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七十八）

第七十八章生活的考验
曹马集经营处的场地有二十多亩大小，一条宽阔的水泥路，把院子分成南北两个部分。北半部是无烟煤区，南半部是有烟煤区，水泥路的两边栽着两排高大的雪松。靠近大门的地方，是司磅房，司磅员们忙碌地工作着。两个地磅同时工作，仍是忙不过来。顾客们推着平板车、三轮车、自行车等，排着长队，等待过磅。磅房的门前，有一棵很粗的法桐树，树冠很大，遮盖了小小的磅房。
到了星期天，或者是每个季度底，顾客总是特别多。每天大门一开，大院子里就涌满了人。煤堆的旁边，人们用麻袋、平板车等装着煤。煤球加工车间前，人们常常是吵吵闹闹，争抢着供不应求的煤球。几位正式工人根本忙不过来，于是，站长就找来几位临时工人。筛煤、粉碎煤、加工煤球等比较脏累的工作，全部交给临时工。
尽管如此，经营处的工作仍是应接不暇。面对日益扩大的市场需求量，煤球的供应常常脱销。顾客们拿着计划供应本买不到生活用的煤球，意见很大。针对这种情况，上级领导决定，两年之内，在镇上新建一个分厂。主要任务是生产煤球，以保障居民的生活需求。
虽然临时工的工作又脏又累，但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上一百多元钱。能在这里当个临时工，没有关系还进不来呢。赵站长让夏之阳当临时工，他很高兴。
阳历年快到了，刮了几天的西北风，阴沉沉的天空中，终于飘起了雪花。在家乡，这是一场不算大的雪。可夏之阳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这么大的雪了，他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非常兴奋。下雪天没有事，夏之阳读了一上午的书，看看时间已近十一点，快该放学了。他想找周敏谈谈，就跑到学校门口，等着周敏放学。
小学生们排着队，说说笑笑地走出校门，他们胸前系着的红领巾，在洁白的雪花映衬下，显得更加鲜艳。几个学生伸出小小的手掌，调皮地接着飘下的雪花，撒向同学们的身上，脸上……小学生们走完了，仍是看不到周敏的身影。
“莫非她没有来上课？”夏之阳疑惑想。
“哎，下着雪还来找周敏呀！真够痴情的。”吴梅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一眼看到夏之阳，开玩笑说。“她还在忙乎呢，你快去帮助她吧。怎么？还害羞？不敢到办公室去？”
夏之阳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好，吴老师！”
吴梅捂着嘴笑了：“你可别叫我老师啊，担当不起呢。我常常听周敏说，你从初中就痴迷于文学，她常常夸你写作能力好，你当我的老师还差不多。快去找周敏吧，再见！”
夏之阳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校院，来到办公室。正忙着批改作业的周敏抬头看到了夏之阳，露出惊喜的神色，向他招招手。其他几位老师也看到了夏之阳，对他礼貌地笑笑，又埋头做着各自的工作。
“进来吧，我们正忙着呢。”周敏放下手中的笔，让夏之阳坐在办公桌前。她搓了搓双手，又拿起了笔。
“省领导马上要来学校检查工作，我们这几天真是太忙了。我正愁着干不完活呢，你来帮帮我吧。”周敏说。
“我能干什么？”夏之阳压低声音说道。
周敏看着他笑了：“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写备课，写教案。有好多粗活等着你呢，比如打扫教室，粉刷墙壁，整理图书……”
“这些活你们也干啊？”夏之阳不解地说。
“你以为老师只是动动嘴巴就行了？”周敏调皮地笑了。
“没有问题，这些活交给我好了！”夏之阳说，能帮着周敏做些工作，他打心里高兴。
周敏批改完作业，不知从那里找来了一桶１０６涂料，还有两把刷子，领着夏之阳来到教室。
“看到了吧？从地板到墙上的划线之间，都要涂上涂料。”周敏笑着说，“工作量不小吧。”
“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夏之阳看看周敏，笑了。
他俩一边沿着墙根刷涂料，一边说笑着，非常开心。
“那位吴梅老师怎么不忙啊？我看到她早已与学生们一起走了。”
“你看到她了？她是幼儿园的老师，当然比我们轻闲多了。”周敏说，“她父亲是退休干部，家庭条件很好。吴老师热情大方，平时很活跃，是我们学校的文艺骨干，她还邀我到她家里玩呢。你看我哪有时间呢，每天都忙死了，我们可不像你现在这样清闲。”
“对了，赵站长对我说，在工作没有分配好之前，我可以作为一名临时工上班。”夏之阳想起赵站长说的话，就告诉周敏说。
“去当临时工？那里的活可是又脏又累啊，你能干下来吗？”周敏看了看夏之阳说，“休息一段时间就是了，干什么临时工，反正过几个月就正式上班了。”
“我不怕累，就怕闲着没有事干。再说，在单位干点活，也可以熟悉一下经营处的情况，挣些钱补贴家里。”夏之阳解释说。
周敏脉脉含情地看了看夏之阳，点点头。毕竟他们都是在农村长大的，知道生活的艰辛啊。
他们认真地刷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忙完了。夏之阳看了看手表说：“下午你还要上课吧？时间这么紧，中午你不用回家了，到我们家吃饭吧。”
周敏想了想说：“到你们家吃饭，大娘又要忙乎一阵，我们还是一起在街上吃点算了。你帮我干活，今天我请客。”
“怎能让你花钱？上次你请我看电影，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我请你吃饭吧。”夏之阳高兴地说，在这寂寞的下雪天，能与心爱的人共进午餐，夏之阳感到心里特别温暖。
街上的行人很少，他们来到一个小饭店，老板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两位，吃点什么？有刚蒸出的馒头，还有热气腾腾的羊肉面，喝上一碗，保证让你浑身出汗……”
“来两碗羊肉面吧，再炒两个菜。”夏之阳说。
“好的！请坐下稍等片刻。”老板转身忙乎去了。外面的雪花紧一阵，慢一阵，地面上早已是白茫茫的了。
面对雪中的街景，他们回忆高中时的生活，畅谈未来的生活，沉醉在美好的幻想中。
九一年的元旦来临了，人生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夏之阳早早地醒来，看到晨曦照亮了玻璃窗。他披衣坐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本宋词选，读了几页。昨晚看的书杂乱地放在床头，他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放在床里面摆好。
在这一年里，也许会有许多转折点等待着自己。工作，家庭……人生中的几件大事将在这一年开始。夏之阳想，无论面临怎样的困难和曲折，他都应该去勇敢地面对。回顾过去的二十多年，他其实只是在生活和社会的边缘徘徊。从今天开始，他要抛开过去的一切，溶入到生活的洪流中。
赵站长对夏之阳说，从元月份开始，他就可以在经营处作为一名临时工上班。工资以计件方式计算，多劳多得，主要任务是粉煤、加工煤球等。
太阳渐渐升高了，夏之阳匆匆吃过早饭，按时来到经营处的大院里。几位身强力壮的临时工正准备粉煤，十几吨的混煤和按比例准备好的粘土堆放在粉碎机旁。
“你也能干这样的活？”临时工李建拿着大铁锨，看到夏之阳文静的样子说：“电机只要开动，一刻也不能停，特别累啊。”那小簸箕一样的大锨头看了都让人生畏。
“不只是累，还很脏呢，半天活干下来，就和下矿的煤黑子没有什么区别。”另一位临时工王忠说。
“没有什么，我也在农村里干过重活。”夏之阳虽然心里有些发虚，但仍是不甘示弱地说。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开始干活。我和李建往粉碎机里加煤和土，你从下面往外掏。”王忠说，“记住，千万不能停啊，如果停下来，堵塞了粉碎机，会把电机烧坏的。”
“知道了。”夏之阳回答。
王忠推上了电动机的电源开关，粉碎机立即轰鸣了起来。两把大铁锹不停地往粉碎机里送煤和粘土，夏之阳紧张地从下面掏出粉碎好的煤和土。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夏之阳渐渐地大汗淋漓，两臂发酸。他真希望电机能停下来，让他喘一口气。可那两把大锹仍是不停地送着煤，夏之阳稍微慢一点，粉碎机的声音就变了，电机转速也慢了起来，好像转不起来似的。夏之阳一点也不敢怠慢，唯恐因为自己的动作慢而损坏了电机。寒风吹裹着粉碎机扬起的煤灰，迎面而来，躲也躲不开。
“一定不能停，坚持住！第一天干活，在领导和同事们面前，决不能当脓包！”夏之阳暗暗地咬紧牙关，提醒自己。
虽然是数九寒天，又是在空旷的大院子里干活，夏之阳仍是汗水浸透了衬衫。汗水流进眼里，涩涩的难受，他顾不得双手沾满着煤灰，不停地擦拭。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十几吨煤和土被粉碎机吞下去，又吐了出来。可他们三个人也仿佛在煤堆里打了几个滚，浑身上下都是煤粉，脸也成了“包公脸”，与从矿井下刚上来的掏煤工没有两样。夏之阳雪白的衬衫也变成了黑色的。他从来没有这样脏过，这样累过。上班的第一天，生活就向他展现了一副严酷的面孔。
“钱难挣，屎难吃啊！”王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着看看夏之阳说，“你还能跟上，真不简单呢。”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适者生存，人就要适应一切新的环境。如果没有技术和专长，要生存，要竞争，谈何容易！夏之阳闷闷地想。
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每天都是同样的劳累，从早到晚。
年关临近，煤球的需求量剧增。夏之阳同几位临时工尽管不停地干，甚至加班加点，煤球仍是供不应求。
两个星期下来，夏之阳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几乎要打退堂鼓了。但他咬紧牙关，仍是不说一句怨言，不说一句怕苦怕累的话。
自己是一名退伍军人，不应该被困难吓倒。再说，自己的组织关系在这个单位里，领导安排的工作就是对自己的考验。怎么能退却，让领导和同事们笑话看不起呢？
“腊七腊八，冻死叫花。”气温降到零下十度左右，地上布满了一层白霜。夏之阳干活时穿着两层单衣，仍是汗流浃背。
几天的阴云密布，狂风怒吼，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雪。雪花仿佛是凛冽的北风撕裂的片片乌云，飘飘洒洒地落在大地上。
积雪慢慢地覆盖住了煤堆，散煤的销量减少了，而煤球的销量剧增。夏之阳同几位临时工冒着严寒和风雪，更加紧张地粉煤、加工煤球。
有一天，夏之阳穿着一身没有标志的旧警服，正集中精力地粉煤，脸上沾满了煤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站在不远处，专注地望着他，那眼神很是奇怪。夏之阳仔细看看她，好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第二天，夏之阳同李建、王忠等正在紧张地加工煤球，输送带不停地转动着，一个个煤球以二十厘米左右的间隔从机器中传出。夏之阳正手忙脚乱地摞着煤球，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来到他的身边，看了他一会儿说：
“你们这么忙，一个月能领到多少工资？”
“计件，加工一吨煤球五块钱。”夏之阳头也没有抬地回答。
“廉价劳动力！”那人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
夏之阳看了看他，一身整洁的西服，头发梳得油光发亮，像个小老板，那神色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忙乱中的夏之阳也懒得理他，又埋头干起活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