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百乐园从2010年12月20日开园，到2012年6月20日正好18个月，也就是一年半时间的运行，园区建设已经十分圆满。前院的葡萄、软枣子、迷宫似的花廊，葡萄软枣藤子已经爬满了架，浓绿的叶子在太阳光下闪着油光，一串串的288葡萄粒子已经像高粱粒大，软枣藤子上的小黄花还未开尽，不时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各种形状的花坛里栽种着多种草本花卉，争相开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最引人注目的，是院中央的六角形大水池中间的“麻姑献寿”雕塑，寿星老手中的酒葫芦每隔半小时喷水一次，喷起的水柱高10多米然后呈礼花状，如同颗颗珍珠散落下来落入三百平方米的水池中。水池里一米多深的清水卵石铺底，百多条尺来长的金红鲤鱼游来游去，可能在捕捉可口的食物，也可能是在游玩嘻戏。主楼后面开辟的60多亩果园有去年高枝换头嫁接的梨、山楂、杏，今年已初见花朵，去年新栽的苹果，桃树成活率达99%，均已修剪定枝，果园中各种果树3000余株，枝繁叶茂，长势良好。
　　百乐园一日三餐，早七点开饭到八点结束，天晴气朗的日子，工艺小组的兄弟姐妹，带着制作的手工材料来到葡萄架下切磋技艺，不时也讲几句黄段子调解空气。看书报的，锻炼身体的、下象棋的、打麻将的、排练节目的。总之，百乐园里除了三名行动不便的老人卧床休息而外，其余的人都有事做。连常娥的丈夫朱红军在宿舍里也呆不住，拄着一根四脚手杖各处溜达卖傻呆。老头子们常常说几句蠢话逗弄他，他便叽里咕噜地说出些人们半懂不懂的话，惹得众人一阵大笑。总之，百乐园里现在真的达到百人百乐，过上幸福美满的晚年生活了。
　　这一日，郑仁君和汪青山童年时代的朋友鞠来喜，从老岭村来到百乐园看望两位童年好友。郑仁君和汪青山分外高兴，三人唠扯了一阵别后情景，郑仁君就吩咐汪青山说：“三弟，你带来喜好好参观一下咱这百乐园，让他开开眼界，如果哪一天愿意来咱百乐园养老，心里也好有个底，我安排食堂给咱炒几个好菜，今儿中午咱哥仨好好喝一顿。”
　　汪青山领鞠来喜走出会计室，先来到前几天泥人王刚刚塑起的弥勒佛像前伫立良久。汪青山不无惋惜地说：“二哥，你忘没忘，咱哥仨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我也爱弄狼屎泥搓泥人，捏个小猫小狗啥的，捏啥像啥，常常在大哥家一摆一窗台，可长大以后却把这门手艺丢了，去年冬天园里成立工艺美术学习班，泥人王招泥雕学员谁也不报名，只有我和大哥报了泥雕，我知道大哥其实不爱摆弄泥巴，只是为了不让泥人王难堪，我倒是诚心诚意，这尊佛像上我就亲自动手作了许多处，其实不论什么手艺都是一层窗户纸，一桶就破。”
　　鞠来喜说：“咱仨人你的脑子是最灵的，不管啥活儿瞅一眼就会。”
　　汪青山又带鞠来喜在葡萄长廊里穿行几个来回，回望着百乐园主楼顶，告诉鞠来喜说：“二哥，你看这百乐园三栋房子的屋顶，都是用太阳能电磁板盖得，既能遮雨又能发电。”
　　鞠来喜说：“这个我知道，电视和报纸上早介绍过了，每天只要太阳照射两小时，电磁板所发的电就足够整个百乐园一整天24小时用电，若是整天都有太阳，整个百乐园就一星期不使用国家电网的电。”
　　汪青山说：“报纸和电视台却没介绍主楼顶那台大型的太阳能热水器，这台大家伙是在我的建议下跟厂家定做的，厂家还是根据我设计的图纸施工的。这台太阳能热水器一次能装5吨水，够百乐园男女两个浴池同时开放洗澡用。”
　　鞠来喜说：“我听说你和大哥在这百乐园都是唱主角的。”
　　汪青山说：“我哪里是啥唱主角的，我是干活儿的，大哥才是唱主角的，别看他名义上是会计，可实际就是半个园长，有的时候他的话比园长老江和副园长老铁都好使。二哥，你这次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儿吧？有事儿你就说，老弟能帮上忙就尽力而为。”
　　鞠来喜说：“我来还真有点儿小事儿，我想买头本地笨猪回去养活，过年杀吃肉。”
　　汪青山说：“你要买本地笨猪还用跑这么远，从咱老岭村一过岭，古城村的唐立柱家就有。”
　　鞠来喜说：“我就是从唐立柱那儿来的，现在唐立柱家有大小本地猪300多头，可人家不卖，要实在想买，买他的肥猪还有合计、小猪崽和半大克朗人家说啥也不卖，唐立柱的猪场正在扩建，他自己的几头母猪产崽不够养，所以不卖仔猪和克朗。他告诉我说百乐园养猪场一年能产80到100头仔猪，自己有40到50头就够养，兴许有外卖的仔猪和克朗，我不认识养猪的老唐，但我知道你们俩都在百乐园，而且还都管事，所以才来找你们俩。”
　　汪青山说：“你现在买小猪崽回去养，过年也不赶趟了，笨猪长的慢，要买就得买百来斤的克朗。可我听说百乐园养猪场也不卖半大克朗猪，这事儿可不太好办。”
　　鞠来喜说：“不好办我才找你们俩呢，要好办的事我自己就办了，何必还麻烦你们俩？”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百乐园猪场，老唐还在粉碎饲料，见汪青山领个陌生人来，就走出饲料间跟汪青山打个招呼。
　　汪青山领鞠来喜走进猪舍，叫他先看看百乐园的现代化猪舍和留在家定圈育肥的十几头猪。汪青山说：“我们百乐园这个猪场从今年端午节开始，除年节必须杀一头猪外，每半月还要杀一头猪，这么算来，全年有30头肥猪就够百乐园自己用了，剩下的猪育肥了就卖给附近的居民，让他们也吃上点儿香猪肉，育肥了卖能多赚点儿钱。”
　　看完了猪舍和圈里的育肥猪，汪青山领鞠来喜又回到饲养室，老唐正好拌完了育肥猪的料。汪青山向老唐介绍说：“唐哥们，这位是我鞠二哥，也就是你常听说的我与郑大哥，鞠二哥我们三个童年好友，今天来看我和郑大哥，我向鞠二哥又介绍了你，鞠二哥非要过来看看你，我们俩就过来了。”
　　老唐说：“好啊好啊，朋友一千个也不多，冤家一个就不少，抽支烟吧，我没啥好烟，过去光抽老旱，从今年过年开始，我那小子每月定时给我送来三条红河，这红河6元一盒。”说着打开烟盒给鞠来喜和汪青山一人递上一支烟。
　　鞠来喜接过烟点燃了，说：“唐兄弟，其实咱俩早就见过，70年代时你当了古城大队的大队长，我那时跟公社放映队的老刘学放电影，还在你们家吃过饭呢，那时我就觉得你是一位很有正义感的年轻干部。后来听说你摊事儿进去了，我们都气的够呛！”
　　老唐说：“那时候的事儿就甭提了，好在乌云遮不住太阳，邪不压正吗，是吧？”
　　鞠来喜说：“改革开放之初时，我也在村里干了几年副职，干得憋气又窝火，后来干脆不干了，工作出了成绩是人家的，捅出了篓子是自己的！”
　　老唐说：“你在村里干的时候正职是于占海吧，那个人阎王爷买马的钱都敢花，谁跟他能干得来？”
　　鞠来喜说：“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好在咱手脚干净，下去就下去，没啥乱事儿。于占海就不行喽，他贪了集体和群众17万多都被查出来了，要不是他姑娘挣了钱给他还了贪污款，他还得蹲几年牢房！”
　　汪青山说：“二哥，人前莫论人长短，人生在世自修自得。你不是还有点儿小事儿想求唐兄弟帮忙么？唐兄弟不是外人，咱自家兄弟，有事你就说。”
　　老唐连忙问：“啥事儿，现在我可是无权无势，要我出出力或者少出几个钱的忙，我还是可以帮上的，别的忙恐怕使不上劲儿。”
　　汪青山说：“鞠二哥不好意思说，我帮他说了吧，咱养猪场不是计划每年能卖四、五十头猪么？鞠二哥想买一头。”
　　老唐说：“咳，我当什么事儿呢，咱猪场现在大大小小一百多头猪了，可不是得卖咋地，圈里现在有9头荷包猪，每头都二百开外，也都长到时候了，还有9头民猪，大的三百来斤小的也二百五六了，这几头民猪还能长，你想抓也行。这两种猪现在都快顶年了。”
　　汪青山说：“我二哥不想抓那么大的，他是要现在抓回去喂到过年才杀的，他想抓一头百来斤的半大克朗。”
　　老唐停了片刻，说：“原则上半大克朗猪是不外卖的，我问问老江或者郑老师也行。他俩不管谁要答应了，就抓一头呗。”
　　汪青山说：“你是猪场场长，这么点儿小事还做不了主么，还麻烦他俩干啥？”
　　老唐说：“附近的农民有好几家都要买咱这七八十斤到百来斤的小克朗猪，准备喂了过年杀咱都没卖，现在要是开了这个头，恐怕……”
　　汪青山说：“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鞠二哥这不是我们实实在在的铁哥们么！”
　　鞠来喜说：“唐哥们要实在为难就算了，我们今年过年就不吃这高口味的笨猪肉，再抓一个新品种猪的猪崽子喂过年也赶趟，现在到过年还有七个来月的时间呢。”
　　老唐说：“哪能让你白来，抓就抓一个吧，要是江园长怪罪下来我顶着，真格的，我一个养猪场场长，还没有卖头克朗猪的权吗？等一会儿猪群回来你挑一头，吃了晌饭你抓了就走，也没啥大不了的。”
　　汪青山说：“这就对了，那价钱呢，按什么猪价算？”
　　老唐说：“价钱就得按笨猪价算了，去年冬我们小子卖给县副食商场的那批猪都是20元一市斤。”
　　汪青山说：“行，价钱不能再贱了，若再贱就说不过去了。”
　　说话间，田艳艳把猪群赶了回来，汪青山，鞠来喜和老唐都来到猪舍内看猪。鞠来喜一看人家那猪，油光铮亮的，长腰条、短嘴巴、个个虎头虎脑的，本来他要抓一头荷包猪，现在却又看中大秧民猪。老唐说，大秧民猪虽然长的大，但是需要时间，你要是来年过年，现在抓大秧民猪行，要喂得好能长到五六百斤，今年过年现在抓大秧民猪喂不到时候，也长不到时候杀了白瞎，信我的话你就抓一头二串子，喂到阳历年杀也得长到三百来斤。
　　鞠来喜说：“好，我就听你的，这些猪哪头都不错。”正说着话，汪青山的手机响了，是郑仁君打过来的，叫回去吃饭。汪青山说唐哥们你也一起来吧。老唐说我不能去，郑老师要是给我打电话了我不去不好，现在他没给我打电话我去了不好。汪青山说，好吧，待一会儿他肯定给你打电话，我看你去不去。老唐说你们先走吧，他来电话我就去，随叫随到。老唐送鞠来喜和汪青山还没走出几步远，果然手机就响了，是郑仁君喊他去喝酒的电话。汪青山说咋样？我没说错吧，你去不去？老唐说你们俩先走一步，我得换掉工作服，这一身的饲料粉尘，别污染了郑老师会计室的环境。唉，郑老师这人也就太实在了！相识之后，吃个虱子也落不下个大腿！
　　汪青山领着鞠来喜走进会计室的时候，茶几上已经摆下了八中碗席，这是满族人招待贵客的一种规格。郑仁君虽然生活在汉、满、朝鲜等多民族聚居区60余年，但家族遗风始终没有丢掉。八大碗或者八中碗席实际上就是八道菜，视参加宴人多少而定，大碗还是中碗。用碗盛菜可以盛汤菜也可以盛炒菜更实惠。汪青山和鞠来喜一进屋，郑仁君就问：“青山，这三个来小时你都领来喜参观了啥地方？”汪青山稍一愣神，说：“看了上下屋又走了葡萄花廊，最后还到猪场去参观了猪舍，因为我们百乐园的猪舍是高科技的现代化猪舍呀！”
　　“你们见到唐生才啦？”郑仁君问。
　　“见到了，唠了好多嗑呢。”鞠来喜说：“老唐真是大人大量，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说。”
　　说话间唐生才进了屋，汪青山说：“人齐了，吃饭吧。”
　　郑仁君说：“来喜、生才和青山，你们仨坐到里面的沙发上，一会儿江哥铁哥和王哥还来，他们下午都有事儿，喝不了几口，就让他们仨坐外边。”说罢打横坐了操起酒瓶，一斤装的酒按七个杯子均了。开言道：“来喜兄弟，50多年前咱哥仨曾以水当酒，在一起喝过不知多少次，哥仨都长大以后，就很难凑到一起了，半个世纪以后咱哥仨终于又凑到一起了，但现在不是哥仨而是哥七个了，今天不是假酒而是真酒，你可要喝好喝足。”
　　汪青山说：“以水当酒，那是在二哥家二哥过生日时，鞠大爷喝真酒咱仨喝假酒，也就那么两次。在你们家咱仨喝的可都是真酒，不是真白酒是真甜酒，你喝半小碗不咋地，俺俩喝一盅就迷糊半天，喝一回醉一回，过后还想喝，那甜劲比蜂蜜还甜……”
　　“啥好吃的那么甜，也掰点儿给我尝尝呗。”
　　老铁打头，王申先、江春水随后走进会计室，老铁光听到汪青山说甜，没听准什么甜就插了一句。
　　汪青山说：“我说百乐园的生活比蜜还甜，你不是早就尝到了吗！”江春水和老铁王申先依次坐好，郑仁君擎杯在手，说：“各位兄弟，今天，我的童年好友鞠来喜光临百乐园，我请几位兄长过来见见面认识认识。”
　　鞠来喜不失尊严地伸出右手分别与江春水、王申先、铁梁栋握了握。
　　江春水说：“你说这位鞠来喜么，我早就认识，曾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当了老岭村5年村委副主任，我下乡处理于占海案子时找过他。你说对不对？”
　　鞠来喜忙说：“对，对，江书记记忆力真好。”
　　江春水笑着说：“于占海这家伙贪污的手法一点儿也不高明，老岭村当时是个穷村，村财务账面上是几十万的赤字。于占海咋贪呢？他自己家用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都到商店去赊，然后挂村部的帐，把他家雇工干活儿欠的帐也都挂到村部账上，他到镇里饭店吃饭也都挂村部的帐，而最令人气愤的是民政救济贫困户困难补助的钱、建房钱，少则几十元多则几千元他一律收入囊中，更可恨的是民政救济特困户的丧葬费他都给贪了。然后他私刻了鞠副村主任的印章，在收据上盖上鞠副主任的戳儿，鞠副主任，有这事儿吧？”
　　鞠来喜说：“可不是咋地，为这事儿我跟着反省好几天呢！”
　　汪青山说：“咱今天兄弟会面喝的是喜酒不提他那些破事儿了！”
　　江春水说：“好好，鞠老弟，你即来了就在这儿玩两天，郑老弟和汪师傅，你俩陪你们的童年好友吃好喝好玩好，我们哥仨下午得给葡萄掐须打岔不能多喝。
　　铁梁栋操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鞠来喜的食碟里说：“鞠老弟，你尝尝我们百乐园养的笨猪肉口味如何。”
　　郑仁君说：“江哥，你们仨中午睡一觉再干，天太热别中暑。”
　　王申先说：“放心吧，有我呢，他俩咋也中不了暑，来来来，为欢迎鞠老弟的到来咱们走一个。”江春水等三人是吃过午饭特意过来陪陪鞠来喜的，每人喝下半杯酒后就推说有事退了席，鞠来喜的主要目的是来买猪当然也不能多喝，功夫不大就吃喝完毕。郑仁君说让鞠来喜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躺着睡一觉，鞠来喜说不困，再跟汪青山出去溜达溜达。郑仁君也没在意，打电话叫炊事员过来收拾了碗筷，他就在沙发上躺下了。许多天来，郑仁君除了双腿疼痛难移以外，还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但是他咬牙支撑着坚持工作，他不对外人说也不对妻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