着火。可是,风太大,没法点燃。
“得赶快回家了,这风太大了,过不了多久,山火的温度就退了……”龚老大望着黑黑的夜空说。一阵阵草灰扑倒他们的身上,他们的脸上。
“这么黑,怎么回去?”学俭问道。学俭虽然有夜晚行军的经验,可是,这样大的风,这样黑的夜晚,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爬!你背着徐姑娘,我背着学镒,爬回去。这里离石梯不远,爬上石梯,就好找家门了。”龚老大说。
龚老大扶起徐姑娘,学俭用衣衫把徐姑娘紧紧拴在背上;他又帮着把学镒放到了龚老大背上。两个人背着两个好像死人一样的半大孩子,在地上爬着。龚老大在前,学俭在后,爬两步,龚老大又回头喊一声学俭。
两个人爬着,风好像小了,草灰没有刚才重了,他们能在黑夜中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