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李巧睡了一觉，吃了妈妈做得东西感觉好多了。坐在梳妆台上照起了镜子：脸色很难看，如同八月的桑叶又绿又黄。她眉头挑起眼珠往上翻了翻，两颊深深地陷进去，仿佛成了两个黑洞。几个月的时间瘦成这个样子，她心里特别凄凉。嘴微微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就这样瞒着父母呢还是去医院治疗？”她自言自语。双手摸自己的脸，眼珠往下移动，挤出两颗泪珠，“不，不去医院，去了医院就是化疗，头发也掉了，眼睛也黄了。比死都难受了，不，不去！”接着头摇了摇，咬住了嘴唇，“啪”一声推倒了镜子，趴在梳妆台上忍不住想哭，但她压抑了，喉咙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按住嘴巴又“呜，呜……”几声：不能哭，不能哭。两只手一齐按住脸颊从眼窝擦到下巴，“嘶”一声，鼻子吸了回去。忽而想起了化验单扔哪里了？不能让父母发现。起身到床上找，一急“咣”一声带倒了屁股下的凳子。双膝趴上床上找，被子、枕头、几件衣服，都拿起找遍了没有找到。又后退着下了床，撅起屁股头探进床下面找。张秀收拾东西要回娘家给母亲上坟过百日祭，正要出门，忽然听到女儿卧室有响动，心又“嘎登”了一下：又怎么了？张秀急急忙忙推开女儿卧室进来了：“巧，你找什么？”看到女儿好像在找东西。“妈妈，我，我找发卡。”李巧从床底下钻出了头，坐在床上看着妈妈撒谎。张秀扶起凳子，提起坐在女儿身边，仔细打量着女儿：“巧啊，跟妈妈说实话，为什么情绪那样暴躁？你爸爸……”
　　“我爸爸怎么了？”李巧瞪大眼睛问？“巧，巧啊，妈妈不知道怎么说。”张秀好像很难启齿的样子，爱怜的目光看着女儿。
　　“妈妈，妈妈，我爸爸到底对你说了？”
　　“你爸爸也是着急啊，巧，谁的？”张秀握住了女儿的手。眼睛急迫地等待回答。妈妈的话让李巧起先一愣，后来明白了意思，哭笑不得。她放开妈妈的手：“妈妈，谁的什么啊？我好好的，就是胃口不好，不要瞎想！”
　　“唉，就是你爸爸胡思乱想，我的女儿我了解，不会做丢人的事，”张秀一拍大腿放心了，“巧啊，还是找一个对象吧，陈浩没有希望，听话！”李巧站了起来,背过身想哭的感觉：看来妈妈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病得要死了，还是着急找对象的事。那化验单哪里去了？既然妈妈不知道就一直瞒下去，不要让她担心好了。说真的，她情愿让父母对她病症考虑到未婚先孕那方面，也不愿意让父母知道实情。
　　“妈妈，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深浅！”她对着妈妈强笑了一下，“妈妈。您好像要出去了，您走吧，我也要出去了。”她说完走到衣柜旁打开衣柜取衣服。
　　“好，妈妈走了，回去给你姥姥过百日祭，你也出去散散心。”
　　“妈妈，我不去，不去！”
　　“那妈妈走了。”
　　张秀走了。李巧看着妈妈的背影离去，她关上了衣柜门子，又爬在了床上：就这样死了？同龄人孩子都上小学了，自己连对象也没有正儿八经找过。这样死了太冤屈了，白白来这个世界走了一遭。她想到此“呃”一声，捶打着床沿。“叮铃铃，叮铃铃……”门铃不断地响。她一激灵爬了起来：谁来了？是不是爸爸回来了？化验单找不到是不是让爸爸发现藏起来了？她边想边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你好，李巧！”
　　“是你？”
　　“是我，你以为谁来了？”
　　“我，我以为我爸爸回来了！”
　　“呵呵，我还以为你当陈浩来了，这样惊讶。”来人是杨大明，他听到李巧的话音李全不在家，大胆挑逗李巧。他知道李巧喜欢陈浩，看了一眼李巧的赤脚丫，又看看李巧：“李巧妹子，你精神萎靡好像失恋了？陈浩拒绝你了？嘿嘿！”他说着干笑了两声。
　　“你说什么？陈浩有对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象快生孩子了！我根本没有追求他，拒绝一说没有根由！”她穿了拖鞋坐到沙发上，指了指对面沙发：“坐下吧，找我爸爸吧，我爸爸不在家。”
　　“你在家啊，我们唠嗑不好吗？我说了请你下馆子一直没有兑现，有空我一定请你？”杨大明把手里的包放在茶几角上，坐在了沙发上。眼睛看着李巧眯了一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有空？”
　　李巧捋了一下头发，扬起头精神振奋的样子，盯着杨大明。
　　“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过街老鼠了，不过我活得潇洒，活一天也不能愁眉苦脸，人一辈子就三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死了不冤屈。就像小品里小沈阳说的话‘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哈哈……”杨大明双手抱住后脑，翘起二郎腿，笑看着李巧。
　　李巧听了杨大明的话心里敞亮多了：“杨大哥说的对，人就这三天，哪怕活一天也要精彩……”
　　二人不知不觉说了几个小时，杨大明不时看看手腕，舔了一下嘴唇：“李巧妹子，我们这样坐了一上午，早知道这样谈得来我们去茶馆好好叙叙。”
　　“哦，看我这记性，没有给杨大哥上水，我去倒！”李巧说着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杨大明一把按在了她的手上：“不要倒了，不渴，坐下！”
　　李巧挑起眼睛看着杨大明，杨大明赶快拿开了手，胳膊肘子将茶几角上的包碰到了地上，他没有觉察，尴尬地对着李巧笑了；“妹子，不早了，我走了……”杨大明说着起身到了门口。
　　“杨大哥，你是专门来看我的？还是来找我爸爸的呢？”
　　“我，我，都有可能！”在李巧的心里有男人和她聊天是最舒心的事，看来这个男人也是有事才上门的，不是专门来看她的。她想到此很伤感，一个快死的女人谁会来陪，她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杨大明走到门口手握住了拉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又说：“我明天中午请妹子到大酒店下馆子怎么样？”
　　“好啊！”她高兴地答应了，眼睛里立即流露出欣喜。对着杨大明笑了。
　　黄昏时分，李全走在大街上，努力分辨着回家的路，路灯伴着月光明晃晃的，他脑子里却一片混沌。走了好一段路好像还在原地转悠，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他摸摸自己的腿还是自己的腿，也确确实实朝前迈着步子，耳朵里也听到汽车喇叭声，摩托声，人来人往的沸腾声……他揉了揉鼻子，一股香飘飘的味道扑入鼻孔，原来走进了夜市一条街。他才感觉自己中午没有吃饭肚子咕咕叫了。他停下了脚步，盯着小吃摊……
　　杨大明出了李巧家，没有等到李全回家很不高兴，走在街上将一个矿泉水瓶子踢得老远，口里骂道：老东西，是不是算计到我要来故意躲起来了？我天天到你家里找你，看你躲哪里，哼！突然间他的电话响起，是王花打来的电话，原来王花要吃手抓饼，让他到夜市去买。他不情愿地答应了，还骂了一句：“吃什么手抓饼，死婆娘！”他骂了一句还是走向了夜市。夜市那股香喷喷的味道窜入鼻孔就让人忍不住直流口水。他走到手抓饼小吃摊，顾客络绎不绝，摊位被围的水泄不通，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他站在一个顾客后面，掏出钱，伸长手递过去：“老板，请给我来两张。”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熟悉的声音边往外挤边叫嚷。
　　“是你，李叔！”杨大明瞪大了眼睛。
　　“是我，小杨，你也来夜市了？”是李全。
　　“李叔，您怎么也来这种地方买手抓饼啊？”杨大明看着手里提着食品袋的李全。李全本来想自己胡乱吃一点就离开，他吃了一张手抓饼感觉口感很好，皮薄馅多，外酥里嫩，香鲜味浓，咬上一口油汁便溢出。想给家里生病的女儿买两张准备带回去。“懒得做饭了，走了！”李全随便敷衍杨大明一句。他没想到这里遇到了杨大明。他感觉很腻烦，挤出人群恨不得马上离开。
　　“李叔！等一等，我有事找您！”杨大明手抓饼也不要了，追了出来。李全一步都不停留，权当没有听见。杨大明着急了，跑在前面：“李叔，李叔，您急什么，我身上又没有瘟疫！”他挡在李全面前。李全眉头皱紧了，嘴巴闭得紧紧的，绷着脸挑起眼睛看着杨大明：“找我有什么事，天黑了，我要回去了！”李全说完就要走。刚刚跨出步子，杨大明随着他的方向挎了一步挡在面前：“也许这事就是天黑了说的事，李叔，这事不能见光……”
　　“什么事？”李全惊异了。
　　杨大明看到李全惊异的表情，得意地笑了笑，手习惯性地摸在肩膀上，突然脸色大变：“我的包？”……
　　张宁到县城买了好多东西回来了，车停在离家门口几米远的地方，他不住地按喇叭。那意思是他回来了让秦倩赶快出来迎接他，拿东西。秦倩听到也不出来，他扯开嗓子喊了：“秦倩，快出来拿东西，我回来了。”他打开了后备箱将东西取出来放在了地上。这时，秦骗子听到喇叭声倒是出来了，看到地上的两箱二锅头口水都流出来了，高兴地身子一趔一趔走了过来：“回来了，我帮你抱回去。”张宁看着他那副嗜酒如命的样子感到厌烦，但他为了做一个“好女婿”；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没有表露。相反装的恭恭敬敬：“您老人家抱回去吧，我这条腿还不加力，弯不下腰。”秦骗子“哎”了一声，两箱酒摞在一起抱回了家。
　　张宁请秦骗子喝酒，秦骗子喊来了老婆给女儿帮厨做饭。秦骗子老婆不想让他和张宁喝酒，又不敢阻拦，不知道给他们吃点什么好，秦倩也感到好烦躁。窗外，知了的叫声好吵，她心里想着陈浩开庭的事，自己答应去作证了，不能说话不算数。她完全没有心思认真做饭的念头。对妈妈说：“算了，简单点吧，晚上吃多了肚子胀。”这话让准备碗筷的秦骗子听到了，睁了一下眼：“炖肉，张宁专门买了一次，要不包饺子。”夺下老婆手里拿来的西红柿。老婆骂了一句：“你又不是快死了，赶吃禄啊？”这时，张宁打圆场了：“饺子明天包，炖肉吧！随便放几个土豆。”秦倩一直没有开口，洗了西红柿，打了两个鸡蛋，做了个西红柿炒鸡蛋，又切一根黄瓜，炒个土豆丝，然后在面里下点青菜搅在一起，一锅大杂烩，端上了餐桌：“吃吧。”张宁在灶台上打开了高压锅勺了水，准备炖肉。秦骗子知道女儿和老婆意见一样不想让他和张宁喝酒，他没有再要求炖肉。打开酒瓶，咽下口水，闻了闻瓶口，吸了吸鼻子，张开嘴：“啊”一声，眯了一下眼，“味儿纯正，烈酒，不要炖肉了，明天再炖，有酒便是席，张宁，快上来喝！”说吧，仰起头瓶口撑在嘴上“咕噜咕噜……”连灌了好几口。张宁皱起眉头斜看了一眼，立即移开了。看到秦骗子那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像秃了尾巴的公驴，遮不住丑陋的屁股。他坐在了桌子旁，拿起另外一瓶酒“嘎叭”一声咬开了瓶口，还是首先给秦骗子倒了一杯，自己又倒了一杯：“来，老丈人，我首先敬您一杯！感谢您老人家给我养育了一个好老婆，来！”说着站起来双手举杯对着秦骗子。秦倩听到这样的话和妈妈看了一眼，不知道张宁又耍什么花招了？看着张宁。张宁招呼：“来，老婆，坐我身边，让你妈妈也上座。”秦倩没有开口却坐到了父亲身边。
　　“老丈人，我们以前虽然打过，闹过，但毕竟是一家人，过去的一切就让它烟消云散吧，来，喝！”张宁举杯，秦骗子还是举瓶，老婆一把夺下：“有点分寸。”
　　“丈母娘，没事，老丈人喝多了顶多是睡觉，我刚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不忌讳形象好坏，老婆，你说对不？”张宁看了秦倩一眼，又看着秦骗子，“您虽然没有儿子，但女婿是半子，女儿是半子，加起来就是一子，您二老有一子养老送终一辈子也值得了，不要考虑其他了，只要身体健康就好！人们都说‘拥有健康身体不一定拥有一切，但没有健康身体就等于失去一切’。老丈人，我这人大方，不看重钱，看重的是健康，你说是不是？”
　　秦倩眉稍挑了挑，猜忌的眼睛看着张宁，猜透了八九分张宁的花花肠子。
　　“那是，那是，我身体棒棒的，跟着你们享福了……”秦骗子没有说完举起一杯酒“嘶”一声，脖子一伸“咯咕”下了肚，嘴巴“巴塔”咂了一下，“好酒，好女婿，我高兴啊！”
　　张宁看到秦骗子高兴了他倾前脑袋满脸带笑对着秦骗子：“老丈人，俩好并一好，这不是更好，哈哈哈……来，再一杯！”说完二人又“咣”一声碰在一起，酒杯里的酒溢出酒杯洒在菜上。
　　秦倩把筷子夹的西红柿菜扔在桌子上：“还让人吃不？”
　　秦骗子伸长脖子“呃”一声打了一个饱嗝：“爹高兴，倩儿，你再去下，下面条吃。”
　　秦骗子喝到舌头都打转了。老婆夺下手里的酒杯：“走，睡觉去吧，灌得不少了。”她拉秦骗子的胳膊。这时的张宁看到丈母娘拉老丈人他着急了：“不忙，睡觉早哩，我，我还和老丈人有事商量……我……”张宁的话吞吞吐吐，秦倩看着他，心里想：终于忍不住了，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招骗爸爸的钱？手里拿出的面条又放了回去，不吃了。她又坐在秦骗子身边，紧紧盯着张宁，好像要保护秦骗子似的。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秦倩，做你喜欢吃的东西去吧！”
　　“我不吃了，”
　　“你看你，又不吃了，”张宁故意脖子抽了一下，“瘦了不要说我虐待你，你爸爸刚才还说我是好女婿哩，是不是，老丈人？”
　　“是，是，是。是好女婿！”
　　“好女婿就如好儿子，儿子在父亲面前说话不藏着掖着了……”他看着秦骗子的脸。
　　此时此刻的秦骗子手捏住还有半杯酒的杯子思量了一下，又举起了，看着张宁停下了？
　　“老丈人，陈浩又起诉我了，现在想打赢官司全靠律师一张嘴……”
　　“那就请律师，不要和我商量了！”秦骗子这次是抿住嘴唇吸了一小口，放下了酒杯。
　　“可是，请律师要花大价钱，我，我向您老人家借十万才敢请律师啊。”张宁盯着秦骗子。秦倩偷偷揪了揪爸爸后衣襟。秦骗子明白女儿的意思，他看了女儿一眼：不要着急爸爸，爸爸不是好骗的。他心里这样对女儿说，眼睛从女儿脸上移到张宁脸上：“十万啊，我哪里有啊，没有，没有！”秦骗子连连摇头。
　　“老丈人，您刚刚还说我是好女婿，怎么一提钱您后退了，我知道您有钱，我是借，不是要，借了以后有了还您？”
　　“我没有了，我在外面那一段时间就花完了，钱到手头饭到口头，没有了！”秦骗子伸直了腿，伸起手“啊——呵”伸了一个懒腰，对老婆说：“老婆，吃饱喝足我们回去吧，”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忙，不忙……”张宁拦住了他，“老丈人，我刚刚说了，是借，不是要，你怕什么？”“女婿啊，我刚刚也说了，我花完了，没了！”秦骗子双手一摊。
　　“我们是一家人，您不知道有句古话还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落魄了你女儿秦倩跟着我受罪啊，老丈人！”
　　“那是她的命，我也有句古话告诉你‘女婿花了丈人的钱，牲口吃了傍路田’我找谁要去？老婆，走！”秦骗子拉着老婆出了门，没走几步，听到女儿房间“哗啦”一声，是张宁推翻了桌子。